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爹反正已经上不了庙堂了,他现在的作用也不在庙堂上,别说守三年孝,守十年孝也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至于大郎他们……
“大郎他们倒是有点影响,不过也不要紧,让他们守个一来年的,召康自有办法让他们被请回去。”
宋老太太本在喘气,宋小五这话一出,她险些断了气,等这口气缓过来,她的眼泪怔怔地流了出来。
她这些年造的什么孽,疼的是什么人呐?
“你就恨不得我死吗?”老太太哭着道。
看着锦衣珠宝围绕其中的老迈的老太太,宋小五丝毫没有欺负老人的感觉。
就像老太太大半辈子都在霸道强硬,用自己的方式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哪怕是欺负的人当中有她的母亲,宋小五都没有厌恶过老太太,只认为她母亲没有方式去反抗她的婆母,那她母亲就必定要承担她无法解决的问题后果,而像现在,强硬的老太太碰到了能解决她的人,她要么自己有本事解决,要么自己承担结果。
宋小五的道理从未变过,至于老太太的话,宋小五掀起她手边那杯茶的杯盖,划了划水面,垂眼淡声道:“祖母,您觉得我是吗?”
没有她,老太太还能活得如此有精神折腾身边人?
符家那孙媳妇没有过份,只是以牙还牙,老太太心里难道真不清楚,她仗的是谁?
“见好就收,多活几年,看看曾孙子,尝尝没吃过的,再见见没见到过的……”宋小五朝她微微一笑,“到时候到了地底下,作为宋家您那一辈最后一个去的,您比谁都强。”
老太太心中突地“噔”地响了一声,半晌没出声。
宋小五等了一阵,也没多久,就叫了闻杏过来,让家里今天那些过来的亲戚女眷都过来坐一坐。
这是王妃要见亲戚了,一直等候在旁的宋家管家和王府的闻杏因此忙动了起来。
宋符氏就是当中的一员,见到德王妃,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抬头过,就是抬头,眼睛也不直视宋小五。
宋小五给亲戚们送完见面礼,招呼大家用点心的席间,符氏恰好站在了一边,王府女管事递过来插嘴的帕子,她就顺手接过,双手奉给了宋小五。
宋小五因此看了她一眼,只看到了一个垂着眼,恭恭敬敬站着的符氏,遂就一眼略过,接着与人道此前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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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宋韧现在所住的秋阳居,宋韧挥退了不断前来禀告有事的管家,指着大郎道:“你去招呼客人,就说今日家中有贵客,不便接待宾客,让他们改口再来。”
宋大郎不断地看着大打开的几箱书,又看了眼放在书桌中已翻开书页的冶练书,别过头朝老父作揖,不敢多看,连忙抬步前去招呼来客。
四郎已是手握着书,迫不急待地一页翻过一页,连父亲德王在场都顾不上。
“小五去年一年默的。”德王翻过一本,见上面不是小五的笔迹,加了一句,“带着闻杏这些下人默的。”
德王对闻杏这些人本不以为然,但这两年闻杏杨柳还有探子里面探下来的那些女探子表现实乃不俗,对王妃的帮忙甚大,德王看到了女子有才是德的好处,更是不管王妃对府中女管事的安排了。
“了不起,着实了不起。”宋韧摸着摆上来的那两本书爱不释手,又沉吟了一下,“就是,还是有点难。”
宋韧这两年在家潜心著书,也是为的能造福后人,但爱女要做的却是当下,而她所要传播下去的她所谓的“常识”,离不开朝廷,更离不开圣上的首肯。
她要做的是开民智的事,但这件事哪怕是宋韧也认为有利有弊,从长远来看,利大于弊,从眼前来看,弊大于利,而对于当今圣上来说,弊大于利不是他所想要的——皇帝的千秋之功,在于他在位时做对了什么,而不是他做了哪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但世上诸多事情无法一蹴而就,从历代来看,一件大事情的成功,需要很长时间的伏笔,以及牺牲。
“现在不做,何时做?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德王翘着腿,喝着茶淡淡道:“尚且有点余力的时候不做,难道要等没有余力,什么人都没有的时候去做?这个机会,咱们不去创造,机会就永远不会来,岳父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能力的人不去动,难道等没能力的人去舍身忘死?不,这样永远等不来后来人。
第211章 第211章
“岂是如此简单。”宋韧摇头。
一句话,实施起来却要无数的人无数的心血, 就像一个道理, 要很多人碰破头跌破血才会被人认知为道理,把一件事情让无数人做成, 成为共识,从上到下, 不知要付出几何。
“那当如何?”德王问。
“小五也跟你一样认为?”
“自然,”德王沉吟了一下, 跟岳父道:“她说比起不知德行学识如何的下一代, 她更相信你们, 岳父大人, 时机到了。”
宋家在朝廷渗透多年, 已无法被斩草除根了。
“是了。”宋韧在沉思良久后,叹道。
舍我其谁?他四儿一女,居然一个都未荒废, 这是天降大任于宋家,不踏出这一步,宋家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大家之族。
这是答应了?德王扬扬眉,随后起身, 郑重地朝岳父行了一个鞠腰礼。
宋韧躲了下,半受了, 他看向三郎四郎, 半晌后与他们道:“辛苦你们了。”
他与大郎以后论及的是传道授业, 二儿跟四儿要接手的, 就要艰苦甚多了。
“爹?”三郎打了下沉迷于书本的四郎。
“你和四郎,责任深重。”宋韧没有跟他们看小五给他的信,简言与他们道:“往后朝廷铁矿开放,你们一要找人,二要带徒弟,在这段时期,你们要打造诸多器物,农田家用,皆可不缺,与百姓以物换物,或低价卖之,往后你们两家家用,由我担之,专心手上之事即可,可能?”
后面的三郎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前面那句,“朝廷开放铁矿?”
三郎甚是吃惊。
“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候圣令自会下来。”
三郎跟四郎不约而同看向德王妹夫。
德王朝他们灿烂一笑,三郎四郎又不约而同齐齐转头,看向他们父亲。
还是看父亲的好。
宋韧忍着笑,“这事王爷自有主意。”
这时四郎开了口,他摇头道:“用不着父母替我操心生活,孩儿不才,但自有办法日常无忧。”
徒弟孝顺,还有一些旁的活计,他已不比当年,这些年他手中所操持的手艺就是无法日进斗金,养活一家子却是不用费什么力气的。
且他媳妇,不比他能耐低,只比他更会过活。
家中不弱,四郎不想让父母担心。
“孩儿也是,不用父母担心。”三郎也忙道。
“你不比我。”四郎摇头,三郎在朝为官,就那点俸银,与大哥根本无法比。
“哟,我还不如你了?”三郎气急反笑。
“好了,这事后面再谈,不是当务之重。”见两兄弟吵起来了,宋韧打断了他们。
他们没说多久的话,就有家人来请,说家宴已准备妥当了。
宋小五没在父母之多呆,膳后去了父母房,跟父母说了阵话,就与德王走了,与大郎他们都没有私下见过说话。
探子把话传回皇宫,得的也是德王私下见了岳父舅兄,但德王妃就与父母私下说了阵话,时间不久,不过一柱香。
问到送的年礼,说有两箱书是德王妃教世子的那些誊抄本,燕帝闻言摇摇头,与孙公公笑道:“倒不曾给朕送过两箱来。”
孙公公跟他同一个鼻孔出气,道:“王叔早跟您不是同一个心了。”
燕帝已无所谓,“亲疏有别。”
这是不把德王当亲人了?孙公公心内惊涛骇浪,面上唯唯喏喏,低着头,掩了眼里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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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携德王妃初三回娘家,符氏原本已托身边奶娘去了娘家告罪,末了德王府一行人早回,德王府一走,家中下人得公子吩咐,备轿去符家,符氏当下心中一甜,含羞上了轿。
燕都回娘家不挽初二初三,但初三不回,初四却不是回娘家的日子了,这是去已是不恭,初二符氏在家被祖母刁难了一天,又从主宅得知堂姐初三回娘家探亲,宋晗青本已想过初三再晚也要负荆请罪带媳妇回符家一趟,这时堂姐早回,他这厢先斩后奏,叫下人去备了车马,这才去老太太那边说要带符氏回娘家的事。
老太太没见他,打发了下人让他去就是,另还让下人送了份礼,让他们交给符母。
祖母向来不失礼数,但宋晗青拿到下人送上的祖母的那份薄礼,还是吃了一惊。
礼不薄了,一对人参,两坛花雕,两套上等头面,两匹上等青布,皆不是凡品,比当初送去符家的聘礼都无不及。
符氏那边拿到祖母的礼单,问清楚品级,也是吃了一惊。
等回了娘家,见了父母,一家人小聚过,父亲和兄长亲自带着夫郎去见家中人后,叫退了下人,小符氏倒在了母亲的怀里,这才真真正正惬意了下来。
“我儿,还与娘亲撒欢呢?”符母嘲笑小女。
女儿嫁得不算好,但如今看来,也不算差。
女婿的为人她看在眼里,当真端方君子。
“娘!”小符氏扯着母亲的衣袖撒娇,“几个月见不来一次,您不说想我,怎地还嘲笑起我来了?”
“你在外头可莫如此,这已是当家少夫人了。”
符氏眼波乱转,婆家虽有不快,但嫁人的滋味,也真只有嫁了人才知晓,当下她脸“攸”地一红,顾不上回母亲的话了。
“这一段日子,可还一样护着你?”女儿在婆家的难处,符母知道一点,但从未插手,皆让女儿自己解决。
宋老太太在她眼,是小家出身,难免小家子气,手段也尽是如此,不难对付,如果她一手教出来的女儿都处理不好这等事情,她难免要说教女儿,但小女儿聪颖,倒免了她一番费心。
小符氏颔首,与母亲交头接耳,“今日祖母仗着王妃娘娘回娘家,想拘我一天,让我回不来,没料想王妃早回,德皇叔他们一趟,后脚夫君就带我回了娘家。”
成婚初时,祖母颇多刁难,没想夫君没过两日就跟她说:“祖母养我有恩,她有所要求,理当向我而来,但养育你的是你父母,于她无关,她与你无恩,我娶你来是与你共同生儿育女,共执一生,不是让你来分担我困难,她的事归我,如我回家不及,还请娘子不必替晗青蒙受委屈,当以护好自己为上,晗青回家,自当给你一个公道。”
小符氏当时听了目瞪口呆,也当真等到了夫君的出头,事情再三而起,她事后想起来,心中不由地甜,对老是找麻烦的老太太还少了些厌憎,心里没有负担,对付起老太太来也游刃有余,且替老太太、替宋家顾及着面子,有些事她只跟母亲说说,家里其余姐妹兄嫂一概不说,嘴严得很。
“你这还得意上了?”符母揉了她一记,沉了沉笑,正经与女儿道:“那德王妃是明理之人罢?”
“母亲还怀疑?”
“唉,倒不是怀疑,她那等人,不敢冒失。”不好猜测啊,符母不希望女儿对其掉以轻心。
“这个女儿知道。”
“闺女啊,娘活到现在,方知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的意思,当初娘还瞧不上她,生想她拿来作你兄长的小妾都……”
“娘!”小符氏掩住了她的嘴。
符母顿了顿,“你比我稳重,这是娘最放心你的。”
家族太大,家里一时低落,以至小符氏从天真不谙世事到尝到人间冷暖不过数月之久,她哪是天生稳重,她是尝到了不稳重的苦,才变得稳重起来。
“女儿啊,往后的日子,你要自己惦量好。”符母心中固然儿子重要,但对女儿也是一片真心,只盼她过好了此生,无忧无患,往后儿孙成群,老有所依。
“晓得的。”小符氏的那点小得意此时消失殆尽,比起母亲让她对德王妃保有的戒心,她对那位丈夫敬重的堂姐也有几许敬重,权因这位堂姐王妃对丈夫说过一句“护好你自己的媳妇”。
夫妻夫妻,理当同甘共苦,同甘的时候他不忘她,小符氏也相信自己要是他有苦的那一天,她自会与君相随,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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