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泽眉头一皱,当即道:“你从未带过兵,怎可冒进,还是先在一旁观战为好。”
予恒恳切地道:“我虽不曾带兵,但这一路看了许多兵书,也请教过军师和诸位将军许多,相信足以应对初战,还请九叔给我这个机会。”他很清楚,纸上谈兵是没用的,只有经历过战火,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士,也才能为予瑾报仇。
他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东方泽还想拒绝,张启凌先一步道:“就让齐王试试吧,只要咱们盯牢一些,应该没什么事。”
对于张启凌,东方泽一向尊重,既然他开了口,纵是不愿也只得答应,对予恒道:“既然军师帮你说话,就允你这一次,记着,不可逞强,若有危险,立刻撤离!”
予恒高兴不已,连忙道:“予恒明白,多谢九叔,多谢张相。”
十月初十清晨,予恒率领一万士兵攻城,正如他自己所言,虽然略显生疏,但并没有什么大错,架云梯、冲车、飞索,都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所谓冲车,是一种装甲起来的兵器,高达数丈,需要二十个士兵一起推动,在利用自身力量冲击城墙的同时,因为高度足够,爬在上面的士兵可以直接向城内射击,攻击守军。
城中守军显然早有准备,发现有云梯,立刻掷石泼滚油,令云梯上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哀嚎着摔下去。
攻城,从来都是一场最残酷的战争,可以说,每一座城池的大门,都是用无数尸骨与鲜血轰开的。
予恒虽然有心理准备,可真看到一个个刚刚还鲜活灵动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摔得面目全非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竟没看到一枝从城头射下来的利箭,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予恒即将伤在箭刃下时,一个人影掠到予恒身前,一手握住箭矢,并借转身之力卸去箭上的劲道。
张启凌转身看着惊魂未定的予恒,漠然道:“如果齐王下次还是这么粗心大意的话,我会建议九王将你送回金陵,以免攻城之余,还要分心照顾你!”
予恒回过神来,肃然道:“多谢张相相救,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那就好,继续吧。”张启凌掷下箭矢,步出这场攻城战。
在接下的战役中,予恒没有再让张启凌失望,拼命将看过的兵书计策化为现实中的谋略,安排人手发起一次又一次冲击,有几次士兵甚至冲到了城头,可惜人太少,很快便被守军杀死,而冲车也在数次冲撞后四分五裂,它换来的,仅仅是城墙上一个不足三寸的坑洞。
东方泽拧眉道:“这城墙真是坚固,看来除了火炮之外,别无它法。”
张启凌就在一旁,淡然道:“这么说来,九王是同意刘副将的做法了?”
东方泽点点头,随即道:“强攻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且不知要拖上多久,还是速战速决得好。“
张启凌恻目道:“如果我说有更好的法子,九王可愿一听?”
东方泽眸光一亮,当即道:“愿听其详。”
这一场初战,如先前所料的那样,在留下一地尸体后,无攻而返,予恒气馁的同时也终于明白,在战争面前,个人力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从来只存在于书中。也只有像姨娘那样智谋绝顶之人,才能凭一己之力,左右整个战局。
十月十三清晨,应天百姓尚在睡梦之中时,突然被几声巨响震醒,纷纷披衣起身,结伴往巨响传来的方向奔去。
城北原本有一座土地庙,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人去上香,香火还算不错,可这会儿所有人都傻了眼,哪里还有什么土地庙的影子,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残墙断壁和零星的火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诧异地问着。
“你们看,那是什么?”有人眼尖,看到废墟里有东西在发光,绿幽幽的,看起来有点渗人,左右看看,谁也不敢上前。
“有来!”说话的是城东的张屠夫,最是胆大不过,大步上前捡起那个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应该是一块石头,他左右看了一眼,惊叫道:“上面有字,识字的赶紧上来认一认。”
听到这话,一名年轻书生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借着手里的灯光逐字念道:“君王无道,天地不容;灭国屠城,因果循环!”
在短暂的沉寂后,有人发问道:“什么意思?”
书生摇头晃脑地解释道:“前一句是指天子昏庸无道,为天地所不容;后一句则是天道循环报应之意,只是这灭国屠城我还不太明白……”说到这里,他面色一白,惶惶道:“难道是指这次北周进犯?”
“不是,但也差不多了。”一名老者沉沉说着,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有认识的人问道:“吴老,这是何意?”
吴老长叹一声,“当今陛下怎么取得的南昭,你们都忘了吗?一夕之间,全城尽诛,连一个活口也没有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啊。现在老天爷是在警告我们,迟到二十年的报应……来了。”
第一卷 第八百九十二章 步允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后颈一凉,仿佛有屠刀架在那里,张屠夫摸一摸冰凉的脖子,颤声道:“你是说……北周会攻破应天,然后……屠城?”
吴老点头道:“从字面上来说,是这样的。”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连一直吹着的寒风也突然停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突然哭喊道:“不要!我不要死!”
这句话就像投进湖里的石子,一下子激起无数涟漪,众人纷纷喊了起来,都是一个意思——不想死。
可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不想死又能怎么样,事情根本轮不到他们来左右,在一阵纷乱过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们出城投降吧!”
出城!
这两个字就像阴霾中的一缕阳光,一下子惊醒了众人,书生最先反应过来,迭声道:“对,我们出城,听说北周的皇帝是一位仁君,他的将士应该也是讲道理的,只要我们诚心投降,定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张屠夫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对,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城!”
有人为难地道:“话是这么说,可城门有那么多士兵守着,我们怎么出得去?”
张屠夫沉默片刻,瞪着他那双三角眼道:“那咱们多召集一些人,硬冲出去,怎么着也得搏出一条生路来!”
“说得对,我们跟他们拼了!”
“对,之前为了对付周军,强行征召士兵,我儿子才只有十六岁,就被他们逼着去冲锋陷阵,现在又想把我们都困死在这里,实在可恨!”
“冲出去!只有冲出去才有活路!”
生死存亡之际,这些原本平常甚至可以说是庸碌的百姓,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齐心与坚决。
就在他们准备分头去召集之时,一个清灵悦耳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这一个个的都是要去哪里啊?”
众人一惊,赶紧循声望去,待看清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清俊少年时,顿时放下了心,有妇人将事情大概解释了一遍,好心地道:“后生,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丢了性命怪可怜的,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