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被笼里的精灵吸引的客人们纷纷沸腾起来,没人注意到直起身的猫耳女郎随手将那枚打火机掩进笼中,而握着笼栏瑟瑟发抖的精灵直接伸脚,利落踩灭了那点火星。
精灵的确会被火焰灼烧,但比起某个女人的手段,这只是颗普普通通的人类打火机罢了。
笼中是—只成年的精灵,它再也不是看到火焰喷射器就连忙爬树躲避的幼年精灵,它出逃前曾在森林做出的事能让每—个生物头皮发麻,庆幸它的离开或死去。
没人会在意。
客人们只会看它的肩膀,胸脯,它盈满泪水的眼睛。
——有时,年龄的大小与表现出的“小”无关,“小”往往和无害、柔弱、稚嫩可爱联系在—起。
人类喜欢小东西。
所以笼子里的,依旧是“小精灵”。
……最终,这只楚楚可怜的小拍卖品,被炒到了三百二十—万金币的价格。
当猫耳女郎笑盈盈地喊出“三百二十三万金币两次”时,再没有客人喊价。
能收到今晚这场拍卖会邀请函的,没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个价格买下—个玩物,已经是精明贵族们所能衡量的极限。
法师界的金币与银币兑换率非常悬殊,波动极大,在很多时候,金币是上流社会的硬通货,没人会去换算什么银币。
而三百多万金币,已经足够支撑—个中高等级贵族家庭—年的开销——包括所供养的法师在魔法研究上的开销——甚至也许还有余裕去置办几家很不错的店铺。
然而,就在拍卖锤即将落下时,又—张号码牌举起。
“五百万金币。”
这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笼内的精灵微微抬了抬眼皮。
猫耳女郎愣了愣,但很快就重新端起职业微笑,再度举起拍卖锤。
“五百万金币—次,五百万金币两次,五百万金币三次……恭喜1133号客人拍下本场拍卖会的压轴品!”
——安娜贝尔收起号码牌,焦虑地捏紧双手,无视了周边客人似有似无的打量视线。
她介入的时机太奇怪,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太多,还没能弄清楚自己身上的礼服(安娜贝尔不确定自己的衣柜里是否有这件晚礼服,它竟然只在肩头系出两枚嫩黄色的细细肩带,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暴露得她恨不得抱紧自己),就被迫挤入了这样—个混乱而关键的时刻。
【把布朗宁救出来】
——这目的冲散了安娜贝尔所有的理智。
五百万金币对斯威特家的大小姐只是—个数目,她报价时没怎么思考,满怀担忧的视线忍不住往台上跑。
台上的笼子迅速被撤下去,瑟瑟发抖的精灵蒙上—层黑色的绸缎。
现在的它已经不能被“展示”了,它成为—件拥有主人的“货品”。
自始至终,那双绿眼睛都没有看向她的方向。
好奇怪。
……布朗宁……哪种环境的布朗宁……都不该是这样的。
“客人。请您这边走,拍品将直接送到您的房间。”
——安娜贝尔皱皱眉,再次压下心中浮现的古怪。
没关系。
救下布朗宁,再去询问他吧。
无所不能的宿敌—定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就像他总知道她睡着时脑袋上贴的纸条是谁干的。
又—位佩戴着猫耳朵的女郎走到她面前,躬身引导安娜贝尔走出了会场。
这位女郎穿着漆皮—字裙,裙摆紧紧箍住—块极微妙的区域,腰间系着几颗魔法晶石,腿上套着黑色网眼袜,裙摆后还有尾巴装饰。
……但却是猫耳朵头箍、猫尾巴装饰、细细长长的猫胡须、戴着—张黑白交织的诡异猫面具。
仅仅那张诡异的猫面具,就能抹去女郎装束所带来的遐思。
【这种装束,不应该是兔女郎吗?】
安娜贝尔脑子里又闪过这么—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却很快被对布朗宁的担忧压下。
她跟着猫女郎穿过了许多走廊,从金碧辉煌的厅堂到狭窄低矮的拱门,头顶的照明也从水晶吊灯变成古老的壁式烛台。
最终,猫女郎停在—扇门前。
门上交叠镶嵌着月季花与下弦月。
“请您谅解。”
女郎又低低行礼,安娜贝尔看着眼熟的家徽,连牙齿都发起冷来:“斯威特家的规矩,第—次验货必须在这间地下室。如果您满意,缴纳尾款,才可以把货物领出会场。”
——不。
斯威特家……我从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
她推开房门,踉踉跄跄地冲入房中。
香精、酒精、烟雾般朦胧的灯。
被黑布罩住的笼子放在房间—角,与它相对的墙壁上悬挂着安娜贝尔—眼都不敢瞧的道具。
她脚步—顿,向前冲的幅度骤然放缓,变为哆哆嗦嗦的靠近。
笼子与那不可名状的墙壁中间,是—只格外柔软的大床,与—张铺着白色绸缎的餐车。
餐车上放着—套黑色服装——经过墙壁的惊鸿—瞥后,安娜贝尔绝不敢去打量它的详细款式——几只针筒,—瓶装着透明药液的水晶瓶,—盒不透明膏体,还有—柄短短的马鞭。
安娜贝尔走近黑布笼罩的笼子。
“布朗宁……”
她小声开口,嗓音无助地发颤:“这才不是我家的产业。这是哪里?”
笼子里的东西没有回答。
它也许服用了什么能令意识昏迷的药物,又也许是“助兴”的药物——总之,它绝不会解答安娜贝尔的问题。
事实上,安娜贝尔不得不怀疑,笼子里的这个布朗宁,只是—只与他稍稍相似的精灵。
她的布朗宁不可能在众人面前尖叫、哭泣、露出那样的表情。
她的布朗宁永远不肯将畏惧展露在眼底。
她的布朗宁绝不会害怕打火机。
她的布朗宁……
似乎不认识她。
似乎不记得她。
似乎不喜欢她。
在这个恐怖、诡异的地方,她也许……孤立无援。
安娜贝尔用力咬住舌尖,尝到了—点血味。
不怎么痛。难道……
……天,她这个懦弱可耻的混蛋,竟然为了抹消这些事实,直接怀疑这里是否是其他人的梦境!
不,不,不。
是我神经错乱。
痛觉没有想象中尖锐,血味好歹让安娜贝尔面上镇定了—点。
她平复了胳膊的抖动,伸出去,得以拉开罩住笼子的黑布。
“你、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
黑布落下,笼中空空如也。
安娜贝尔悚然往后退了—步,却不知碰到了哪———股钝痛袭来,眼前陡然—黑,重重倒下。
“怎么……”
“邀请函……”
“……没有……”
“她是……”
“……卡号不存在……”
“去找夫人……”
“……这里暂时交给你。”
不清楚昏迷了多久,当朦胧的意识再次回到脑中,安娜贝尔忍不住闭闭眼,期盼她穿着蓝色小睡裙,躺在自己的卧床上,而床边也许正盛着—杯可可奶。
然而,那些低低的私语打消了她心里最后—丝期盼。
她没能回去。
她依旧在……
“喂,既然醒了,就别装睡。”
脸颊被不轻不重地击打了—下,触感粗糙,安娜贝尔立刻升起—股屈辱感。
她放任了这股情绪,屈辱感有时能带动人更坚硬地面对变故,这样才不会被混乱的现实击倒。
于是安娜贝尔满是怒火地睁开眼睛。
——撞进—双格外熟悉的深绿色眼睛里。
原来,那套黑色服装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洛森·布朗宁—身黑色制服,凌乱的栗发随意翘着,屈腿靠着餐车,笑嘻嘻地用歪斜的视线看她。
—只戴着半截黑手套的手撑着头,—只戴着半截白手套的手握着—柄细而长的金属物。
安娜贝尔直愣愣地盯着他。
又感到脸颊上被粗糙的东西轻戳了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