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八月半,又是一年中秋时。
一入秋老夫人便开始安排人收拾行李,打算中秋过后趁着寒风未起天气晴好之时动身前往山东。
远行最怕的就是雨雪天,何况他们此行又俱是老弱妇孺,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选择一个好天气是重中之重。
虽然两个哥儿未足周岁,但都养得十分活泼壮实,出行已经不是太大的问题。
各种因素叠加,庄子里今年的这个中秋过得十分简单,丝竹管弦一应皆无,连老夫人都觉得没意思,只带着大家随意尝了几口月饼,赏了一回月便各自散了。
豆豆的视线却被不远处的一袭青衫翩然所吸引。
自从那日送孙燕离开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傅韶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傅韶昀仿佛比之前清瘦了许多,在清辉月色掩映下整个人竟然有了几分萧瑟的感觉,像是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傅表兄,好几日都不曾见到你,在忙些什么呢?”豆豆轻笑着走到傅韶昀身边。
傅韶昀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大概是马上就要见到表叔了,心里有些紧张,这几日便抽空把从前的功课整理了一下。”
豆豆当然不信,她虽不敢自诩聪明绝顶,却也从来不会害怕别人考校功课,何况是傅韶昀?
然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说话不顾及别人感受的小孩子了,弯了弯唇道:“今日乃是中秋佳节,小妹可否去傅表兄那里蹭口茶吃,顺便蹭几分月色赏一赏?”
自从住到这里来豆豆还未曾去过他居住的院子里,这让傅韶昀颇感意外,十分开心地笑道:“荣幸之至,沅表妹请!”
傅韶昀住的是宅子最东边的院子,这是一个专门为男客设的客院,当初元潇到老夫人庄子里住的也是这个地方。
在偏厅落座后,重九手脚麻利地给两人上了茶和点心,和采青采桑一起乖觉地退了出去。
“信阳毛尖?表兄这里果然有好茶。”豆豆端起茶赞道。
傅韶昀不以为意:“我母亲祖籍信阳,也是从小喝惯了的。”他挑了挑眉头又笑道:“其实我觉得不及表妹之前送来的好茶多矣!”
豆豆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似乎从那次断了仙人掌之后,这位谪仙一样的表兄就学会了开玩笑。
她之前送来的茶的确算是十分难得,因为从采摘、杀青、揉捻、炒制,全都是她一手包办,丝毫没有假手于人,世上一共只有五斤而已。
但她毕竟只是个生手,制茶的经验几乎为零,虽然采摘的全是最好的芽叶,炒茶的火候、手法可以说是相当的生涩,比起傅韶昀常喝的信阳毛尖肯定差得多了。
“谢表兄夸奖,可惜全都被我送人了,想要再喝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豆豆依然是那个带着小傲娇的姑娘,谦虚的话语不用指望从她嘴里说出来。
“这么说来我也算是有福之人了?”傅韶昀直视着豆豆的双眸,两人凝神片刻后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他那散去阴霾更显俊美的脸庞,豆豆轻声道:“傅表兄,我以为你会送燕子回去的。”
傅韶昀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连声音都带着一丝苦涩:“我的确是该亲自跑一趟,可……沅表妹,说了你可能不信,那是我的家,我竟然不敢回去。”
他说的十分含糊,可豆豆偏偏听懂了。
傅承祥一定是也给傅韶昀写了信,内容一定比孙燕的那封详实得多,也惊人得多。而且那晚听孙燕话里的意思,她并不知晓傅家当年舍弃她母亲的原因。
这次她回去,据说是因为她的母亲,那么又会是什么事呢?
豆豆十分担心孙燕,但也知道这事涉及傅家的隐私,她一个外人打听这些是非常不礼貌的,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沅表妹,我从小和燕子一起长大,她一直活得很累,很难……我说这些话可能让你过于为难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帮帮她,一切等我,等将来我能做主的一天。”傅韶昀清亮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有些嘶哑,艰难地开口道。
豆豆轻轻摇了摇头,“傅表兄,燕子是我的好姐妹,我当然愿意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她,可你觉得我能帮得了些什么?等你能做主,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她十一岁,不小了。”
她并不是要故意和傅韶昀过不去,只是想要告诉他一个事实,孙燕已经十一了,随时都可能被李氏和贺氏随便处理出去,他不能一直这么干打雷不下雨,得赶紧有所行动。
她的意思傅韶昀当然也明白,但现在有些话不方便和豆豆讲得太清楚,他颔首道:“沅表妹,你尽管放心,燕子此去有我父亲照顾,祖母应该也不会再为难她,只是……”只是希望你能一辈子都对她这么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娇丽明朗的女孩子似乎在他心里占据了越来越重的位置,虽然不至于“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但每次和她在一起,或者不经意之间想起她,心里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愉悦。
傅韶昀非常清楚自己的心意,他喜欢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但这事急不得也不需急,他不过十四,她也只十一,尚有大好的时光让他去奋发努力,让她去徐徐绽放。
最让他庆幸的是,这个第一次让他心动的女孩儿有强大的背景,他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但祖母、母亲、傅家那些人……他绝不愿意再重走一遍父亲的人生路。
“喂,只是什么呀?”豆豆哪里知道傅韶昀在想些什么,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算你是谪仙,发呆的时候也一样是很傻的好不好!
傅韶昀清醒过来,俊颜隐隐有些发烧,岔开话题道:“沅表妹,你不是要蹭月光么,咱们这就出去赏月。”
豆豆疑惑地看着他那有些躲闪的眼神,小声嘀咕道:“我也没逼他做什么呀,真是奇怪。”
傅韶昀用微笑掩饰住自己的窘迫,轻轻扯着豆豆的袖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