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还是得请陛下重立新君。”
晏褚在蒋凤娇激动的神情中开口,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往万俟兰的方向看上一眼。
“没错。”
“有道理。”
朝臣们纷纷议论,只是他们也有些疑惑,现如今陛下这副模样,怎么立新君呢,四皇子和五皇子,到底立谁更妥当呢。
“立新君是国之根本,这样的大事,应该交由陛下亲自决断。”
晏褚话音刚落,之前守在寝殿内的一位太医就匆忙跑过来欣喜地说道:“陛下又醒了。”
“既然陛下已经苏醒,那就请诸位大臣随我一同进去吧。”
晏褚将鼻烟壶收了起来,没有理会蒋凤娇骤然变得惊恐,疑惑的表情,迤迤然走在前面。
*****
“啊——呜——”
让他做太上皇,他不同意,成庆帝气的面红耳赤,他是皇帝,这是他从他那些皇兄皇帝手里夺来的帝位,他还没死呢,怎么轮得到其他人坐。
“还请陛下尽早择定新君,以安民心。”
晏褚站立在床榻旁,声音平和地说道。
现如今的大商可不是铁板一块,当初被晏昭南打服的西北夷族经过这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渐渐有卷土重来的迹象,这些年的大商边境,一点都不太平。
加上这几年大商境内时常有旱灾,洪灾这样的自然灾害发生,部分地区人民生活艰难,一旦传出成庆帝中风瘫痪,而大商还没有确定继位的新君的消息,恐怕不仅西北夷族会趁虚而入,那些受灾地区的有心之人,也会坐不住了。
萧褚这话合情合理,即便一部分看不起他的大臣,也不得不附和点头,请成庆帝早日拿定主意。
“四皇子生母兰嫔出生万俟一族,血脉不纯,五皇子生母蒋贵妃深受陛下恩宠,且五皇子天资聪颖,微臣认为,五皇子是下一任帝王最好的人选。”
前一秒还赞同晏褚的话的大臣听了他之后这番话,原本点头的动作顿了顿,面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五皇子比四皇子更年幼,且母族不显,更好掌控,萧褚选择对方继位,完全显示出了他的狼子野心。
“啊啊——呜——”
成庆帝气的想拍床板,这对奸夫淫妇,果然很早就勾搭上了,蒋凤娇那个贱人,居然为了一个阉贼背叛他,可恶,可恶。
原本成庆帝最疼爱的就是五皇子这个幼子,其中也有爱屋及乌的原因,现在蒋凤娇遭了他的厌弃,连带着五皇子宗政清德自然也不受他待见了。
想让他顺了他们的心让五皇子继位,别做梦了。
“如果陛下属意四皇子,那就眨一下眼,如果属意五皇子,就眨两下眼。”
晏褚背对着那些朝臣,用威胁地目光凝视着成庆帝。
“嗬——嗬嗬——”
成庆帝气极反笑,这是恐吓他,如果他不顺着他的心立老五做皇帝,他还要杀了他不成?
正好,现在这副模样,他生不如死,尤其以后还要以这副活死人的模样看着这对奸夫淫妇,他更加度日如年,还不如彻底死了算了。
成庆帝有些癫狂,朝臣们都要以为陛下是不是疯了,底下传出一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后,成庆帝才稍稍平静一些。
对着晏褚的视线,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然后瞪大眼睛,再也没眨过。
老四虽然不得他重视,老四的生母兰嫔在宫里也是个木头美人,可他胜就胜在背后还站着最难搞的万俟一族啊,萧褚想要对老四动手,还得看看万俟一族答不答应。
蒋凤娇关注着局势的变化,拳头捏的紧紧的,明明之前局势那么好,萧褚是傻了才让成庆帝自己做决定,现在好了,骑虎难下,难不成一直等着,等成庆帝眼酸,再眨第二下眼睛不成,那些大臣又不是傻子,除非将他们都杀了,不然等她的德儿登基,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陛下属意四皇子登基,即日起开始筹备新帝的登基大典,以及兰嫔娘娘,以后,该唤您一声太后娘娘了。”
晏褚深深看了成庆帝一眼,在对方得意的眼神中,转身朝万俟兰跪下:“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成庆帝亲自选定的帝王,作为新帝的生母,万俟兰就是板上钉钉的圣母皇太后,在晏褚下跪扣首后,其他朝臣也都纷纷跪下,口里直呼千岁。
没想到萧都督能够那么轻易地接受四皇子登基,现在看来,萧都督还是有所顾忌的,四皇子虽有异族血脉,但现如今看来,他登基的利大于弊,至少比五皇子强不少,再说了,成庆帝亲自选定的储君,名正言顺,他们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萧——”
蒋凤娇都懵了,这一切和他们之前说好的根本就不一样,宗政清琪登基,那她何苦和萧褚合演一出戏,气瘫了她最大的靠山。
她正想质问晏褚,就眼睁睁看着晏褚身后那个默默站着的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簪子,然后在她前面折断。
蒋凤娇吓得脸色惨白,她认出来了,这根簪子,是她皇儿今天佩戴的玉簪。
晏褚这是威胁她,也是,他连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杀了,再多一个五皇子那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四皇子还活着,他就依旧能够扶植一个傀儡,安心当他实质上的摄政王。
蒋凤娇气的牙齿格格作响,是她太蠢了,居然与虎谋皮,懊悔几乎将蒋凤娇吞噬,她怨毒地怒视着晏褚,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可是形势比人强,她终身的依靠五皇子生死未卜,她只能忍着,只有活着,才能奢求未来。
万俟兰神色复杂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晏褚,她知道在那么多视线之下,她不能上前将他扶起来。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出乎了她的意料,明明她帮晏家平反的计划还在稳步进行中,对方却已经不声不响地整垮了他最大的敌人,还如他所说的,让琪儿成了新皇,让她成了太后。
看似一切似乎即将要迎来光明了,万俟兰的心却越来越不安,她觉得,或许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走上了对立面,一旦她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他们就真的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啊啊——呜——”
成庆帝在晏褚坦然接受他的选择后就觉得不对劲了,对方不是和蒋凤娇有私情,想要扶持老五上位吗,现在怎么不争取一下,如此顺从就接受了老四登基这个事实。
他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陷阱里,这个陷阱,还是萧褚一开始就给他设下的。
当成庆帝的视线转向万俟兰,看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思慕和痛苦时,他了然了,他愤怒了。
这个奸佞,这个阉贼,他不仅和蒋凤娇勾搭上了,他还勾引了兰嫔。
他一个太监,他凭什么。
成庆帝气疯了,觉得整个后宫,联合起来给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第258章 变态厂公
转眼, 宗政清琪登基已经有一月有余,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自己在朝臣的拥簇下走向龙椅的惊讶和欣喜, 也记得当他坐在所有皇兄皇弟都渴望的龙椅上时,那种居高临下, 俯瞰金銮殿的全景,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在他脚下臣服时那种胸腔激荡,壮志豪情的冲动。
这一切对尚且年幼的宗政清琪而言,都太过虚幻,就像是做梦一样。
至于太上皇的身体, 在宗政清琪的心里并没有掀起太多的波澜,从他有记忆起, 见到那个父皇的次数就不多, 在宫里,要不是母妃的出生,他们母子就如同隐形人一般, 对比受宠的皇弟宗政清德,宗政清琪的心里对这个父皇不能说不怨恨。
不过无论怎样, 父皇在大皇兄和三皇兄出事后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他, 宗政清琪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
所以他让蒋贵妃这个父皇最宠爱的贵妃留在他身边伺候, 想来父皇一定会很满意的。而蒋贵妃宫女出生, 最懂得怎么伺候人, 父皇如此爱重于她, 她一定也会以最体贴的伺候回报。
对于宗政清琪而言, 这样的决断简直再完美不过,也省的他的母妃,现在的太后娘娘,受那个侍疾之苦。
但要说生活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那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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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萧褚权倾朝野,朝堂之上遍布他的党羽,此时和他撕破脸,对陛下并无好处,现如今,我们只有韬光养晦,积蓄力量,等到适当时机将那奸宦拉下马,这才是正道。”
宗政清琪虽然成了皇帝,可他毕竟年幼,该上的课程,还是要上的。
只是不需要再去官学,而是有太傅一对一的教导他。
所有人都以为萧褚会选择自己的心腹教导宗政清琪,趁对方还年幼的时候就将其养废,可谁知道从头到尾在选择帝师这件事上,萧褚都没有插手,太傅的选择,都是宗政清琪和太后万俟兰自己拿的主意。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江老就是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保皇党,永远坚定无疑地站在皇帝那边,本来他早就因为不满成庆帝的荒唐致仕了,但现在朝堂混乱,加上新帝还年幼,因此在接到圣旨后,这个告老的老御史再一次归朝,成了帝师。
“太傅放心,孤知道该怎么做的。”
宗政清琪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萧褚现在的势力有多庞大,在他登基后,对方以他年幼,还不适合亲政为借口,就将朝政全都总揽了过去,害得他堂堂皇帝,在上朝的时候,就如同一个傀儡摆设,甚至连批阅奏折的权利都没有。
偏偏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朝堂之上,居然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一个个都屈服于萧褚的淫威之下。
这个皇帝做的着实憋屈,宗政清琪心性未定,又是志得意满之际,遇到这样的状况,心里的不满,自然也成几何倍数增加了。
“臣也想问问,陛下想怎么做。”
不声不响的,这对惺惺相惜的君臣身后,忽然又多出了一道身影,那个被他们谈论的萧褚,出现在了门外。
外面守着的宫人怎么都没有吱声?
宗政清琪和江老紧张地互看一眼,刚刚他们的话应该都被萧褚听了去了,恐怕现在对方心里,恨不得将他们除之而后快了吧。
太上皇可还有一个更年幼的皇子呢,宗政清琪知道,萧褚真正属意登基的是他的皇弟,被对方听到了他和江老的算计,恐怕更给对方一个借口,让他将他这个傀儡皇帝从皇位上拉下来,扶持宗政清德上位。
“臣想知道,臣哪里做的不够好了,让陛下这样欲将我除之而后快?”
自从成庆帝退位后,晏褚的身体就好了不少,因为再也没有人逼他吃那些要命的丹药了,此刻看上去,少了几分往日的阴鸷,看上去颇为清俊。
“孤、孤……”
宗政清琪看着萧褚,心跳如擂,说不出话来。
“陛下年幼,刚刚那些,都是我怂恿的陛下,萧都督要是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
江老看不得萧褚这样的阉人威逼陛下,他有什么资格,断子绝孙的玩意儿,也是太上皇疯了,才会让他爬到现在这个不可撼动的位置。
“你确实有错,太后请你来当陛下的老师,不是为了让你教他好高骛远,还没学会走路呢,就想着让他快跑了。”
晏褚的指责让江老气地胸口疼,同样的也让宗政清琪窘迫地恨不得挖一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萧褚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不堪大用吗?
“陛下对我的说辞心存质疑,那好,我问陛下,东省大旱,粮食收成不足以往的三成,东省境内,饿死的百姓成千上万,多少大商子民流离失所,这件事让陛下处理,陛下会有怎样的决断?”
晏褚说的,是前不久朝堂上争论地最激烈的问题。
“朝廷拨款,从南方产粮大省急调粮食去东省,再让当地的县令开粮仓,在救济粮到来之前,先安抚民心。”
宗政清琪看出来了,这是晏褚对他的考验,想着这些日子在早朝听到的一些救助措施,将其整合,再结合自己的思考,自信满满地说道。
江老在一旁听着,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按照新帝的年纪,他能说出这样的举措来,已经很了不得了。
“那微臣想问陛下,你可知现如今粮价多少,救济东省的灾民,国库又需要拨款多少?”晏褚的脸上不辨喜怒,对宗政清琪的政见也没有任何评价。
“孤需要知道这些么,难道户部的官员都是摆设吗?”宗政清琪觉得晏褚在刁难他,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十岁的孩子,还不能很好的掩藏自己的心思,晏褚在心里叹了口气,未来的明君,现在也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娃娃罢了。
“东省例来是产粮大省,因为今年东省爆发旱灾,其他地区的粮价一路飙升,包括京城的粮价,也受到东省旱灾的影响,每石米价由一开始的五百文,涨到了现在的八百文,而户部官员报上来的粮价,是每石一千三百文。”
这样的价格,足足是原本粮价的两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