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颂摇摇头,打开车门下去,再绕到她那边,把她扶下来。
阮喻一个腿软不稳,被他抱在怀里才站住,随即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之前的情况,问:“羊角锤呢?刚才……”
她说到一半停下来,愣在了原地。
刚才毒驾的魏进估计是疯癫了,被逼地从天窗砸出一个羊角锤,企图迫使许淮颂停车。
那样的高速下,羊角锤很可能破窗而入,直接对她造成生命威胁。
千钧一发的时候,许淮颂猛打方向盘扭转了车向。
那么,那个羊角锤后来到底砸到了哪?
看他安然无恙,阮喻回头望了一眼他的卡宴。
车子的a柱上一道明显的凹痕,应该就是羊角锤擦过去的。
可是那个位置,距离他面前的那块挡风玻璃仅仅咫尺之遥。如果车速不够快,或者方向出现一点点偏差,这把锤子就会穿透玻璃击中他。
原本朝她来的锤子。
想通这点的阮喻瞬间缺氧,眼前一点点冒起星子。
比起刚才追车时的紧张,这种后怕更加让她恐惧,让她难以喘息。
一步之遥,她就失去了他。
她整个人一点点无力地滑下去,像是脱了水,喉咙底仿佛有火在烧。
许淮颂牢牢支撑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阮喻的背后下了一层淋淋漓漓的冷汗,死死抱住他的腰,仰起头一瞬泪流满面:“许淮颂,你不要命了……”
许淮颂看了一眼卡宴上的凹痕,低头拿指腹给她擦眼泪,笑着说:“怎么不要?我算准位置才打的方向盘。”
阮喻一边抹眼泪一边抽噎,急声喊:“你哪来的神通算准位置!”
他笑得无奈:“真的算准了,如果不是确保了万无一失,我哪里还有余裕去撞停魏进?”
阮喻愣了愣。这么说倒也是。
她哭了一会儿,慢慢收干了眼泪,看四面警察四散开来,一波去察看魏进的情况,一波来询问他们是否受伤。
宝马车出了故障,安全气囊只弹出一半。魏进被抬出来,看样子是晕了。
这边阮喻除了腿还软着以外没什么事,许淮颂把她揽在怀里,一边回答警察的问题。
四面一片杂乱。
阮喻靠着许淮颂,脸色在午后三点多的日照下慢慢恢复血气,只是精神还有点恍惚,呆滞地看着两辆救护车赶到,一辆把魏进绑上担架带走,另一辆继续往前,去接人质和货车司机。
过了会儿,交警和保险公司也到了,处理现场情况,给车子定损。
许淮颂忙得一刻没停,却也一刻没松开阮喻,等拖车把车带走,才得以低头问她:“好点了吗?”
阮喻还没答,就看一名陌生的警察上前来,跟许淮颂握手:“这位同志,非常感谢你为警方的抓捕行动作出的贡献。刚刚我们在桥下发现一辆游艇,疑似是嫌疑人同伙,如果不是你及时追击,断了这条路,等抓捕行动落到海上,情况就复杂了。”
许淮颂腾出一只手,跟他一握,淡淡说:“不客气。”
他看一眼明显受惊了的阮喻,歉意道:“两位坐我们的警车回去,先到附近医院做个检查。”
*
两人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等到检查报告出来,确认无恙,听说魏进也醒了,只是由于轻微脑震荡,暂时不适宜接受刑讯,正被警方严密看守。
去往美国的飞机早就起飞好几个钟头。这一趟是去不成了。
许淮颂打了个车带阮喻回家,关上家门,刚能从这一顿乱子里缓口气,手机却响起来。
是陶蓉的电话,接通了就急问:“淮颂,妈看到大桥上的新闻了!那个是不是你?你们有没有事啊?”
许淮颂一问问答着,那头陶蓉似乎吓坏了,不停重复着“那就好那就好”。
这一通电话还没讲完,阮喻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一样是家里。
两人扭头各自报着平安,等挂断电话,阮喻疑惑问:“什么情况,新闻做了详细报道吗?”
“不知道。”许淮颂看了眼厨房,“吃点什么?”
“泡个泡面,我去。”
她刚要走去厨房,被他拦停:“你休息会儿,我来。”
阮喻于是坐上了沙发,拿手机打开微博看新闻。
一条热门视频跳了出来——跨海大桥上演真实好莱坞,二十公里亡命追击,为英雄点赞!
电视新闻必然偏近于报道警方,也就是微博会宣扬这些。
阮喻先给英雄点了个赞,然后点了播放视频。
视频是监控画面,显示了今天下午许淮颂追车的部分镜头,背景音里,一个男声对每一个操作细节都做了详细点评,直到最后那个环节。
他说:“羊角锤意外发生的时候,卡宴车主为了保护副驾驶不受伤,猛打了一次方向盘,这个操作其实相当冒险,能躲开纯粹是运气了……”
阮喻拿手机的手忽然滞住。
男声还没停:“不过车主的反应确实已经非常灵敏,在猛打方向盘后,为了规避翻车风险,撞上了前车保险杠作缓冲……”
阮喻呆坐在沙发上,再没有听清之后的话。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厨房里正在拆泡面调料包的人。
这个曾经满嘴谎言的骗子,又一次欺骗了她。
是了,那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一定能躲开呢?
他不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啊。
第57章
所谓的精心算计是假的,所谓的“有余裕撞停魏进”也是假的。
意外发生的瞬间,打方向盘也好,撞保险杠也好,都跟他追击魏进的初衷无关了。
生死一刻,他只剩了保护她的本能。
除此以外的事,根本来不及想。
阮喻拿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却发现眼泪越滚越多,越滚越烫。
可是让她哭成这样的那个人,还在若无其事地往泡面盒里倒调料。
她放下手机,起身走进厨房。
许淮颂在开水壶沸腾的声响里分辨出身后动静,刚要回头问“怎么了”,就被她从背后抱紧。
他动作一顿,调料洒出,低头看了眼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她一言不发地轻轻抽气。有湿意在他衬衫上蔓延。
这一刻,不需要她开口,他就知道她为什么哭了。
许淮颂垂了垂眼,把她的手轻轻掰开,然后转过身去。
他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出现松动,相反,一直是紧绷的。
他闭了闭眼,似乎是不愿意正视她的眼泪,带着一丝央求的意思,说:“别哭了好吗?”
阮喻愣了愣,抽噎一下。
许淮颂叹了口气。
他不想看到她哭。
从安全气囊弹出的一刹起,他就一直没从后怕里缓过来。看似沉着地处理善后,看似从容地在这里泡面,内心却始终骇浪惊天。
明明是他先把她卷进危险里,是他欠她一句“对不起”,可是到头来,她却用这样“从此以后什么都可以交给他”的眼神望着他。
她的眼泪让他说不出话。
许淮颂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阮喻仰起头,从最初的不解,到看见他眉峰间流露出的情绪。——内疚,自责,惭愧。
她恍然大悟。
就在他终于酝酿完,睁开眼要说什么时候,她先开了口,破涕为笑:“哇,许淮颂,你好过分。”
许淮颂有点诧异。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大桥净空高四十多米,魏进跳下去九死一生,加上人质在他手上,警方也很可能为了营救人质把他击毙。你不能让他死,所以才在警车来不及接近的时候追了上去,没作太多考虑,我理解你……”
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低低哼出一声:“——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要我说这样的话安慰你?”
许淮颂又是一愣,向来反应灵敏的人,被她的接连转折惹得迟钝起来,默了默说:“安慰也没用的。”
阮喻抹抹眼泪,扬着下巴说:“对?安慰也没用的。换个设想,假如今天你没追上去,而魏进死了,那可能内疚的人就成了我。你再怎么安慰我,我也还是会想——要不是我拖累你,你又哪会错过截停他的最佳机会呢?”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措手不及的关头,而在那些关头里,根本不存在最佳选择,因为不管怎样选择都有弊端。但现在现实是,魏进被捕,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可以安慰你,而不用内疚,这个结果,我简直赚翻啦!”
许淮颂的目光微微闪动,伸出手抚向了她的脸颊。
他是何德何能,能被这个勇敢的女孩子体谅。
他摩挲着她的脸,下手的轻,是因为内心有千万吨的爱不知如何去放。
然后阮喻告诉他了:“哎,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你有时间在这儿自责内疚,没时间亲亲我吗?”
压抑一下午的情绪在她这句话里彻底崩塌,许淮颂低下头吻住了她。
阮喻这下仓皇地退了一步,被他亲得一阵“呜呜呜”,指着他身后的窗户模模糊糊说:“没,没拉窗帘……”
许淮颂没有回头去拉麻烦的百叶窗,直接把她抱了起来,一路抱进房间。
房里是暗的。阮喻要开灯,许淮颂却拦住了她的手,捧着她的脸跟她交缠起来。
阮喻回应着他的吻,抱在他腰间的手一路往上,勾缠住他的脖子。
许淮颂被她主动的动作一刺激,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