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章谦溢?此时坐在正中间的花厅里,他穿着月白色的寝衣,衣襟那块敞开着,胸膛上隐约能看见被女人抓过的指甲痕。这男人眼中的情.欲并未完全褪去,嘴角仍噙着抹玩味的笑,自顾自的给自己斟酒喝。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沈晚冬不愿意睡被人糟蹋过的床,觉得恶心。
她站在门口,吹着风,瞧着沈嬷嬷和小丫头给她换床单被褥,又从柜子里拿了套新的被子枕头。
收拾罢后,沈嬷嬷等人退下,并且将门关上。
沈晚冬垂眸,走过去给章谦溢福了一礼,转身走向她的寝室,吹蜡,上床,睡觉。
虽然已经换了新的寝具,可她仿佛仍能闻见浓郁的酒和胭脂味道,呛得她脑子疼。
那男人已经和翩红同过房了,想必没力气再骚扰她了吧。
谁知才刚闭眼,被子忽然被人掀开,紧接着,一个满身是酒味的男人迅速钻了进来,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第25章 承诺
“公子,别这样。”
沈晚冬扭动着,想要挣开男人。她闻见他身上的有股浓郁花香胭脂味,太过甜腻,让人忍不住发呕。
谁知越挣扎,却惹得身后的男人越亢奋。他一条腿跨了上来,直接半压在她身上,手不安分地从她的小衣底下伸进去,乱抓乱摸。与此同时,吻着她的头发,轻轻呻.吟着,从口鼻中喷出的酒气带着欲望,全部打在她的脸上。
“小妹,我燥得厉害。”章谦溢低声呢喃,他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裤子扯掉,往女人身上蹭,轻喘着:“那会儿吃了点药助兴,想着药劲儿已经泄了,可才刚瞅见你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火又烧起来了。好人,你,你帮帮我,我以后疼你。”
沈晚冬感觉他那东西已经立起来了,只隔着一层衣裳,轻薄她的臀。
“公子,求你了,别这样。”
沈晚冬都急的哭了,她转身,手抵在他的胸膛,试图推开他。
章谦溢坏笑了声,他朝着沈晚冬的胸口吹气,竟将那薄如蝉翼的亵衣吹开了一小片,借着昏暗的烛光,他斜眼仔细瞅女人胸前的春光,勾唇一笑:“让我看看你的牡丹开的好不好。”
“伤害我,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沈晚冬情急,竟低吼出这句话。
“你从头到脚都属于我,是我的大宝贝,我怎么会伤害你?”说这话的同时,章谦溢直接开始撕扯沈晚冬的衣裳,显得急不可耐。
“我真看不起你,一条糊涂的淫.虫。”沈晚冬咬牙,咒骂了句。
“你说什么?”章谦溢果然停下了动作,他一把抓住沈晚冬的腕子,将女人用力扯到他跟前,冷声道:“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沈晚冬这会儿十分冷静,她直视男人微怒的双目,冷哼了声,道:“公子和梅姨都是聪明人,知道一个头牌能给自身带来多大的利益,这就不用妾身明说了吧。您今儿也看见了,妾身虽只是惊鸿一现,可却引起了番震动,连翩红姑娘都屈尊上门来探虚实,说明我沈晚冬还是有价值的。如果梅姨在此地,她定会百般讨好妾身,哄妾身为她做事,而不是如同一条发了疯的淫.虫,净做些惹人厌的糊涂事,”
话还未说完,沈晚冬的脖子就被男人掐住。
“我是给你脸了是不是,好大的胆子。”章谦溢脸色阴沉,他将所有的怒气全都集中在手上,毫不留情地用力,掐身边这个冒犯他的女人。
“你,”沈晚冬感觉渐渐喘不上气,求生的天性,让她发了疯似得胡乱拍打章谦溢,可无论怎么抠、挠他的手,他就是不放开,好像,真的想要她的性命。
她知道他骄傲,但没想到,骄傲到连句逆耳的话都听不得。
“呵,爪子和嘴一样利。”章谦溢冷笑了声,扔开沈晚冬,他坐起身来,甩了甩被抓破皮的左手,低头,冷眼看着身边蜷缩着身子、捂着脖子咳嗽干呕的女人,他面无表情地从被子里摸出自己的裤子,穿上,淡漠道:“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碰你了。”
“当,当真?”沈晚冬转身,看着床边坐着的男人,嘶哑道:“公子此话当真?”
章谦溢点点头,看上去冷静非常,全然没了方才那种疯狂的冲动。他直勾勾地看着沈晚冬,挑眉一笑,道:“章某生平只睡两种女人,一种是人尽可夫的婊.子,睡了不必负责,也不用担心她会赖上你,穿上裤子就能走人;第二种就是喜欢的人,一旦睡了,我以后就只对她一个人好,不会再碰其他女人。恰巧,这两种女人,你都不是。”
说罢这话,章谦溢将沈晚冬轻轻按回到枕头上,帮她掖好被子,他俯下身,用袖子为女人擦去额上的冷汗和脸上的残泪,笑的温柔,眼中没有半点欲望,真的如同一位温和的兄长般。
他起身,将梳妆台上的烛台端走,并未回头,只是柔声说了句:“小妹,才刚是我冒犯了,快睡吧。”
*
正月初九 福满楼
无论在何时,福满楼永远那么热闹。
天南海北的学子士人把酒言欢;漠北戍边的茶商匆匆歇脚;富家大少提着一手提着画眉鸟,另一手握着个紫砂壶饮茶;小贩捧着木盘,到处兜售他的肉脯干果;妓.女端着酒壶,媚笑着给贵客们添酒;杏眼朱唇的少女头上扎着青花手巾,敲着花鼓,讲唱才子佳人的故事。
来酒楼的客人们通常喜欢点几个精致小菜,要一壶热酒,再叫上两个样貌还不错的妓.女,喝酒谈天,吹牛扯皮,来消磨这盛世的消闲时光。
沈晚冬坐在二楼的包间里,手里端着杯热茶,透过纱窗瞧底下的光景。她斜眼瞅了下跟前坐着的章谦溢,他正和酒楼的后厨大师傅商议这个月要新出的菜式,待会儿他还要去典当铺与葛掌柜核对上一年的账本,忙得很。
沈晚冬抿了口茶,很苦,后味却甘甜。
去年的今天,她正在寒水县的吴家,天真的就像一汪白水,心里除了挂念吴远山的温柔款款,其余的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不懂。才一年的功夫,她竟日渐成了福满楼的神秘头牌,这种薄如纸的命,又该怎么去感慨。
年前的那夜,章谦溢想强要她,却被她刺痛了骄傲,承诺不再碰她。果真,这男人再没有毛手毛脚地戏弄她。每天晚上回来后,先与她一起用夜宵,随后就去浴室那边歇息。
有这么个危险的人在附近,她如何能睡得着?
每当到了晚上,她就开始胡思乱想,睁眼的时候想家人和儿子,一闭起眼,就能想起吊死的凤凤和割腕的含姝。她睡不着,就瞪着眼瞧黑黢黢的床顶,发呆。
而章谦溢呢?
他好像也睡不着,常常在半夜的时候,披着件棉袄起来,轻手轻脚地来她这边,点亮一盏油灯,坐在书桌前看账册,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
许是有了些亮光,她那颗惊惧畏黑的心,仿佛能稍微平静些。好几次,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她看见章谦溢吹了蜡烛,过来给她掖了下被子,然后回去睡觉。如他承诺的那样,不碰她分毫。
过年那天夜里,她和章谦溢俩人吃了年夜饭后,搬了椅子坐到院子里的那片小梅林里,看花,守夜,喝酒。
他说:小妹,这些年我都是和伙计们一起吃年夜饭,散了就回来睡觉。叔父太忙了,五湖四海地奔走,算算吧,我大概有十来年未和家人一起过年了。今年你在,倒还有点年味,饭似乎也香了不少。
她笑了笑,给自己斟了杯酒,从梅树上摘了朵花,放入酒中,一饮而尽,并不说话。
谁知他也学着,给自己杯中放了朵花,嗅了嗅,无奈地笑了声:小妹,我从未在风尘中见过你这么静的女人,我知道你会谋算,也会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可偏生不叫人讨厌,反倒惹人怜的很。
她闭眼,品着酒香,笑道:公子说的是啊,其实妾身也不愿淌入这风尘之水中,可没人救我出去。
还记得他听了这话,半响没言语,后来连喝了好几杯闷酒,转而岔开话题,笑道:年跟前忙乱,酒楼生意也不太好,这会儿让你出台,并不能收到实在的好处。其实咱们在年前已经把名声的势造足了,所以在正月时候,我会暗中约几位相好的侯门公子来捧你的场,让他们假装为了你争风吃醋,等你的名头更盛时,我就借机把你推举到干爷唐令那里,到时候你也能像翩红那样,在皇宫里献艺,名动天下。
她听了这话,笑了笑,抹掉眼角的泪,说:多谢公子为妾身筹谋。
前路在哪儿,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除了亲生父母之外,这个世上谁都信不得、靠不上。卑微如泥的时候,谁都敢欺辱你,所以做一个冷情冷心的人,清醒的挣扎、活着。
一想到这儿,沈晚冬就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正月可是不能唉声叹气的。”章谦溢看向身边的女人,笑的温和,他放下笔,挥手让后厨的大师傅出去做几道精致点心来,随后,他提起茶壶,给沈晚冬的杯子里添了些茶,笑道:“要不下午我带你去挑几件首饰,再叫李师傅过来给你做几套衣裳。”
“不用了。”
“那算了。”许是瞧见沈晚冬兴致阑珊,章谦溢皱眉细思了下,笑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保准有兴趣。”
“说说看。”沈晚冬一边喝茶,一边往一楼瞧,看底下的妓.女们为了得赏钱,卯足了劲儿扮媚装娇。
“自从你在腊月出了点小名后,有好多人在打听你。”章谦溢凑近了,他温柔地看着女人的侧脸,笑道:“戚夫人的陪嫁下人韩虎在找你,想要证实你这个晚冬到底是不是他卖掉的那个晚冬。”
沈晚冬冷笑了声:“怎么,那女人难不成还想卖我一次?”
“她敢?!”章谦溢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他不屑地冷哼了声,道:“这些日子我走哪儿就把你带哪儿,谁都没机会害你。”说罢这话,章谦溢嘿然一笑,神秘兮兮道:“更有意思的是,戚夫人的丈夫此时虽在外地,却一直派人在打听你,我说小妹,”
“先别说话。”沈晚冬抬手,打断章谦溢的话头。她身子微微前倾,两眼直盯着一楼的大堂,莞尔一笑,两靥登时生出抹浅浅的梨涡。沈晚冬勾勾手指,示意身边的男人过来,她下巴朝大堂正中间努了努,笑道:“快看那里。”
第26章 两章合一
章谦溢顺着沈晚冬的目光看去, 只见从酒楼外走进来个妖妖乔乔的妓.女。这妓.女怀里抱着个破琵琶,穿着身半旧的梅红袄子,看着得有三十多岁。她脸上施着厚厚的粉, 仿佛要遮住眼边的皱纹和被打出的乌青, 可这却让她显得更憔悴可笑。
“你说她呀,是个打酒座的下等札客。”章谦溢嗤笑了声, 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走到沈晚冬身侧, 淡淡说道:“她叫玉梁, 十几年前也算是这行里的翘楚了, 是有几分姿色的。后来不听劝阻从了良,跟了个读书人。谁知不到一年的功夫,人家就把她给踹了, 说她怀的是野种,败坏了门风。玉梁大着个肚子,活不下去,走投无路了才又跳了进来。如今算算, 她儿子也有六七岁了吧,她为了养儿子,常常在各大酒楼出没, 弹唱陪酒,却不陪.睡,也算是有骨气了。”
“玉梁。”
沈晚冬细细地品咂着这个名字,同时暗中赞服章谦溢这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能将认识的每个人的履历都谙熟于心,用人所长,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本来她是没资格进咱们酒楼的,我是瞧着她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个儿子,真是太不容易,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章谦溢看着沈晚冬的侧脸,轻声表述。其实他也不知为何要说这番话,大抵是想着,她会觉得他是个软心肠的人,值得依靠。
“那我替玉梁多谢你。”
沈晚冬笑了笑,继续朝底下看去。只见玉梁抱着琵琶,走到了东南角的一张桌子跟前,那桌坐了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还跟了三五个随从小厮,排场挺大。
那玉梁也不理人家召没召她,直接过去道了个万福,一屁股坐到穿墨绿色衣裳的公子跟前,撩拨着琵琶,咿咿呀呀唱起艳曲来。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贵公子会不耐烦地掏出两个赏钱,打发这些惹人厌的妓.女走人。谁知这绿衣公子今儿的气好似不顺,直接啪啪甩了玉梁两耳光,并且将玉梁的琵琶抢了过来,扔得老远。
“这人好生蛮横,什么来头。”沈晚冬不禁皱眉,十分同情被羞辱的玉梁,冷声道:“不愿意听曲儿,尽可以叫人来撵她走,何必动手呢。”
“那两位公子,其实和你的关系都挺深。”章谦溢笑的神秘,他凑近了沈晚冬,偷摸嗅了口她身上的冷梅香气,笑问道:“小妹,你儿子的爹是谁?”
“你可真没意思。”沈晚冬白了眼男人,吴远山那种负心狠情之人,她根本不愿想起。
“那吴远山娶了你们寒水县知县之女李明珠,其实就是要攀上当今的阁老,何首辅。”说话间,章谦溢指着那个动手的绿衣年轻公子,笑道:“这个尖嘴猴腮的公子叫李宝玉,是李明珠的亲哥哥,自小就养在何首辅跟前。咱们这位李宝玉公子一身的纨绔气,人傻钱多,每回出来排场极大,有好几个小厮给他提鸟端茶呢。但他有个怪癖,从不喝外头的酒,只喝自己在家里带出的御酒。外人都道他派头大,我却品着有点问题。后来,我花了不少的银钱,让个俏姐儿百般在床上找他磨牙,这才晓得,原来这李宝玉的肝上有点病,压根喝不了酒,一喝准崴泥。但在大梁出门交际聚会,不喝酒怎么成?他怕人知道后笑话,所以每回出来都自带假酒,喝再多都不会犯病,更不会上头。”
沈晚冬不禁心里冷笑数声,暗骂这李家兄妹不愧是一家子,一样的装腔作势。
“至于李宝玉对面坐那位公子,你猜是谁。”章谦溢又靠近了几分沈晚冬,低下头,勾唇笑道:“这位公子是咱们曹侍郎的儿子,叫曹敬伟,可是与含姝定过亲的亲表哥呢。”
沈晚冬一惊,淡淡问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还有点子臭墨文才,但是为人刻薄又爱面子,和他爹一样,挺阴毒的。晓得自个儿老爹将含姝弄进了园子,但一声不吭,全装作不知道此事。”
“知道了。”沈晚冬闭眼,深呼吸了几口,强迫自己按捺住火气。没一会儿,她面无表情地睁开眼,动手将外头的袄子脱掉,并把贴身穿的暗红绣黑梅花的抹胸往下拉了些,正好露出点乳.沟及半朵纹在胸口的娇艳牡丹。随后,她用力将包间里的黑色纱帘扯下,当作披帛披在身上。在做完这些事后,她又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拿出个胭脂盒子,小指蘸了点,抹到唇上,抹匀了。
“小妹,你要做什么。”章谦溢从地上捡起沈晚冬的袄子,抱在怀里,皱眉看着面前这个祸水妖孽,她这般穿着根本不成体统,太暴露了,可偏生,叫人心痒痒的很。他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有些担忧道:“千万别乱来。”
“公子多虑了。”沈晚冬面不改色,扭头瞅了眼男人,莞尔一笑:“妾身只是看不过这些膏梁男子欺负咱们风尘中人,想要下去帮那位玉梁姐姐讨个公道罢了,如果此事成了,说不准还能为妾身扬名呢。”
“你想好了?”
“公子是再聪明不过的人,难道想错失这个机会?”
章谦溢沉吟了片刻,目中似有犹豫,不过他很快就做出决断,轻拍了下沈晚冬的肩膀,点头笑道:“我去帮你准备烈酒。”
*
沈晚冬打开包间的门,从二楼的楼梯一步步走下去。她知道许多人都在看她,也知道许多人已经在小声议论她了,更知道许多人甚至不知不觉围了上来。
她始终带着抹淡笑,朝四周瞅了圈,径直去找在门口那桌弹唱的玉梁。
玉梁服侍的那桌客人瞧见她来了,纷纷站了起来,笑吟吟地争相给她让座、倒茶、斟酒,唯恐轻慢了她。
沈晚冬并不理会这些“热情”的客人,她站在玉梁身前,微微欠身福了一礼,柔声叫了句:姐姐。
随后,她笑着抓住玉梁的腕子,拉着一脸错愕的女人走向东南角那桌,正是李宝玉和曹敬伟的那桌!
“姑,姑娘。”玉梁微微挣扎,却不敢推开。她这几天也听过,福满楼来个叫晚冬的绝色美人,想来就是拉着她的这位姑娘吧,可是,这晚冬姑娘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晚冬走到桌前,迅速打量了下眼前的两位年轻贵公子。李宝玉的相貌瞧着和他妹妹李明珠有些相似,不过脸色发黄,身材消瘦,有些撑不起身上穿的锦袍。而曹敬伟看着就精神多了,模样也文气俊秀,但举手投足间仍有骄矜气。
“两位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沈晚冬屈膝,给已经站起来的李、曹二人道了个万福,她朝身后略瞅了眼,果然,周遭已经围上了少说三五十个看“热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