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无常见状神色更沉,转头对一旁的矮胖黑无常使了个眼色,后者抬手搭上他肩头,城隍印的金光再次上升到了一个新的程度。
一打二,看你怎么挡!
城隍印射出一道巨大光束,朝白昭乾轰了过去,要是这下中了,他的三魂七魄恐怕都会灰飞烟灭!
白无常森白空洞的瞳孔里杀机毕露,望向白昭乾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物。
而白昭乾也停下了手里绘制的动作,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就好似看到这可怕的光束后,已经绝望了一般。
孙湖的一片焦黑的老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脑海里已经开始预想白昭乾魂飞魄散是个多么美妙的场景。
而就在金光即将轰中魂体时,白昭乾猛地抬起头,手掌一挥,甩出一枚和之前图样完全不同的符箓。
一股远古洪荒的沧桑之感袭来,这次金光里出现的不再是城隍土地的字样,而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山岳。
峰顶触云海,峭壁割昏晓,岱宗一怒,山河震荡。
京城白无常看着那山岳之相,几乎是失控一般尖叫出声。
“东岳大帝印!”
而他手里原本端着的城隍土地印,也伴随着这山岳的出现,裂纹攀袭,咔咔作响,最后碰一声炸开,成了一地的碎片。
两个无常都不受控地向后飞出,身体变得虚幻,显然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围在周身的金光墙瞬间消失,白昭乾和谢必安几乎是以迅雷之速飞到两个无常和孙湖身旁。
谢必安念着一段听不懂的咒语,抬手在两个无常眉心一拍,那高瘦矮胖两个身影几乎立刻就蔫儿了,被谢必安擒住肩头,动弹不得。
而白昭乾则一脚踩到孙湖的背上,表情狠辣地看着地上浑身颤抖的老头儿。
“哟,孙长老,现在该挣扎的人,是不是轮到你了?”
孙湖都快被白昭乾吓尿了,抖若筛糠不住求饶,叽里呱啦的连拜年话都说了,和刚刚的态度简直是云泥之别。
白昭乾伸手捡起一根木棍在他脑袋顶上敲了一下。
“闭嘴,不然免费送你一场脑震荡。”
孙湖赶紧伸手捂住嘴。
李商成在一旁已经吓得走不动路了,他一个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跪在白昭乾和谢必安面前一边打自己耳光一边不停地替自己开脱,就差磕几个响头说青天大老爷明鉴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白昭乾问李商成,“这前前后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吐干净。”
李商成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正如白昭乾和陆澄所探查到的,他做这种事已经不止一次了,而之所以会走上如此歧途,用他的话说,是“爱妻心切”。
“我老婆很久之前就查出不能怀孕了,其实我本来是没什么的,只是她接受不了。”李商成讲述着,表情有些黯淡地垂下脸。
李商成一开始还开导自己的太太,不能生也没关系,领养一个孩子,一家人也一样幸福美满。
只是恶语伤人六月寒,李太太不能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回了他们老家。
本来李商成就是小渔村里出来的,村民暗地里对他都有些妒忌,觉得大家起点差不多,凭什么你的生意就能做大。
但偏偏人家李商成没什么可以挑刺的,这帮人想嚼舌根都没法子。
而现在一听他老婆不能生,不少所谓的“亲戚”和“朋友”就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了,好几次李商成带着李太太回去过年,回家后妻子都会哭。
他一开始还不知道,后来打听清楚了气得要命,警告那帮长舌公长舌妇不要再对他的妻子出言不逊,除此之外,自然少不了一阵安慰。
但李太太就是陷入了牛角尖里,非得给李商成生个孩子,于是她开始找中医调养身体,李商成无奈,但是看妻子都要着魔了,除了叮嘱她和医生用药适度,千万不要伤身,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可他没想到,几个月后妻子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李商成自然是大喜过望,也感激上天终于了却了妻子的一桩心病,可天有不测风云,孩子在一次意外之中……没了。
就在这之后,流言蜚语如蝗虫过境一般,不停地刺激着这一对刚丢了孩子的夫妻。
而就在李太太沉溺丧子之痛精神疯狂,李商成也快到崩溃边缘之际,孙湖找上了他们。
后来的事情,白昭乾也都知道了。
“因为你们没有孩子,所以才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白昭乾一挑眉,语调缓缓地复述了一遍李商成刚刚的原话。
李商成连连点头,“是啊,是不得已的啊!”
“少给我放屁!”白昭乾怒极反笑,看着李商成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小丑,“你和你妻子的孩子没了,难道就可以剥夺别人家孩子的生命?”
“他们,他们本来就是被抛弃的,家里穷也养不活……”李商成声音越说越弱,显然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是人话。
“是么,那按你这个说法,封弑比谁都有钱,是不是他想杀谁就杀谁?!在你眼里还有法律,还有秩序的存在吗?!”白昭乾越说越气,就差上去踹他脸了,
同样是被生父母抛弃,而且他还有一段被养父母当药材那么饲养的经历,白昭乾一想到那些福利院的稚童尚在无知的年纪就遭受了这种毒手,就恨不得把这几个丧尽天良的家伙活剥了。
低头看了眼脚低下的孙湖,白昭乾又跺了他一脚。
这一下白昭乾可没留力气,孙湖仰起脖子惨叫一声,随后直接痛的昏了过去。
白昭乾收回脚,冷笑了一声。
他自然不会可怜孙湖,杀父杀母之仇让他恨不得把这家伙活剥了,可杀了这种人却又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孙湖已经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国有国法,天网恢恢,如今人已经被抓住了,证据确凿,等待他的自然是正义的审判。
白昭乾拍了拍手,从李商成身边走过去时往他身上扫了一眼,后者的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
目光冷冷毫无感情,白昭乾甚至不愿意对李商成出手,他走出两步,脚步一顿回过头,“先前那几个孩子呢?”
李商成一愣,抬起头,“孩子?”
“你不会把他们毁尸灭迹了吧!”白昭乾双眼一瞪。
“没有!”李商成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唯唯诺诺答道,“我给他们都做了小棺材,放在家里……”
白昭乾冷哼一声,“算你还没丧尽天良!”
李商成低着头,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白昭乾向前走,走到了那个深坑旁,小元依旧晕着,身上沾了些尘土,不过还好没有受伤。
而他身边的那个木偶则诡异地转动起了眼睛,一对基本没什么人类神采的眼瞳缓缓看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白昭乾。
白昭乾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几个挣扎的灵魂。
“邪气冲天,难容于世。”白昭乾冷冷地说了一句,抬手挥出一枚符箓。
随着轰一声爆鸣炸起无数烟尘黄土,李商成那个花了无数金钱,害了不少无辜者性命的人偶儿子,就被白昭乾一道符箓炸了个粉碎。
深坑里传来凄厉的尖啸,像是孩童扯着嗓子嚎哭,几道荧光从人偶之中飞出,上头带着隐隐的黑红光泽,如白昭乾之前第一次见就感受到的一样,这些魂魄身上满满都是怨气。
而白昭乾之所以第一次在慈善晚宴上会觉得那人偶身上的怨气十分重却“纯粹”,正是因为这几个魂魄全都是未满一岁的孩子。
孩子就是一张未经世事渲染的白纸,他们的恨只有恨,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恨,只是平白丢了性命后的一种本能,因此自然是纯粹的。
白昭乾随手将那魂魄上沾染的怨气清除,拿出几个小瓷瓶将之前几个孩子的魂魄收好,又将小元的魂魄推回了他的身体里面。
小元轻轻动了一下,不过没有醒。
白昭乾把他抱到了一个风小的地方放好,走回谢必安身边,晃了晃手里的瓷瓶。
“那几个孩子命不该绝,我这么做应该没问题吧?”
谢必安自然知道白昭乾的意思是想将这几个孩子的魂魄送回他们的体内,点点头,“他们的意外死亡本就不在生死簿之上,自然是该继续好好活下去的。”
说着,谢必安转头看了一眼被他一手擒住一个的京城黑白无常,脚跺了跺地面上的影子。
“啧啧,你们俩倒是野心挺大。”
白无常表情阴冷地看了谢必安一眼,没说话;一旁的黑无常则暴躁地挣扎了一下,谢必安抬手一拍他颅顶,立刻老实了。
“吃了那么多魂魄,怪不得能养那么肥。”谢必安扫了一眼依旧沉默是金的白无常,“既然当了阴差就该老实点儿,能爬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为了变成活人,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谢必安说着朝白昭乾施了个颜色,示意他退开点。
白昭乾照做,等退到旁边后,就见谢必安抬手结了个印,朝那两个无常眉心一拍。
白光闪烁,两个无常脸色都变了,黑无常痛苦地捂着脑袋,白无常则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弯下了腰,大量的荧光星点从两个无常的身体里飞了出来。
全是魂魄。
两个无常体内的魂魄被谢必安全数驱出体外,漂浮在半空之中,原本这漫天萤火,穹庐星斗一般的场景应该是看得人震撼又美好,可知到实情的白昭乾,愤怒之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这究竟是害死了多少人。
供养自身的魂魄离题,两个无常肉眼可见地虚弱起来,白无常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而那脾气暴躁的黑无常显然愤怒至极,眼神恨恨地瞪着一旁的白昭乾。
显然,他已经记恨上了。
若不是白昭乾,他们再过个几十年,就能从一个鬼真正地变成活人了!
谢必安将那些魂魄郑重地收好,对白昭乾道:“我会尽力看看,能送回去的就全送回去,如果实在没办法,也会优先安排他们往生。”
白昭乾点头,“麻烦了。”
“是我们感谢你才对。”谢必安摇摇头,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如果不是白昭乾,估计他们东岳地府那边根本不知道京城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至于其他的地方,回去之后肯定要派人去一一排查有没有类似的情况的。谢必安叹了口气,哎,又要开始忙活了。
白昭乾看了眼晕倒在地肿成猪头的孙湖,这老家伙就等着蹲局子吧!
还有天师协会……那帮家伙安逸太久了,白昭乾不介意让他们动动筋骨,再伤筋动骨。
就在他看着远处的夜空出神时,一旁的山道上传来一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
“偶……偶像!”
白昭乾看着撑着树干艰难迈动脚步喘得和死狗一样的陆澄:……
感觉他确实像快呕了。
不过陆澄只是声音先到,而最先走到白昭乾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抱着白昭乾的躯壳的封弑。
白昭乾看着封弑横抱着自己的场景,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没受伤吧?”封弑扫了一眼四周,随后有些紧张地问白昭乾。
白昭乾摇了摇头,先闭上眼睛,让自己的魂魄回归了身体。
怀里的人微微一动,封弑低下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即使是在黑夜里,白昭乾的双眸也分外明亮,好似两颗漂亮的黑色宝石。
或许是闭眼太久,白昭乾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等再看向封弑时,眼里多了一层被搓出来的水雾。
封弑让那水汪汪的一眼扫得背脊就是一麻,手上力道一卸,赶紧把白昭乾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