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帝的话并非虚言,他是真没打算为了女人们收买了他身边无关紧要的人这种事情去计较。
能被人收买的必然不是他的心腹,透露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譬如说他当晚打算召哪位妃嫔侍寝,打算赏赐哪位皇子等等。
虽说帝王身边无小事,然他从来觉得自己不仅是帝王,也是后宫几十上百名妃嫔的丈夫。
作为帝王,自是不容任何人窥测,但作为一个丈夫,他不想对妻妾们那般严苛。
尤其是最开始就随在他身侧的几个老人儿,他更是不忍心。
他本来可以在所有的妃嫔身边安插人手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但他觉得没必要更没意思。
他的情况特殊,当年被先帝像是流放一般撵出了京城,她们几个那时连二十岁都不满,且身边还带着年幼的儿子们。
她们都是各府娇养的贵女,愣是随着他长途跋涉去了远在万里之外,黄沙漫天的肃州。
那时多苦,多难啊!
就连随行的二十多岁的军士都叫苦连天,她们几个和年幼的儿子们也是轮流病倒,却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哼过半个苦字,没有一个人拖过他的后腿。
这一点,纵然过去了十多年他依然骄傲,他宇文恒的女人个个都是好样的!
特别是他的妻子,当年为了替不被允准回京的他尽孝,承受了多少风言风语多少压力,甚至因此失去了一个孩子,还落下了病根。
他纵然没有办法爱上她,但也没有理由不尊重这个贤惠的妻子,为他付出良多的女人!
裴廷瑜想要什么他一直清楚。
她和史上所有的皇后一样,想要做真正的太后。
名义上的儿子登基与亲生儿子登基,其中的差别大了去了!
其实他也不是不愿意成全她,恒儿自小聪明努力,又是嫡子,立为储君无可厚非。
只是别那么心急,好么?
他的屁股在龙椅上才刚坐稳没几日,他的皇祖母还在慈安宫吃得下睡得香,他还没有活够!
可他的女人和儿子们显然不这么想,从他被立为储君那一日起她们就开始了明争暗斗,让人烦不胜烦。
永泰帝感慨良久后道:“皇后,林瑟瑟进宫这件事你有没有插手?”
他本来不想怀疑的,可事实让他不得不怀疑。
同顾夕相似的容貌气质,与恒儿之间纠缠不清,要说林瑟瑟和裴廷瑜半分瓜葛没有谁信?
裴廷瑜红着眼道:“陛下这是在怀疑臣妾?如果林瑟瑟是臣妾特意安排到您身边的,臣妾会让她同恒儿扯上关系?”
这是事实,好不容易培养出一颗棋子,谁会让她轻易就成为一颗废棋?何况还是废在自己儿子手上!
道理永泰帝当然明白,可在他面前想要轻易蒙混过关并不容易。
他冷笑道:“你自是不会,可你怎么解释林瑟瑟和恒儿的关系?如果不是进宫之前就有瓜葛,恒儿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别和他扯什么一见钟情,这么美好的感觉没有人比他更懂,绝不容人践踏!
裴皇后自个儿还纠结这事儿呢!
明明她反复交待过楚随,在选秀之前绝对不允许林瑟瑟同外人有任何关联,必须老老实实待在林司业府上备选,偏还给她弄了这么精采的一出。
那小贱人真是神通广大,住在林府都能勾搭上一名尊贵的皇子!
她惨笑道:“陛下,自从您登基之后,臣妾出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说出来也怪心酸的,臣妾甚至连娘家都没有回过一次。
恒儿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整日在臣妾跟前儿撒娇的小男孩儿,他开府了,成婚了,做父亲了……”
言下之意就是儿子长大了,早已经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可以掌控的。
永泰帝微微勾了勾唇,他的皇后还是那么会说话。
他温声道:“养子不教父之过,皇后毋须自责,只是……朕方才审问过林瑟瑟,她交待的确是有人刻意安排她进宫的。”
这是用话在诈她?
裴皇后暗暗冷笑,林瑟瑟根本不知道她真正的主子究竟是谁,就算把她知道的一切全都交待清楚也扯不到自己头上。
她面不改色道:“是谁?”
永泰帝的确是在诈裴皇后,因为方才在帝寝殿林瑟瑟只说自己是主子安排进宫的,但不知道主子是谁。
这让他不得不警惕。
如果是他的女人们为了争宠安排的美人计也就罢了,如果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那问题就复杂了。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此事不可妄下结论,需得仔细调查。”
裴皇后担心的不是林瑟瑟,而是她的儿子,她抿了抿嘴道:“陛下,既然是有人精心设计,那……恒儿是不是……”
永泰帝的脸色立马变得很不好看:“皇后觉得恒儿一点错处都没有?”
裴皇后赶紧跪下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恒儿毕竟年轻,难免……难免遭人暗算,他一定会吸取教训,今后再也不会……”
永泰帝厉声喝道:“慈母多败儿!朕好好的儿子就是这样被宠坏的!他已经成年了,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裴皇后哽咽着打断他的话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恒儿一回,求您了……”
“起来。”
“陛下——”
永泰帝提高嗓音:“朕说让你站起来!”
裴皇后不敢再犟,忙不迭站了起来。
凝视了妻子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好半天,永泰帝终于开道:“阿瑜,我不是个好丈夫。”
裴皇后已经好多年没有从丈夫口中听到这么亲密的称呼了,可她一点也没觉出亲热来,反而察觉出浓浓的危险。
然,不等她开口,只听永泰帝又道:“你要知道,做出这样的抉择朕也很艰难,今后就让恒儿好生待在府里自省吧。”
这是彻底剥夺了恒儿继承皇位的资格?
裴皇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嘶吼道:“陛下,就为了一个卑贱的女人,您就要毁了我们的儿子?”
永泰帝道:“朕为的是江山社稷,况且朕也没有打算毁掉自己的儿子。”
裴皇后泪如雨下,悲愤道:“陛下也做过皇子,应该最清楚恒儿的抱复……您让他怎么活……”
永泰帝叹了一口气:“他既然敢做那样的事情就该想好会有怎样的后果!皇后也要好自为之,此次朕就不予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