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奕瑶却自然一笑:“二王妃既然听得出来,为什么不提?”
因为,所有人都故意在避讳着刚刚那件事。
在陛下回光返照的时候,突然意气用事,摔门而去、执意不肯见皇帝的最后一面。说的好听,叫一时受刺激过度、无法接受事实,说的难听,就叫大逆不道、不敬不孝。
大王妃敢当众这么有底气让人退避三舍,自然是拿捏着这个软肋要和陆琛谈条件。
二王妃会听不明白?
陆琛他外公死前听不明白,是因为被家族保护得太好了,她亲爹都被暗算得炸死在飞机上、烧得灰飞烟灭的了,这个时候,要再听不明白,也活不到如今了。
侍卫长一怔,下一刻,就看冷奕瑶冰冷的眸子淡淡一转。
“要怪,就怪陆琛自己给人留了把柄。”就想大王妃所说,趁着现在还能私了,大家别把脸给彻底撕破,否则,就算陆琛能顺利登基,也只是惨胜,不忠不孝的名声如果传了出去,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的声望便彻底毁了,再想造回来,就得费千倍百倍的力气了。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大王妃这样盛气凌人?”侍卫长不可置信地望着冷奕瑶。
她低头看他一眼,简直想转身就走。“我只问你一句。”
侍卫长浑身一颤,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漠然的表情,几乎以为,之前看到的那个笑意绵绵的女子,是自己凭空杜撰出来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冷奕瑶现在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哪怕,欠她三个条件的对象已经晋升为皇帝,似乎,也并没有让她觉得有一丝值得高兴的事情。
“您,您说……。”面对这样冰冷中带着威压的冷奕瑶,他忽然不自觉地开始颤栗。
“你家殿下以后一遇到事情,你就准备拉着我来给他压制吗?你准备他一辈子就待在我的操控下,永远立不起来吗?”被人万里截杀、艰难险阻回帝都的时候求着她,皇室机场“离奇”爆炸、彻查真相的时候求着她,被狼子野心虎视眈眈、栽赃陷害的时候也求着她,凌晨闭宫不出、不肯见皇帝的时候还来找她!如今,处理皇宫内务的时候,还来央她帮助!她只问,他陆琛这个皇帝是真的打算当个空壳傀儡,凡事都由她出手!
求人一次是欠,求人三次是交易,求人太多、他这皇位不要也罢!反正,她即使能顺利地把他送上皇位,他离开她也坐不稳!
这一句话,就像是凭空一颗子弹射穿了侍卫长的脑袋!
他呆滞地望着冷奕瑶,竟然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是了,如今,殿下已不仅仅是当初的殿下了,整个帝国的皇室落在肩上,哪里能什么事都求着别人?
别说她冷奕瑶未曾答应做殿下的王妃,即便答应了,后宫也不得干政。
这皇位,最终还是要看殿下自己真正的实力。
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陆琛并没有朝冷奕瑶看过来一眼的原因。
他知道,自他接过他父亲递来的那枚扳指,就代表着什么。
他追逐已久的权利、痴迷不已的地位,甚至为此牺牲了太多太多,他已不能回头,也早已回不了头。
陆琛慢慢地站起来,一点一点地将白色的巾布盖在他父皇的头颅上。
冰冷的世界,从此与故去的人再无瓜葛。
他站直身体,淡淡地看着室内所有的人:“除了我与大王妃,其余人,退出此殿!”
二王妃惊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她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陆琛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良久,她被自己的侍女牵着,一步一步地挪出宫殿。
沙哑的嗓子,再无任何叫嚣的欲望,一出寝宫,便瘫软在地,被后面紧跟出来的小公主一把扶起。
小公主想说出一点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嗓子发紧,这个时候,似乎什么语言都是浪费……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长公主。
她意味不明地看向一直站在原地的冷奕瑶,以及跪倒在她膝前的侍卫长,似乎笑了笑。目光饱含深意,却不置一词。
这期间,整个走廊,一片缄默。
远处的宫殿,却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一片哭声,震天动地……。
寝宫内,处了刚刚殡天的皇帝,只有两个人。
大王妃冷冷地勾了勾唇,似乎颇为欣慰陆琛肯识时务。
“有什么话,就说罢,我听着。”陆琛垂着眼角,似乎懒得去看大王妃一眼。声音平静,丝毫没有一点动怒的痕迹。不过是短短一夜的时间,竟似乎一下子成熟了太多。再相比当初陆冥的死讯传出,他匆匆出宫,去d城找元帅时的鲁莽冲动模样,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大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平缓走到他身侧,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房间,一片诡异的静。
陆琛连眼皮子都没跳一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趾高气扬的人,现在跪在他脚边。
“我知道你生气,我威胁你。但,我和你姐姐,如今是孤儿寡母,除了找你,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什么叫兵行诡道,大王妃若不是身为女子,大约真的会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她知道,“金过钢则易折,玉过硬则易碎。”人前,她已经将威胁的话说出,人后再说,便是彻底将最后一抹虚假的和气都彻底撕碎。既然已经逼得陆琛给她机会单独私了,她便不会让陆琛的颜面尽失。
“大王妃想说什么,直说。”陆琛却并没有一丝动容,见她跪着就跪着,也没有去假意扶她,就像是看着一个陌路人,听完她的话便行,其他的,他不关心。
膝盖隐隐作痛,更痛的,是她的尊严,可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实际利益更重要的。大王妃逼着自己,尽量漠视自己的自尊:“你父皇一死,我便只有在宫中老死一条路,可你姐姐不同。她走错了路,如今已经迷途知返、知道悔过了。如今年纪渐长,身无旁物,被你父亲安置在偏远边境,那里苦寒,你只当可怜我们两个孤苦的女人,赏一个恩典,让她在我身边侍候吧。我也活不了多少年,不想到死的侍候,也看不到你姐姐几眼。我刚刚说,我有故国站在背后,那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话。除非我死,故国难道还能为我再做什么?我和你姐姐都是女人,总不会觊觎你的皇位,身份敏感,也绝不会有人乐于助我们干出任何于你有害的事情。你只当可怜你姐姐在外漂泊,赏她一个脸面吧。”
说完,她低头,双手合十,向一位君主一样,献上跪礼。
威逼利诱,外加哀兵之策……
陆琛其实看得很明白。
大王妃就是一只看到了缝隙的狼,话说的再委婉动听,也不过是和他在谈条件。
他失误在前,怪不得别人死死揪住把柄。
看只看,这个条件,他觉得可否划算。
的确,如她所说,长公主和她都是女人,身上又留有异国的血,在皇室里,翻不出太大的风浪。
但败坏他名声总归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