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大雨携清凉而至,日间所有的燥热一扫而空。
交加的雷电,如注的暴雨,足以掩盖人世间正在发生的一切罪恶。
一道道耀目的闪电把黑夜映照得亮如白昼,随之而来震耳欲聋的雷声让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凤翔宫后殿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中,一身凤袍的裴皇后正襟危坐。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那张线条冷硬的脸庞随着频繁的闪电忽明忽暗,显得格外阴郁。
密道之所以被称作密道,就因为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这间屋子里有密道通往宫外这件事情除了她和郑嬷嬷,就连尺素都不知晓。
当初宇文昊之所以把这个秘密透露给她,想来就是为了今日。
其实她和郑嬷嬷也只知道出口在这里而已,密道有多长、出口在哪里她们一概不知。
好奇心人人有,她不是不想把这条密道的情况彻底打探清楚,可相比于掌握一条逃生密道得到的好处,付出的代价无法估量。
而且一旦派人打探,消息必然走漏,密道也就彻底废了。
然,即便她没有派人仔细查探这条密道,有些蹊跷之处她却无法不去多想。
大周朝的皇宫并非重建,而是承袭自前朝,在前朝皇宫的基础上翻新扩建的。
也就是说在她之前,凤翔宫已经有过不知多少任女主人。
远的不说,如今在慈安宫颐养天年的太皇太后就在慈安宫住了近二十载。
以老太太的精明,竟没有发现这条密道的存在!
这一点根本不用怀疑,如果老太太知道了,她肯定不会瞒着先帝,先帝既然把江山交给宇文昭,绝不会隐瞒这么一条小小的密道。
所以太皇太后和先帝是真不知晓凤翔宫中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
那么问题来了,太皇太后和先帝都不知道的秘密,宇文昊是怎么知道的?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又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裴皇后掏出怀表看了看,指针越发朝亥时靠近。
她的心紧了紧,戌时已过,他就要来了。
果然不负她的期望,片刻之后墙角一块十分普通的青砖突然动了起来。
裴皇后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快速扑向墙角。
青砖被轻轻挪开,密道中透出了微弱的亮光。
那道让她魂牵梦绕永远都忘不了的男声温润地从密道中传了出来:“阿瑜,下来。”
裴皇后顿住脚步,凝神朝密道口下望去,眼眶顿时就红了。
宇文昊一身白衣,仿佛一位即将奔赴奢华盛宴的王子。
虽然身处阴暗的密道之下,他雪白的锦袍依旧不染尘埃华美光艳,十几年的时光竟没能让他的容颜老去,甚至比从前更加迷人。
温柔的眼波如春水般熨帖,那双毫无瑕疵的大手更让人无从拒绝。
裴皇后把修长的手放入宇文昊掌心,随着他走下密道。
密道内久未有人出入,气味自然好不到哪儿去,甚至还夹杂这一股发霉的味道。
可裴皇后却觉得身边男子身上一如从前那般美好的暗香足以掩盖所有难闻的气息。
自认为尘封已久的心竟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噗通,噗通……越跳越快,就连那青砖是怎么合拢的她都毫无察觉。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宇文昊拉着裴皇后走进了一间密室。
密室中点了好几盏灯,比之前的火折子亮多了。
裴皇后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把自己的手从那只骨肉亭匀的大掌中轻轻挣脱出来。
宇文昊并不在意她的小动作,指着不远处的椅子道:“阿瑜,坐下再说。”
大约是被对方的绝世容光所慑,裴皇后对自己华服美饰掩盖下的憔悴容颜极度不自信,抿了抿嘴朝那椅子走去。
她侧着身子坐下,对自己这份不自信鄙夷之极却又无可奈何。
明明如今她的身份高过对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极度渴盼与心爱男子厮守终生的年轻女人,却偏偏……
宇文昊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份扭捏一般。
没有随着她一起坐下,而是站在密室门口坦然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良久之后他温声笑道:“阿瑜,凤袍果然最衬你的气质。”
裴皇后的脸很多年都没有泛起过羞涩的红晕了,此刻却像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一般羞红了脸。
她的确是觉得自己的气质和这身凤袍非常般配,可也禁不起人这般吹嘘。
好在她是经历过大场面的皇后娘娘,在此次会面之前有做足了准备,否则真是很难抵挡得了宇文昊惯用的手段。
裴皇后清了清嗓子,面色也很快恢复了正常,淡然道:“殿下深夜邀约本宫定然有要事相商,切莫顾左右而言他。”
宇文昊嘴角微弯,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裴皇后身侧,坦然坐下道:“我不过是叙叙旧而已,既然阿瑜不爱听那便不讲就是。”
裴皇后的脑子已经彻底清醒了,抬眼望了望这间小小的密室,道:“殿下隐忍多年,一朝重新入京有什么打算?”
宇文昊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温声道:“阿瑜,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楚随说了。”
裴皇后知道他说的是儿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时怒从心起,喝道:“她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她行事不够妥当,恒儿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现下好了,陛下已经彻底厌弃了我们母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宇文恒轻笑道:“阿瑜莫要心急,咱们的计划虽然被打乱了,然其实于结果而言并无太大的影响。”
裴皇后冷笑,本宫不是你的皇后,恒儿不是你的儿子,对你的事情当然没有太大的影响。
宇文恒又道:“三皇弟今年还不到四十,身体又一向强健,依阿瑜之前的想法,你觉得需要等多少年才能得偿心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反正都要动手,宜早不宜迟。”
这话说得直白,照宇文昭的状态,等他驾崩,裴廷瑜估计早就下黄泉,而宇文恒也黄土埋到眉毛,离死不远了。
裴皇后眉头一挑,暗暗冷笑。
我们母子熬不过宇文昭,难道你就熬得过?
别忘了你还比宇文昭大两岁呢!
当然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现下他们需要合作,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裴皇后用柔和的声音道:“不管怎么说,既然要扶持我儿上位,殿下就该把计划详细告知本宫。”
宇文昊笑道:“当然,否则我为何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