夜间的江风微微发凉,吹得刘雅静略微有点不舒服。
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感冒了,而且还有点饿。
刘雅静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苏糖。
苏糖显然也是累了,但脸色却很好看,红红润润的,皮肤更是细腻得像是刚刚做完激光美容。
刘雅静不能说自己不嫉妒,可有些东西,确实嫉妒不来。
她盯着苏糖的侧脸,想要从上面找出一丁点小瑕疵,然而根本找不到。
这张脸,几乎就是完美的。
五官不管是分开看还是合在一起,都是那么精致耐看。
甚至连眼睫毛,都仿佛比一般的女孩子长那么一点点,此时微微眨动着,连她这个女人,都忍不住想要贴上去亲她一口。
刘雅静觉得老天爷不公平,怎么就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给了苏糖。
不对,好像也不是所有,至少她并不算太聪明。虽然学习还算不错,可绝大多数情况下,刘雅静心里都觉得苏糖有点傻,或者说好听点,就是天真得有点过头。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对绝大多数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从来就不是智商,不是吗?
刘雅静把目光从苏糖脸上移开,抬头望向正在开车的秦风。
秦风脸上的轮廓,慢慢有点挺立起来了,不像半年多前那样,看起来完全是个小孩子。刘雅静已经记不清头一回见到秦风是什么时候,周海云那天把拉从人堆里拉走,她根本就没有正眼去看他。印象中第一次注意到秦风,应该是在上个学期刚开学那会儿,秦风在后巷摆了个小摊子,还很不要脸地穿上了十八中的校服招揽生意。
当时苏糖装得和他好像不认识一样,也真是服了这姐弟俩,演技竟能那么好。
刘雅静看着秦风,就不由想起“时光如流水”这个烂大街的比喻。
“停路边也可以,反正也不是没人停。”秦风淡淡然说着,这事就算拍板了。
刘雅静很聪明地闭上了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临回家前还能再混一顿海鲜,傻子才不去呢。
这一小段对话结束,车里又陷入了安静。
刘雅静也闭上眼,默默地养起了神,她今天头一回知道,原来出来玩也是这么耗体力的一件事情。刘雅静平日里真正的小圈子,其实并不包括苏糖,虽然她和苏糖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可一起出来玩的次数,确实是屈指可数,一年顶多也就一两次。
上了高中之后,刘雅静姐妹淘中的主要成员,通常是谢子君和胡爽她们几个人。经常到了周末,就六七个人约在一起去ktv唱歌,基本上什么东西都不点,就是瞎闹上两三个小时,一直到晚饭才散伙。买单的时候,每个人最多也就掏十几二十块钱,便宜得很。至于来回,一般靠走,纯粹地为社会主义压马路,环保又节俭。
刘雅静不好说这两种外出的方式哪种更合她的口味,毕竟和姐妹淘们出去穷玩,也是挺开心的。
但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她肯定会选择和苏糖一起出门。
车子开下大桥,驶上闹市区,时停时走。苏糖看着窗外晃动的景色,渐渐觉得怪无聊的,于是拿出手机,想要玩玩贪吃蛇打发时间。解开锁,她忽然发现多了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未知号码,另一个则标注了黄震宇的名字。
苏糖不由奇怪地“咦”了一声,道:“黄震宇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
刘雅静睁眼凑过去,问道:“什么时候打来的?”
苏糖查看了一下时间,说:“差不多1个小时前。”
刘雅静道:“这家伙还真是死皮赖脸,上回你都那么明白地拒绝他了,怎么还死缠着不放。”
苏糖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秦风的后脑勺,问道:“秦风,我要不要回他个电话?”
秦风还没答话,李郁这货却是先咳嗽了两声,袁帅听到动静,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瞎咳。
这俩货……
秦风笑了笑,说了句让苏糖宽心的话:“问问吧,搞不好是什么要紧事呢。”
苏糖这才安下心来,哦了一声,给黄震宇发了条短信。
刘雅静狐疑地瞧着苏糖的反应,心里直犯嘀咕:这哪儿是什么姐弟?怎么看都像是小两口啊……
……
黄震宇和管志平他们从电影院出来,就一路步行着前往陶公山。
路过事先踩点过的烟花店时,他却放弃了买烟花的计划,临时改变主意,打算把剩下的钱,全都拿来买啤酒和小零食。口袋里余下的八十多块钱,应该能买不少吃的了。
从城南走到城西,花了将近快1个钟头。
到了江滨路,黄震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虽然今晚的出了很多变数,但总算还是蹭到了目的地。
9点半的江滨大道灯红酒绿,当以往在这里摆摊的小摊贩们被集体整顿干净,这条宽阔马路的两侧,便只剩下装修豪华的高级餐厅,格调很高级。沿江的那一侧马路下面,被废弃的码头,全都出租给了私人,大部分改造成了各式各样的聚餐场所,东西不贵,气氛很好。
只是黄震宇他们今天吃不起。
瓯江并不宽阔的水面上,江心岛昭然可见。
为了配合江滨大道,整座被市政府称为“驰名中外”的岛屿,也同样装修一新过。
橘黄色的小灯绕了小岛一整圈,每到天黑,就成了城市地标。
黄震宇沿着大块青石板铺就的人行道,扶着粗大的铁链护栏,脚下一格接着一格踩着地砖,多少有点强迫症地低着头闷声前行,时不时抬眼看一眼江对面的缤纷小岛。
陶公山在江滨大道的另一头,走过去,还得20多分钟。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去水上乐园了?”林海龙看着江心,忽然想起这么一茬,开口说道。
黄震宇这时已经没什么力气想这件事了,他只想快点走到陶公山,然后躺在山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看着天空发呆。他蔫蔫地回话道:“还在想这个?你无聊不无聊啊?”
管志平却是体力充沛,并且对这个话题依然抱有兴趣,道:“可能性不大,晚上连渡轮都停了,他们过去了,晚上怎么回来?”
“晚上可以住酒店嘛!”林海龙道。
管志平直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林海龙问:“怎么不可能?”
管志平道:“谁会这么无聊,没事在离家只有几公里的地方住酒店?”
林海龙道:“但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啊!”
黄震宇听着两个人无聊的争辩,心里颇为烦躁。
好好的一个晚上,没想到居然过成这样。早知道如此,自己还不如去买一桶肯德基全家桶,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看电视吃吃美食,不比现在强多了?
“嗡嗡嗡……”正郁闷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黄震宇没精打采地拿出手机一看,不由精神微微一振,但马上又蔫了回去。
“刚才找我有什么事情?”黄震宇盯着苏糖的这条短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转头看了眼管志平和林海龙,默默地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装得跟没事人似的,黄震宇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处灯光特别亮眼的码头前,管志平忽然停了下来。
黄震宇道:“怎么了?”
管志平扶着护栏道:“休息一下。”
黄震宇也有点走不动道了,点点头,很随意地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
“江滨海鲜酒店……”管志平抬起头,看着码头入口处的大招牌,笑着评价道,“这里的老板也真是搞笑,搞这么个码头,就敢管自己叫酒店了,不要脸啊。”
黄震宇道:“这有什么,秦风开个烤串店,听说都要注册商标了。”
“苏糖她弟弟那个店?”林海龙问。
黄震宇点了点头。
管志平摇摇头,指点江山的架势道:“真是想太多了,现在招牌都还没打响呢,就想着搞商标,搞来有什么用啊?”
林海龙道:“纯属扎台型。”
黄震宇叹道:“扎台型也好过我们啊,好歹有个店不是?”
管志平笑道:“开家点烤串店有什么难的,又没有技术含量,要是想开店,我现在就可以去开。”
林海龙笑着抬杠道:“那你去嘛!我们又不拦着你。”
“我犯得着吗?”管志平露出满脸桀骜,“我书读得好好的,干嘛要学他退学?以后等大学毕业了,有的是时间赚钱。我到时候就算要做生意,也不是做他这种,我要做就做大的!”
“对,这话说得好,要做就做大的。”一直不吭声的那位赞同道。
而就在这时,一辆奔腾慢慢从后头开过来,堪堪停在了他们跟前。
车门打开,当车里的几个人陆陆续续走出来,黄震宇他们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傻逼了。
“哟?”秦风见到黄震宇这个四人组,心里同样感慨东瓯市还真是小地方,居然这样都能碰上。
刘雅静走上前,问黄震宇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黄震宇却反问道:“你们自己开车来的?”
刘雅静道:“不然呢?你没见到秦风刚才从哪里下来啊?”
黄震宇转头问秦风:“你会开车?”
秦风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就往码头的连桥走去。
苏糖朝黄震宇一点头,没说什么,也跟着秦风往下走。
无力地目送着秦风一行人鱼贯而下,黄震宇转过头,看了看同样神色震惊的管志平。
管志平回过神来,居然拔腿就跟上去,说道:“我们也去看看。”
黄震宇这下急了,连忙追上去,想跟管志平说钱不够,可等他追到管志平,管志平也已经跑到了苏糖身边,黄震宇考虑面子,满肚子的苦水,只能又咽了回去。
“你们刚才去哪里游泳了?”管志平问道。
李郁和袁帅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苏糖蹙着眉头,心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跟过来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安静了半天,还是刘雅静回答道:“水上乐园。”
“还真去水上乐园了?”跟上来的林海龙满脸兴奋,对管志平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过了桥,走上了码头。
不远处的服务员飞快跑上前,很有眼力劲儿地问秦风道:“你们几个人,全都是吗?”
“不是。”秦风半点不客气,转身随意地比划了一个圈圈,“就我们5个人,他们4个人不是一起的。”
黄震宇听得这叫一个尴尬。
林海龙却是出乎秦风意料的脑残,竟然高呼道:“哇,太不给面子了吧,你姐和震宇好歹是同学啊!”
服务员有点吃不准,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秦风。
秦风相当笃定道:“我们不认识的。”
服务员看看黄震宇,见黄震宇没有反驳,这才问秦风道:“还有一个铁板小包厢,可以吗?”
秦风点点头。
服务员从腰间拿起对讲机,呼叫道:“3号铁板小包厢收拾一下,5个人。”
苏糖见服务员居然拿对讲机了,不由高兴地双手拉住秦风的手,笑道:“跟我们家一样啊!”
秦风对她笑了笑,眼神那叫一个温柔。
黄震宇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服务员把秦风几个人领进了帐篷的通道,半晌不知该干些什么。站了好几分钟,才有一个闲下来的服务员走上前,问他们道:“请问你们几位?”
“我们……4个人。”林海龙已经失去了智商。
好在黄震宇及时反应过来,连忙道:“我们不吃!就是来看看!”
服务员愣了愣,然后用古怪的眼神望着黄震宇他们,说道:“这里早就不是码头了,你们去别的地方看吧。”
管志平搭住黄震宇的肩,装得好像是黄震宇提议来下似的,拉着他转身道:“走吧。”
黄震宇憋屈得有种内出血的感觉,但又没处发泄。
四个人匆匆回到上面,路过路边的奔腾车时,每个人都是心生羡慕地多看了一眼。
他们垂头丧气地沿着江边,很快就走到了陶公山下。
黄震宇抬眼见到山脚下的小超市还亮着灯,稍微平复了心情,跑去买了一整箱便宜啤酒和下酒的小零食,一个人扛了回来。
管志平他们走了一晚上,这会儿也是饿了。
四个人抬着酒箱子一口气爬上最高处也就30米的陶公山,开瓶就吹。
苦涩冰冷的啤酒涌进食管,黄震宇心里却没有任何快乐可言。
他只是不停地在想——我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跑出来这样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