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意识到以后,她就害怕了。
那天跟许淮颂打电话的时候,她故作轻松地说着同学进警局的事,后来又自欺欺人似的跟阮喻讲,觉得赵轶不可能是为了自己打架的,其实都是因为害怕。
当时如果不是路人及时阻拦,赵轶差点就要弄出人命来了。这样的喜欢让她喘不过气,就像原本空无一物的肩背,忽然被压上了千钧的重量,她不愿意背负它。
所以那件事以后,她开始有意躲着赵轶,躲了一整个暑假,直到他感到了她的疏远,开学后开始跟班上别的女生热热闹闹搭腔,不再跟她说话。
一直到秋天过去,冬天来了,她想他大概三分钟热度,没那个意思了,两人这么僵着也怪难受,才主动跟他扯嘴皮说笑,修复了这段友谊。
然而在刚才元旦烟火的氛围里,好像又越界了。
或者说,其实他根本从来没有退后过。因为那部手机里的指纹解锁,只能是他趁她睡觉时候偷偷录入的,可她在十月份天气凉爽以后,根本没在教室睡过午觉。
一边跟别的女生打得火热,一边偷偷录她指纹,他可真是青出于“她哥”胜于“她哥”。
想到这里,许怀诗撇了撇嘴,忽然听见阮喻问:“他喜欢你,那你是什么想法?”
“你看我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能有什么想法呀?”
“嗯……知道却装作不知道,也不一定就是毫无想法。”
“哎呀嫂嫂,”许怀诗觑她一眼,“你怎么还鼓励小辈早恋呢?”
“不是。”阮喻笑出声,“你知道老师和家长为什么不让你们早恋吗?”
“怕耽误学习呗。”
“那早恋为什么会耽误学习?”
许怀诗一噎,摇了摇头。
反正这话是老生常谈,大人都这么说,谁考虑过到底为什么啊。
“在已经成年的前提下,理论上讲,分寸有度的稳定恋爱并不会给人带来消极作用,但实际上,一段恋爱往往要经历热恋期的疯狂和磨合期的波折,磨合不顺利又有失恋期,因此它通常是不稳定的。恋爱本身不是坏事,是它给人情绪造成的不稳定,容易坏了事。所以啊,你要是不知道他的想法,那没关系,知道了又对此有所触动的话,再一味逃避,只会让你的情绪陷入反复的不稳定中,这样一样影响学习。”
许怀诗眨眨眼,有点心虚地“哦”了一声。
“怀诗,唯恐避之不及的是瘟疫,不是感情,你是聪明人,到了这份上,与其踌躇不定,瞻前顾后,不如直面这个问题,好好想明白,然后用理智的,对你和他都好的方式去处理好它。”
*
许怀诗整个元旦假期都在思考阮喻的话。
返校的那天,她提前半天离开家,给赵轶打了个电话,约他到学校附近奶茶店。
因为是临时邀约,赵轶来晚了一些,进来摘了围巾,搓搓手说:“干嘛,又要密谋什么偷闯校史馆的计划?”
许怀诗摇摇头,觑着他说:“你元旦作业做了吗?”
“你看我像是会做作业的人吗?你要抄作业早说嘛,我先去问人……”
“我做完了。”她一字一顿地说,完了从包里掏出一沓试卷。
“哦,你是要给我抄啊?那不用……”
“赵轶!”许怀诗打断他,“谁让你抄作业了?你上课不听讲,下课不背书,作业从不做,考试全靠蒙,到底想不想考大学了啊?”
他一愣:“你干嘛,老班上身啊?”
许怀诗严肃地皱着眉:“你好好答我,还有五个多月就高考了,你到底想不想上大学了?”
他默了默:“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呗。”
“那……”
“那什么?”
“那……”
许怀诗“那”了两次也没说出个究竟,改口说:“手机给我。”
赵轶掏出手机,然后眼睁睁看她用自己的拇指给它解了锁。
“……”
他沉默一瞬,很快激动起来:“卧槽,你什么时候偷拿我手机输了自己的指纹?”
许怀诗咬着牙看他:“你再说一遍?到底是我偷拿你手机,还是你偷拿我手?”
赵轶喉结一滚,“哦”了声,默认了后者。
“刚才没说完的,继续,你说大学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那……那你是不是也无所谓,这个指纹以后还能不能解开你的锁屏?”
赵轶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许怀诗深吸一口气,“你不想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吗?”
第70章 番外三
赵轶一愣过后,两排白牙锃地一闪,露出个笑来:“你想啊?缺保镖?”
还在那儿装傻。
许怀诗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捅破这层窗纸,这下气噎了,拿起桌上的卷子就往包里塞,一边说:“是,我缺保镖,你缺心眼!”
她骂完起身就走,一把推开奶茶店的门,被冷风激得打了个哆嗦,刚往外走了两步,忽然被身后什么人一把拽住了手。
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腕,她认得这个触感,其实并没有她嘴上说的那样粗糙。相反,在四面呼号的冷风里,它有一点温暖。
许怀诗顿住脚步,然后听见身后人语速缓慢地说:“我想。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就像一根羽毛拂过她耳廓,很轻,却因为靠近耳膜,在她的听觉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响动。
不是“我喜欢你”,也不是“我要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短短十个字,却是这个年纪能给予的,最珍贵的誓言。
许怀诗没有回头。这一刻,目之所见都成了特写镜头。
街上来来往往着的,行色匆匆的人们;对面报刊亭边正在等人的,穿红裙的女孩子;缓缓朝这边驶来,最后停靠在斜前方站台的19路公交车。
还有,从她眼前慢慢飘下,落上她鞋尖的一片白色。
她跟着低下头去,眼看它转瞬融化成雪水,文不对题地说:“下雪了。”
“嗯。”赵轶抬起头,望向头顶纷纷扬扬落下来的白,“下雪了。”
*
元旦假期过后,全年级的老师都听说,七班有个不学无术的男生转了性。
最开始,消息是从宿管嘴里走漏的。
有天晚上阿姨查寝,听见二楼男生宿舍的阳台传来说话声,怒气冲冲杀上去,却看见赵轶顶着个黑眼圈,打着手电在那儿背“和平统一,一国两制”。
第二天,阿姨抹着感动的泪水找上七班班主任。
班主任正慨叹,一问姓名,脸却黑了下去:“您别被那小子骗了,他政治课本里夹着课外书呢。”然后就把赵轶叫到办公室教育了一通。
赵轶也懒得反驳,一边在脑子里默背历史,全程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敷衍过去,出门时候碰上历史老师,突然问:“老师,世界上第一辆汽车哪年发明的来着?”
历史老师一愣,说:“1885年。”
他右手握成拳,往左手掌心一敲:“对,是“你爸爸我”发明了汽车……”
满办公室的老师面面相觑,历史老师缓缓扭头,看着赵轶风风火火走远的背影,难以置信地扶了一下眼镜。
一次可能是巧合,但接二连三有关赵轶的“光荣事迹”传到办公室,连班主任都不得不信了。
直到临近期末考的一天,数学老师在课前五分钟到达教室,准备分析试卷,却听见趴着打瞌睡的赵轶吼出一句梦话:“你放屁!乌兰巴托明明是温带大陆性气候!”
那之后,班主任彻底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怀疑这孩子学习压力太大,给整疯了,于是在周五傍晚放学时间叫来了赵轶的妈妈。
学校里大部分学生都回了家,还有一些高三生自主留堂学习的,赵轶也在其中。
班主任和赵妈妈在办公室谈完,一路忧心忡忡走向教室,到了七班窗边,忽然听见一个女声:“你辅助线都添错了,当然解不出来,这题该这么添……”
两人下意识放轻脚步,从窗缝往里探看,一眼望见后排一个穿校服裙的女生搬了把椅子坐在赵轶旁边,正低头往卷子上画辅助线,画完偏头看他:“这样懂了没?”
赵轶“哦”了声:“好像懂了,我再试试。”说着拿过笔开始推演,三分钟后猛拍一下桌板。
女生吓了一跳,拍着胸脯瞪眼看他:“你干嘛啊?”
赵轶欣喜若狂:“我算出来了,真是45度!”
“这么简单的题,激动个什么劲……”她觑他一眼,瞥过头却弯唇笑起来,等他看向她,又重新板好脸,凶巴巴地说,“还有哪道不会,赶紧问,我要回家了。”
窗边两个大人对视一眼,悄声走远了去。
许怀诗讲完一张数学卷,太阳已经落山了。
看她背上书包往外走,赵轶喊住她:“你怎么回家啊,打车?”
“打车不安全,我妈不许,我还坐19路。”
“那我送你去车站,等我一下。”
“矫情什么,我不认路啊?”许怀诗“嗤”他一声,先一步离开了教室,走到校门口,忽然听见身后风声呼啸,接着,赵轶连人带自行车停在了她面前。
他气喘吁吁说:“叫你等我一下了。”
许怀诗眨眨眼:“你自行车什么时候加的后座?”
“都快一个月了,你那眼睛成天就看着你识灿哥哥是?”
“……”
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许怀诗下巴一扬,故意气他:“对啊,因为你骑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人家开四个轮子的卡雷拉。”
赵轶“呵”出一声:“卡雷拉?我家开雷文顿。”
“你可别吹了,这种全球限量的豪车来过一次,第二天你就全校闻名了,这都快三年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是我家低调,真要来了,我身边还不得成天围满莺莺燕燕的,多影响我学习?”
显然是听他扯皮扯惯了,许怀诗完全不信:“你当拍电视剧呢?”
赵轶懒得再说,“啧”了一声:“你上不上来啊?”
她转头就走:“不上,冷死了,还不如走路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