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向南星,一进厨房,就站定在向大夫面前,抱起了双臂,很严肃地唤了声:“老爸。”
向大夫拿锅铲的手一抖,回过头来:“怎、怎么?”
“你跟我说实话。”
“……”
“你们是不是知道他回来,故意叫我回家吃饭的?”
“……”
“……”
向大夫半晌没说话,只心虚地咽了口唾沫,向南星就明白了——
她爸真的太不会撒谎。
*
迟佳在向家待的这一天,感受尽了家庭的温暖不说,向妈也没闲着,一下午都在忙着把这段时间她帮迟佳物色工作的情况,一一反馈给迟佳。
向妈所在的西区医院国际部待遇最好,但是要求也高。如今形势不一样了,迟佳这种海外镀金的,反而不如医院的几所兄弟学校出来的人优势大,好在国际部刚成立,新院区又在丰台那边,比较远,资深的都不愿往这么远的新医院调,国际部也因此在急招人,迟佳回国的时机赶得正好。
迟佳这顿饭吃得可算值了。
等吃完了晚饭,向南星借口明天周一有早班,把迟佳领走时,迟佳还在感叹:“真羡慕你家,我爸妈在家成天吵架,我在我那个家里,真的一刻都不想多待。”
巧了,向南星今天也是一刻都不想在自己家里多待。
“去喝两杯?”
因向南星突然的提议,正下着楼的迟佳脚下一顿,回头看几级台阶之上的向南星:“你明天不是早班?”
“你就说陪不陪吧。”
向南星的脸隐在楼道的昏暗中,迟佳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听得出她语气里的烦闷。
虽不知她这番烦闷源于什么,迟佳依旧不容置喙地一凛神:“当然!舍命都陪。”
*
俩姑娘到的早,在工体酒过三巡之后,酒吧里才渐渐热闹起来。
放眼望去,其他姑娘都是大冬天里露胳膊溜腿的清凉打扮,她俩虽寄存了外套,但依旧是一身厚重冬装,都不用担心哪个眼瞎的会跑来搭讪。
迟佳看看向南星脚上的雪地靴,再看看人家姑娘脚下的恨天高,贴到向南星耳边嚷:“下次要来这种地方之前,提前知会我一声成么?我起码露个腰啊什么的……”
向南星其实压根没听清迟佳说什么,dj打碟的声音太吵。
她哈哈一笑,和迟佳碰杯。
迟佳倒也会自娱自乐,没有人和她搭讪,她就调戏酒保。
看来迟佳在国外没少喝酒,从gin fizz点到bloody mary,还不忘给向南星点一杯sex on the beach。
再亲手把这杯鸡尾酒送到向南星手里:“我对你的美好祝愿都化在这杯酒里了!”
向南星想到这杯酒的名字,懂了:“承你吉言。”
仰头一口喝完。
*
三巡之后再三巡,姑娘终于成功把自己灌醉。
迟佳是真的喝懵了,向南星好歹还留了三分清醒,毕竟她还得负责把迟佳送回酒店。
现在这样刚刚好,脑子混沌到可以忘掉一切烦恼,也不至于彻底失去了克制,赖在地上大哭一场。
而向南星没有办到的事情,迟佳替她办到了——
迟佳醉到,真的就差赖在地上大哭。
当向南星艰难地把迟佳弄出mix的大门,迟佳一个台阶漏跨了,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向南星拉都拉不起来。
清醒时那些满不在乎都是骗人的,迟佳就这么抱着栏杆在那儿喃喃。
mix的保安对醉鬼早就见怪不怪,远远看了眼就绕开。只有向南星陪着迟佳,也坐在了台阶上。
外头虽冷,但比酒吧里清静多了,迟佳这么小声说话,向南星也能听见。
只是这时候,她宁愿听不见……
“所有人都说我精明,可我怎么就觉得我那么蠢呢?我跟着他去密歇根,跟着他去实习,学我不喜欢的专业,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我就希望他回头能看到我……”
“叫车回家吧。”
向南星不忍听这些,摸出手机准备叫车,手机却被迟佳一把夺了去。
“他都明明白白告诉我,让我别烦他了,我还觉得是不是我太激进了,他其实还是喜欢我的……你说我是不是傻逼?”
迟佳凑过来问向南星。
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问向南星。
“……”
“……”
“这不怪你。”
向南星终于说。
可迟佳压根不信,摇着头,像哭又像笑:“我还趁机把他给睡了。这下好了,他赖不掉了吧……”
迟佳洋洋自得地说着,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
向南星慌乱地翻着包找纸巾,却什么也没找着,只能用袖子帮迟佳擦眼泪。
谁能想到陈默对向南星说,他是喜欢迟佳的,只是因为这俩姑娘当时给他设套,陈默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台阶下。
向南星却把陈默的话当了真。
向南星此刻回想起来,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这些错误的信息告诉迟佳,迟佳是不是会早早地对陈默死心,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痛苦。
是她害迟佳变成现在这样的。
迟佳却从没怪过她。
*
迟佳用向南星的袖子擦干了眼泪,抬头在玻璃幕墙上看到自己妆花了,顿时哭得比刚才还伤心:“我现在怎么这么丑……”
向南星连连拍着她的脑袋安慰:“你最美了最美了,你看保安都看你美,一个劲儿瞟你。”
迟佳扭头看见保安正朝她们这边张望,才终于顾及起形象,理一理头发,不哭了。
开始拍着胸脯自夸:“你看我多精,这招都能想到,我是不是特牛逼?”
向南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迟佳其实也不需要谁给答案。
只是缺一个发泄:“这也证明他是喜欢我的吧,不然他怎么睡得下去?”
“咱回家成么?”
向南星再一次试图从迟佳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只想立即叫车。
迟佳却扬手避开:“现在想想,我就一傻逼!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向南星低下了头。
“他喜欢过你,未来还会喜欢很多人,但总之,不是我……”
迟佳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渐渐低迷下去。
还能笑谁?
笑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
“……”
“不是我……”
迟佳笑着重复。
向南星倒宁愿迟佳像刚才那样不顾形象大哭一场。
也好过如今这般,尾音融化在这天寒地冻之中,却是隐不去的凄凉。
*
迟佳还是不走,向南星也扛不走她,只能去外头小摊儿,给迟佳买了瓶水。
拧开瓶盖递给迟佳,迟佳喝了两口又嫌弃地还给向南星:“我要喝酒!”
说着已吸了吸鼻子,踉踉跄跄站起来,转头又往mix走。
走两步就要栽倒的架势,向南星赶紧追过去:“你还喝啊?”
迟佳挥开向南星的搀扶,顺手把向南星的手机抛还给向南星:“快给姐妹儿叫几个男的来陪酒!咱穿这样,酒吧里现成的男的都不搭理咱!”
“我上哪给你叫去?”
迟佳压根没听,已回到酒吧入口过安检,只丢给向南星一句:“时间和新欢,你总得给一个我吧?”
说得还挺有道理。
向南星握着手机站在门口。
迟佳哭清醒了,准备回去再喝一轮,她却愁了。
是她提议来喝酒的,喝兴起了的却迟佳。这大半夜的,谁能来帮她收拾这烂摊子?
想了想,打给赵伯言。
赵伯言没接。
赵伯言这两年长了点个头,身高终于突破了177,还迷上了健身,确实没大学那会儿那么弱不禁风,可要他凭一己之力弄走一个喝疯了的迟佳,还是有点难度。
向南星在通讯里里找了一圈,最终决定打给蒋方卓。
希望学长人在国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