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出嫁前是官家嫡女,这十几年又在怀远将军府里养尊处优。
马岩虽说也有好些侍妾通房,但对她从来都很是敬重,也从未冷落过她。
将军府内宅的事情向来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况且她好歹还有一个出色的女儿,比那些年轻貌美却膝下空空如也的女人强多了。
所以她这辈子除了没能给马岩生个继承香火的儿子,可以说是过得顺风顺水。
她活了三十多年,几时被人这样指责过?
更别说这人还是她疼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
于氏怒从心起,呵斥道:“玉儿,这便是你和母亲说话的态度?”
马明玉自知方才的语气过分了,态度有所软化。
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
母亲这样的怀疑根本毫无根据,父亲一个有权势有地位,正值盛年的男子,岂会不想要儿子?
嫡妻又不是拿不出手。
再说母亲也从来没有让那些侍妾通房喝什么避子汤,甚至还希望她们中谁的肚皮争气一点,能给自己添个弟弟。
父亲何必用不能生育这样的借口欺骗她?
反而是方才那名医女,红口白牙言之凿凿,八成就是齐氏那个商女指使的。
目的就是想要挑拨父母亲的关系,让母亲无心打理家事。
想到这里她暗暗冷笑了两声,齐氏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她以为这样做,将军府内宅的管理权就会落到她的头上?
说句不好听的,马明瑞只不过是一名养子,父亲有再高的地位,将军府有再多的财产,干他们夫妻俩什么事?
还真把自个儿当盘菜了!
齐氏也不想想,要真是马将军嫡亲的长子娶亲,岂会轮到她一介低贱的商女?
于氏太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八成又把这件事情怪到人家齐氏身上了。
她自嘲道:“玉儿,母亲还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你以为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自己还能生养么?”
马明玉疑惑地看着母亲,依旧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于氏把她拉到内室的软塌上坐下,语重心长道:“玉儿,有些话本不该和你这个尚未成婚的女孩子说,可你向来聪明懂事,年纪也不算小了,有些事情母亲就和你说一说。”
马明玉有一种感觉,母亲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颠覆她对某些人,某些事的看法。
她觉得自己有些抗拒,怕接受不了事情的真相。
但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抗拒的情绪,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于氏歪在软榻上,声音淡漠而悠远:“我和你父亲是十八年前在京城里成的婚,那时你姑姑才刚入三皇子府。”
这些事情马明玉早就知道,可听着母亲的声音,她没来由地觉出一阵悲凉。
“成婚后我便随着你父亲来了凉州,万万没想到在凉州的府里会有一名身怀六甲的通房丫鬟等着我。
马家这样的门第,是不允许庶子比嫡子年长的,所以你父亲当天夜里就亲自给她灌了药……是一个成型的男胎……”
事情虽然过去了十八年,于氏提起来心里还是不舒服。
或许是没有亲身经历亲眼目睹,马明玉并不觉得有多别扭。
同样的事情大周朝哪一日不在上演?
嫡庶有别,这可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只是她听说自己曾经有一位“哥哥”,而且还大了自己好几岁,心里又生出了别的想法。
父母成婚十八年,自己今年却只得十四岁,莫不是因为那件事情让父母亲生了嫌隙?
否则她今年怎么也该十七岁才对。
她把心里的疑惑直接说了出来。
于氏握着她的手道:“你想太多了,一个通房丫鬟而已,而且她是趁着你父亲回京里完婚,要离开凉州好几个月的时机偷偷把有身孕的事情瞒下的,其实就是想母凭子贵赌个好前程。这样的事情你父亲怎会容得下。”
马明玉道:“那您怎么会直到三年后才有了我?”
于氏苦笑道:“你怎会知道局势的艰难……总之你父亲那时忙得很,我们夫妻俩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怎么可能有孩子。”
马明玉对当年局势为什么会艰难并不感兴趣,她追问道:“是不是后来稳定下来您就有了我,可惜生产的时候又不怎么顺利?”
于氏叹息道:“所以后来太医名医们说我再不能生育,我也就信了。”
马明玉暗自腹诽,这种事情换成谁都会相信。
她拉着于氏的手道:“如今您得知自己身体并无大碍,所以便怀疑……”
她毕竟还是个未成婚的姑娘家,怀疑父亲身体出了毛病,从而不能生育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于氏点点头:“否则你父亲身边那么多侍妾通房,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马明玉抿抿嘴,心里特别不自在。
任是谁在得知父亲不能生育,而且还是在已经有了自己之后才不能生育的情况下都自在不了。
要不是自己的长相和姑姑有几分相似,她都要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了。
于氏拍了拍她的手道:“玉儿,你莫要胡思乱想,这也只是咱们私底下有所怀疑,你父亲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马明玉道:“那还不简单,咱们直接去和父亲讲不就行了?”
于氏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年轻没经过事儿,男人都是骄傲的,这样的事情如果是真的他隐瞒都来不及,怎可能愿意让我知道,更别提你了。”
马明玉长出了一口气:“既如此您还生什么气?反正您已经有我这个女儿,就算这辈子没有儿子又如何?将来我和您的女婿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她的女婿?那位霍小王爷么?
于氏心里越发难受了,就算女儿如愿以偿做了侧妃,她也不敢把小王爷当女婿。
侧妃不过是名分好听一点的妾罢了,和正妃相比什么都不是。
何况,这个侧妃也不是想当就当得上的。
女儿打小儿就又傲又倔,要是做不了霍小王爷的侧妃,她这辈子还能寻到良人,得到幸福么?
她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对马明玉笑道:“玉儿,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睡吧,母亲没事儿的。”
马明玉怎会看不出她笑得勉强,又不好再说什么,行了个礼离开了。
于氏脸上恢复了郁郁之色,从她得知被马岩骗了的那一刻起,夫妻之间已生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