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公公了。”夏月还了一礼,扶着一言不发的慕千雪往候在宫门外的马车行去,车夫看到她们过来,当即放了小凳子在马车旁边,以便他们上车。
就在一只脚已经踩上小凳之时,慕千雪突然收了回来,挣开夏月的手快步往宫门走去,唤住已经走了一段路的怀恩,“公公留步!”
怀恩意外地转过身,“公主还有什么事?”
慕千雪疾步走到他身前,褪下手里的赤金莲纹镶珍珠镯子塞到怀恩手里,“西楚野心勃勃,假以时日必会成为北周的心腹大患,这句话,还请公公务必告诉陛下。”
怀恩着实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没死心,微一摇头,将镯子递还到慕千雪手中,“老奴身份卑微,万万不敢在陛下面前议论国事,公主这个忙……老奴帮不上。”
见他不肯收,慕千雪急忙道:“公公深得陛下倚重,只要你开口,陛下一定会听,西楚一事只有公公才能劝得了陛下,请公公务必劝陛下除去西楚……”不等慕千雪说完,怀恩已是退后一步,躬身道:“老奴告退。”
“公公!公公!”这一次任凭慕千雪如何呼唤,怀恩都不曾停了脚步,反倒更快了几分,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夏月早已是看怔了,直至这会儿方才回过神来,但她看慕千雪的目光极为陌生,犹如在看一个不相识的人,而非侍候了四年的主子。
慕千雪将她古怪的神情看在眼中,也不说什么,淡淡道:“走吧。”
待得二人登上马车后,车夫收了小凳,扬鞭脆响,车轮平稳地转动起来,压过湿漉漉的青石地面。
马车里,夏月一直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盯着慕千雪,唇几次蠕动,但都没有发出声音。
“想问我为什么贿赂怀恩?”一听这话,夏月连连点头,将盘旋在嘴边的话一古脑儿说了出来,“嗯,公主之前与奴婢说过,周帝与王爷不同,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还叮嘱奴婢,千万不能将神机营与公主的真实情况告诉周帝,连一个字都不能提,复辟南昭之事,更是不能指望周帝,可现在您却……”她实在无法接受一向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公主竟做出刚才那样没有章法的事情。
“你以为周帝召我过去,当真仅仅只是为了问西楚的事情吗?他……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冲口而出,打断未曾说完的话,与惯常的轻咳不同,这一回咳得很利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脸色潮红之余又透着层层青白,吓得夏月心慌意乱,不断替她抚背。
过了好半天,慕千雪才渐渐平静下来,软软靠在夏月身上不停喘息,浑身的力气都消耗在刚才那番咳嗽中,这会儿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歇了许久,慕千方才雪轻轻道:“询问西楚不过是幌子,周帝真正的目的,是想知道萧若傲四年来的变化,是否与我有关。”
听得这话,夏月顿时变了颜色,“江大人不是答应了王爷,会帮着隐瞒神机营与公主之事吗,难道他出尔反尔?”知道慕千雪真实情况的,除了东方溯就只有江越一人,东方溯是绝对不会害公主的,故而夏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越。
“与江越无关。”慕千雪挪动着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的身子,靠着软榻道:“萧若傲在我嫁予他之后,势力突飞猛进,连太子也败在他手里,再加上昔年盛传之名,周帝不可能一点怀疑都没有,早在他让睿王带我一道进宫祝寿的时候,就存了试探之心。”
夏月眼皮一颤,急急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周帝会不会对公主不利,我们是不是要马上离开?”
面对夏月一连串的问题,慕千雪笑一笑,安抚道:“我既坐在了这里,自然是没事。”
“那就好!”夏月长舒一口气,抚着这会儿还在胸口里乱跳的心,说实话,她真是害怕了逃亡,自己粗生粗长的跟个野草一样,去到哪里都能活;可公主不一样,她被萧若傲下了整整四年的毒,身子弱得一阵大风都能吹倒,哪里经得起再一次的颠沛流离。
听慕千雪说完承德殿发生的事情后,夏月恍然道:“奴婢明白了,公主刚才是故意做给怀恩公公看的,他是周帝的心腹,一定会把您试图贿赂他的事情告诉周帝,这样一来,周帝就会更加认定您不过如此,楚帝夺嫡成功的事情,更是与您没有半分关系。”
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惊闻
第七十五章 惊闻
慕千雪揉一揉她柔软的发丝,笑道:“跟了我几年,聪明了不少。”
夏月嘻嘻一笑,“奴婢再聪明也不及公主之万一,三言两语就将周帝给瞒了过去。”
“周帝……”徐徐念着这两个字,慕千雪眸中露出凝重之色,尽管周帝极力掩饰,她还是在其眼底看到了不逊于萧若傲的野心以及猜忌。
承德殿那番对答,看似轻松,其实每一句甚至每个字,她都在心里再三斟酌,确保周帝不会起疑之后方才出口,只要当中说错一个字,就会招来周帝比之前更深的猜疑,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却极耗了许多心力。
静默半晌,夏月忽地道:“公主,周帝真的有那么不好吗,可他不是睿王的兄长吗,奴婢看睿王就很好啊!”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睿王好,不代表周帝也好;周帝与萧若傲是同一类人,为了江山社稷,什么都可以牺牲,至亲之人也不例外;今日对我百般礼敬,来日就是刀刃加身,南昭……更是休想复立。”
夏月嘟囔道:“怎么天底下的皇帝都是一个样,如果睿王是……”后面的话,想是觉得不妥,未曾说出口,但以慕千雪的心思,怎会猜不出来。
是啊,如果东方溯是这北周的皇帝,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可惜……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令承帝决定将帝位与神机营一分为二,权倾朝野的卫氏一族还有卫太后又在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些问题一直索绕在慕千雪心头,无法解开!
入了六月之后,天气越发炎热,即便静静坐在屋中,也是一身汗,更不要说出去了;夏蝉躲在被烤蔫的树叶后面,声嘶力竭地叫着,天越热,它们就叫得越起劲,吵得人心烦。
“再拿高一点,上面还有许多。”夏月站在树下指挥着拿粘杆在抓蝉的下人,一个个都晒得脸通红。
两名下人极力举高了手臂,还是够不着最顶上的树冠,徐立在一旁无奈地道:“咱们这杆子不够长了,不然我重新去做一个?”
夏月目光在两枝粘竿上打了几个转,计上心头,“拿绳子把这两柄粘杆绑起来,这样就够长了,动作快一些,公主已经被吵得好些天不能午睡,瞧着精神都差了。”
在徐立答应后,正好有侍女端了煎好的药过来,她抹了抹颈间的汗,接过道:“我拿进去给公主吧。”
刚推开门,便有一阵清凉扑面而来,令夏月精神为之一振,关起门后,她轻手轻脚地来到桌案前,朝伏首于案前的慕千雪道:“公主,药好了,喝过后奴婢扶您去里屋睡一会儿,徐立他们在拿粘竿捕蝉,今儿个应该不会再吵了。”
“好。”在慕千雪喝药的时候,夏月探头往摊在桌案上的纸看去,她曾见过慕千雪绘制南昭地图,所以大致能看得出这是一副地图,就是不晓得是哪里的地图,上面还用朱砂笔画几个圈。
夏月接过还剩了一点渣子的药碗,正要问这是什么地图,门突然被人推开,本该在外面捕蝉的徐立快步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后,慌声道:“公主,王爷出事了!”
慕千雪脸色一变,当即道:“怎么一回事?”
“小人也不清楚,是阿富回来说的,说王爷刚才回来的时候,肩膀上插着一枝箭,满身都是血,很是吓人,蔡总管已经去请大夫了。”话还没说完,慕千雪已是起身往外走去,夏月与徐立赶紧跟上。
东方溯住在中院的南轩之中,因为他生性喜静,故而在此处侍候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这会儿却是人来人往,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慌乱之色。
慕千雪踏上台阶之时,恰好有人端着一盆殷红的血水出来,触目惊心,
“大夫,王爷就在里面,赶紧的。”蔡总管拖着一个背着医箱的银须老者从后面奔来,在经过慕千雪身边时,脚步一顿,“公主……”
“不必管我,赶紧进去。”得了慕千雪的话,蔡总管不再迟疑,拖着刚喘了一口气的老者奔进去。
避开进进出出的下人,一路来到里屋,东方溯面色苍白地坐在椅中,一枝黝黑的小箭插在左肩处,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流下来,染红了青色的衣衫,之前那个老者正拿了把剪子剪开那里的衣裳,蔡总管等人搓手焦灼地等在一旁。
看到她进来,东方溯忍着肩膀传来的阵阵刺痛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