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溯听出了她的意思,蹙眉道:“指使你的人,不是太后?”
秋水冷笑道:“你们真以为太后有那么大的能耐吗,她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好让你一怒之下处死太后,背上弑母的骂名,无论太后怎么犯错,她都是太后,是一国之母,杀了她……呵呵,诸王与百官之中,必然有人不满。”
东方溯冷冷盯着她,半晌,徐徐道:“你在包庇她!”
秋水并没有着急解释,反而一脸冷笑地道:“你要不信,就当是包庇吧,反正多一个人给我陪葬也没什么不好的。”
“究竟是谁派你来?说!”予恒心烦意乱地吼着,他一直以为自己问出了真相,可现在才发现,真相依旧扑朔迷离,不得而知。
秋水捂嘴一阵咳嗽,当她放下手时,掌心是殷红的鲜血,与苍白若死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望着手里代表着死亡的殷红,她眼里闪过浓重的悲哀,从来……她的命都由不得自己作主,真是可悲……
半晌,她放下手掌,疲惫地道:“我说了,就当是太后吧。”
“你!”予恒听得气结,一把捏住秋水修长的脖颈,咬牙道:“再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秋水被掐得说不出话来,但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予恒这句话并不能威胁到她,想想也是,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又怎么会惧死。
“予恒。”耳边传来东方溯的声音,予恒知道他的意思,收回手负在身后,从张进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瞧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唉……张进在心里叹了口气,看齐王这个样子,就算秋水死了一个秋水,她留下的阴影,也会一世笼罩着齐王,令后者无法摆脱,真是祸害。
东方溯走到秋水身前,投落一片阴影,“既然已经撒下了谎,朕和齐王也都相信了,为什么还要去戳破?”
一种无形的威压伴随着阴影将秋水笼罩,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连血流的速度都似乎慢了一些,她能感觉到原本贴服在皮肤上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良久,秋水咬牙道:“他不仁,我不义!”
东方溯轩一轩长眉,“这么说来,杀你的人,是你主人派来的?”
“不错!”秋水面带怒容地道:“我一心一意为他办事,连性命都愿意赔上,他可倒好,一发现我身份败露,就立刻派人来行刺,真真是让人寒心!”
“其实你本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早一些晚一些也没什么!”东方溯神情淡然,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那不一样!”秋水激动地叫着,“我用忠心事他,他却用戒心防我害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东方溯对她的话不置一词,“那你倒说说,是谁派你来的。”
秋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刚刚走进来的予怀,吃吃笑了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还是死对头!”
东方溯眸光一动,一个名字跃然于心头,“萧若傲?”
“除了他,还有谁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乱你江山,祸你东方一族性命?”秋水讽刺的说着,随即又露出哀伤之色,“乔初死后,就由我跟在他身边,燕国的火枪令他吃足了苦头,他知道你们不会放过他,但北周国力强盛,西楚却日渐衰微,两者差距越来越大,打仗不过是自取来亡,所以他想到了由内攻外的计策;派我来齐王殿下身边,设法令你们内斗,耗损国力,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渔翁得利,像当初吞掉南昭一样,吞掉北周这块大肥肉;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输了。”说到这里,秋水突然笑了起来,拍手道:“我知道了,连老天爷也看不惯他,不想他赢。”
予怀眸光沉沉地道:“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就不怕远在应天的家人会遭楚帝迫害,招来杀身之祸吗?”
秋水眼皮猛地一跳,继而讽刺地道:“太子以为,他还会留着我家人的性命吗?只怕早在派人来杀我之前,就已经杀尽了我的家人,哈哈哈哈,家人……我哪里有家人,哪里有啊!”
予怀默然不语,他能听得出秋水话里的绝望 ,不像是装出来的。
“噗!”秋水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眼里的光芒迅速黯淡,就如一枝即将烧尽的蜡烛;她转头望着予恒,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对不起……殿下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予恒听到了她的话,紧紧咬着牙,直至秋水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没有说一个字,他爱秋水,但……他做不到原谅!
予瑾一案,终随着秋水的死告终,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阴谋……也从来没有停止。
“儿臣有眼无珠,不仅识人不清,还屡屡顶撞母后,实在罪该万死!”予恒跪在长信殿中,在他面前坐着沈惜君。
见沈惜君久久不语,阿紫轻声道:“娘娘,齐王殿下已经知错了,您就原谅了他一回吧。”
“是啊,殿下年少,难免识人不明,经一堑长一智,奴婢相信殿下以后不会再上当了。”
“罢了,起来吧。”沈惜君原本有意训责几句,但看到他胡子拉渣的憔悴模样又心有不忍,再加上阿紫阿兰两个从旁劝说,更是不忍再苛责。
第一卷 第八百八十六章 八月
沈惜君招手示意予恒近前,“都办好了?”
“是,秋水已经正法,左右先生也已经被神机营格杀,只是不知金陵城还有没有他们的同党,父皇让太子暗中追查,另外……”予恒瞅了沈惜君一眼,欲言又止。
沈惜君猜到他的心思,“你给秋水立了坟?”
“是。”予恒低头道:“她虽然罪该万死,但总算……相识一场,儿臣不忍她死后曝尸荒野。”
沈惜君叹了口气,“重情重义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弱点,你这样做,可是有违你父皇的旨意。”
东方溯痛恨秋水杀了自己的爱子,下令曝尸三日,扔去乱葬岗,不许任何人给她收尸下葬。这道旨意,他是存心下给予恒的,整个金陵中,也就他会给秋水收尸,予恒听到了,可他还是违背了。
“儿臣知罪。”面对予恒的认错,沈惜君再次叹了口气,徐声道:“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都该一笔勾销,赐她一捧黄土也未尝不可,你父皇那边,母后会去说,你不必担心。”
“多谢母后。”在落座奉茶后,沈惜君道:“本宫与贵妃商量过,予瑾骤逝,宫里宫外都是悲痛异常,不宜举办婚事,所以你和予怀的婚事一起押到明年,你看可好?”
“婚事不急。”予恒捧着温热的茶盏道:“儿臣此来,还有一事与母后商量。虽然害死三弟的人是秋水,但追根究底,真正的凶手是楚帝;此人屡屡觊觎我大周,诡计百出,不守约定,先后害死了古师、予瑾等人,实在该死!”
沈惜君仔细听着,道:“你父皇想对西楚动兵?”
“不错,西楚这些年被燕国弄得疲于应付,连失城池;而我朝休生养息,兵强马壮,可谓此消彼长,正是出兵的好时机,一举歼灭西楚。”
“倒是不错,你父皇可有说何时动兵,派谁人领兵?”
“应该秋后就会出兵。”说到这里,予恒神色一正,搁下一口未动的清茶,“母后,儿臣想随军出征!”
沈惜君一惊,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待缓过神来后,她摇头道:“不行,战场之下,凶险万分,随时都有可能受伤甚至死亡,予瑾已经不在了,你万万不可再冒险。”
“就是因为予瑾不在了,儿臣才一定要出征。”予恒咬牙道:“虽然父皇和母后都没有责怪儿臣,但儿臣心里是清楚的,予瑾……他间接死于儿臣之手,儿臣一定要亲手攻破应天,擒下楚帝,以慰予瑾在天灵!”
“你也是上了奸人的当,才会间接酿下祸端,予瑾一向懂事,母后相信他不会怪你的。”
“儿臣知道三弟不会,可儿臣……过不了心里这关,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三弟浸在河里,全身都泡肿的模样。”说到这里,予恒不禁哑了嗓子,“扑通”一声跪在沈惜君面前,“求母后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