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结巴巴,不知要回答什么。
沈如故竟露出难得笑容来,不过很快便收了笑容,告诉他:“有人在门外!”
未听见敲门声,南昭便过去打开门一看,屋外果然站着一位白胡子的僧人,瞧他年岁,与头顶的戒疤,是修行了许多年的大师了!
“贫僧善德,乃此寺方丈。”
虽不属同道,但都属修行之人,南昭很是敬畏,忙合手作揖。
善德方丈说:“昨夜小徒,与施主同来的那位男施主有疾,不知今日是否安好?”
南昭十分感激回答:“我夫君今日好许多了,多谢善德方丈!”
善德方丈点点头,视线刚好穿过南昭,看到客房里坐着的沈如故,目光有所变动。
他问:“里面的,是施主的夫君?”
南昭点头,“是的,大师!有何吩咐吗?”
对方摇摇头,“出家之人,施缘众生,何来吩咐?只是,贫僧见这位男施主相貌不凡,但却晦气缠身,只怕不久将有祸事!”
南昭听后很是担心,“真的吗大师?”
“若二位施主不急着赶路,不妨与贫僧去大殿中念经施礼一番!”
南昭拿不定注意,回头看沈如故,见他已硬撑着起身,朝外面步来,面带笑容的说:“有幸让大师为如故念经驱除身上晦气,是如故修来的福气!”
善德方丈点点头,便请他们随自己而去。
南昭见沈如故行动还不算利索,几步过去扶着他,小声问:“这里是寺庙,你当真不怕吗?”
“怕什么?怕这里的和尚把我当鬼抓咯?”沈如故平视前方,完全看不出在思考什么。
不久,他们就到了供着诸佛的大殿,此庙虽小,但僧侣却不少,全部整齐的坐在蒲团上在虔诚诵经,他们从身边走过也无察觉。
善德单独请他们到了最前面,两人盘腿坐下后,便开始为他们诵经,这个过程很漫长,但南昭听惯了经文,却觉得十分轻松,仿佛身上的枷锁正被一件件去掉。
终了,善德长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沈如故,语重心长的说:“你本早亡之人,能活到今日,是逆天改命!”说着,他目光看向南昭,问:“而这丫头是天煞星命,数百年无一,你,有本事替她逆天改命吗?”
第027章 有一天,你也会不要我
南昭初见这善德便觉有些道行,却不知,光这样看他们一下,便知晓这样多,面上露出吃惊之色。
而沈如故与她截然相反,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仿佛一切已释然,他淡淡看了南昭一眼,对善德大师说:“不管她是什么命,我能逆得了一次,亦能再为她逆一次!”
对方一听,却是继续叹气,“命许能改,但因果却循环不止,每一次逆行,皆有不可预测的恶果!”
“我若认命,尸骨皆烂,此命从未善待过我,我又何须认它?”他说这话,面色依旧,但却能从中听出不屈的熬气来。
善德便知多劝无意义,他看向南昭,苦口说:“你从前在观中长大,深知天道不可违,他要为你谋的路,注定有违天道,你此刻若肯回头,因果未改。”
南昭听了他们这些对话,已知大师劝说属于善意。
但对沈如故,却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从前,她全然不了解他,可当她听到他说‘此命从未善待过我’时,她有来自内心的感同身受。
她一出生就背负的此命,又何尝善待过她?
从前十六年,她信道念慈,但结果又如何呢?
她终究是人人畏惧的煞物,众叛亲离。
亲爹亲娘都拒她千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卖她给亡命徒,任她死活,唯有沈如故从未将她当作煞物看。
她知道他有自己的目的,但现在她都不那么在乎了!
若他能为她改了这天煞的命,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所以她毅然对善德大师说:“他是我夫君,我听他的!”
善德不再继续相劝,为他们施礼完毕,任他们来去。
临走时,小和尚前来送行,南昭谢过他,便扶沈如故上马车。
刚才小和尚在,她一直未有机会问,现在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与善德大师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哪些?”沈如故不看她,现日头高照,他却如病魔缠身。
“你说要为我逆天改命!”
“你别信他们的人话,也千万别信我的鬼话!”沈如故目光瞄过她渴望的双眸,毫无余地的泼了一桶冷水。
南昭猛然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就刚才,在大殿里,她听了那话那么的感动啊,所以才坚定的回答了善德大师,结果这厮一出了庙门,竟让她别信他??
沈如故不喜看她那黏糊糊还夹杂怨念的目光,拨开她扶着的手,自己往马车方向而去。
她却不肯就此罢了!
“沈!如!故!你给我站住!”
哟呵,向来畏畏缩缩的小道姑嚎着夫君大名,未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对这活人鬼丈夫放下了所有防备,连生气的样子,也像是在撒娇!
沈如故停下来,虽一身都透着冷薄,却耐着性子等她冲到了自己面前。
“若你也不能信,那为何要对大师说那些话?你知不知道,你说那些话,我……我……”
说着她鼻子一酸,想哭。
沈如故面色不动的看着她,今日艳阳高照,将前些日子堆积的雪慢慢融化,但寒意却不曾远离。
他继而问她:“你什么?”
南昭重重低下头,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沿着脸颊流到嘴巴里。
“我爹要弄死我,我娘不要我,我的兄弟姐妹们视我为瘟神,连师父的封印也救不了我,你那天说你从不将我当煞物,我真的开始信了!真的,沈如故,其实有一天,你也会像他们一样,不要我……对不对?”
沈如故以为,自己早已在寸步不离的痛苦中麻木,但听到丫头说这些话,似乎有一道从未有过的难过在心间升起!
好片刻未回答,他不太确定,那丝难受源自何处,但他知道,这是一个活人才有情感。
而这恰恰是他二十年来,都不曾有的能力!
“有那一天吗?”他沉声开口。
“嗯。”南昭还低着头,她怕看到对方那冷漠的眼神。
沈如故轻声说:“你过来!”
她便几步走过去,到了对方跟前,不知他要做什么,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看。
这时,沈如故握住她的手心说:“是有那样一天,就是我真死了!”
第027章 死人的怨气
从出生到现在,南昭就从未听过一句别人口说的承诺。
她愣了许久,才认真打量沈如故的脸。
先前,哪怕是对上他的眼睛,她也又慌又怕的,现在看过去,却是另外一种感觉,就好像渐渐融化的冬雪,迎来了春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真的会死吗?”
此刻她根本无法理解,沈如故口说的‘死’意味着什么。
“即便是那些每夜对你穷追不舍的亡灵,也有魂飞湮灭的那一天,我又何故能凌驾万物之上,永生不灭呢?”沈如故还牵着她,对于他口说的死亡,说得那样云淡风轻。
但南昭却听得心里一紧,还想问其他,却担心他的身子不再开口。
回去时,问了路,青光百日的,也不怕走错,南昭赶着马车跑得很快。
沈如故坐在马车内,没有声音,回到沈府,一天又过去了,好歹是回来了!
沈家人看他们回来了,也松了口气,不过见沈如故虚弱不堪,沈老夫人一脸愁容,仔细吩咐下人安顿好以后,转身对南昭说:“你,随我来!”
南昭自嫁进沈家那天起,与老夫人总共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对老人家的脾气不太清楚的,但也晓得,自己是闯出事来了!
她乖乖的跟着老夫人到了沈家的祠堂里,只见供神台上,供着沈家的列祖列宗。
沈老夫人一脸气色的对她说:“跪下!”
南昭乖乖的跪下去。
沈老夫人便说:“你如今也知道了,我们如故,与别的人不一样。”
“当年,如故一出生,就面临夭折,他爹请遍天下所有名医来为他诊治,但那些医生都回天乏术,我们没放弃,开始寻求别的法子,所以如故不仅是从药罐子里泡大的,他从一出生,就承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可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他很懂事,难受能忍着,疼也不会说,我和他爹,为了沈家的后世千秋,只能狠心让他承受这一切,可我们任然无法让他活得更久一些,他十八岁那年就死了,那夜,我们正在为他操办后事,家中突然来了一个外乡人,一身破烂,脏兮兮的,那外乡人说,可帮如故续命,他爹本要将对方打发走,我却从绝望中生出了新的希望,想让那外乡人试试,却不想,外乡人花了三日时间,竟真让我儿复活!”
说到这里,沈老夫人停顿下来,眼中有什么在变化着。
南昭知道,故事还没讲完,她抬头急切的问:“后来呢?”
对方沉沉回答:“后来……我们发现,活过来的如故不是正常人的活法儿,有诸多不能外传的秘密,那外乡人还说,活人活着要吃饭,不吃饭就得死,而死人要一直活着,却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沈老夫人目光看过来,多是无奈与凄凉,她说:“我儿他复活以后,虽能吃饭,却非他存在的能源,他只有不断吸收灵物之气才可活下去!”
南昭不解,“灵物之气,是指的什么?”
沈老夫人埋下头去,“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些死人的怨气!”
第029章 祠堂罚跪
南昭恍然间,似乎明白了沈如故在面临那些亡者时的平静;这些年来,只怕他每日都与这些东西打交道。
“那我呢?”既已说到了这里,她便也问起了关于自己的事来。
“你——”沈老夫人看向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拉长了尾音。
“我儿能有今日,已是逆天之行,老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也是知道,因果是要还的,但若能让我儿活成个人样,我愿抵上自己这条老命,而你这样的命数,克亲带灾,是万不该嫁进我们沈家的,娶了你,后面便跟着无穷的灾祸。当初,我和他爹,绝不同意这门婚事!”说到这里,对方重重叹气,“可我儿他,却固执要娶你,还说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的良伴了!”
南昭正为这番话出神,老夫人声调提高:“良伴?你瞧瞧你,这才进门第几日,便闹得鸡犬不宁,人仰马翻,连着你身上的人命就两条了,恐怕经过昨天那一夜,死的人更多了吧?”
她自责的将头埋下去,对于这条罪状,她无力辩驳。
老夫人也聪明着呢,冷哼一声说:“我儿昨夜就不该去救你,像你这种灾星,早死还是个解脱,瞧瞧吧,我儿这几日为你耗损颇多,他若有何闪失,你就滚出沈家,我们可供不起你这座天煞的瘟神!”
虽说这些话难听,但南昭却能理解,沈如故的状况他也知道了,现在情况很糟,作为他的母亲,说几句气话,并没有将她立刻赶出门去,已比她亲生父母好太多,她小声的回答:“娘,您教训得是,但别因为我,气着自己的身子!”
“你就在我沈家的诸位先祖面前好好跪着反省,没我的允许,不准吃饭!水也不准喝!”沈老夫人狠心的说完,便负气离开。
南昭认罚,腰杆挺得笔直的跪在祠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