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带着自己年仅十三岁的儿子,在战场上浴血战斗,打败义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在前有追兵后无援军的情况下,死战到底。当时还是义军首领的太上皇,起了爱才之心,多次派人充当说客,想让他投诚归顺,都被他坚定地拒绝了。
赵将军苦战了整整八天,然而敌我战力太过悬殊,赵家军终究不敌。那场战斗,赵家军几乎全军覆没。房子镇在掩护师父师弟撤退的时候,身负重伤生死不明。赵子墨忠心的副手死伤殆尽,自己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是他的忠仆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才幸免于难。
而那刘明,却诬陷赵将军,给他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前朝皇帝昏庸,下了诛杀令。无奈之下,伤势稍稍稳定的赵子墨,便带着独子艰难地躲避着他一心为之效力的朝廷的追杀。好在不久,前朝便被义军推翻。赵子墨这才带着忠仆儿子,到西山下隐居至此。
赵氏一族几代单传,赵子墨将军成亲多年无子,就把房子镇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养。两人名为师徒,情同父子。尘埃落定后,他也曾多次回到战场遗址上,打听徒弟的下落,一直都杳无音信。房子镇掩护赵子墨父子撤离时,伤势很重,后面追兵又急,多半凶多吉少。
每到秋末时节,有心的东山村村民,都能发现西山下的老赵头,提着草纸蜡烛,在山脚下不知祭奠着谁……
赵晗乍一听眼前这满脸胡子的大汉,就是爷爷一直惦记着的徒弟,心中又激动又高兴。可他还记得自家尴尬的身份。别看他年纪小,爷爷什么都不瞒着他。
确切的说,赵家乃是前朝余孽。赵晗他爷爷,曾经在对战中伤过如今的太上皇。如果他们身份暴露,很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因此,赵晗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准备继续试探这个自称他师伯的汉子。
“将军!知府大人已经备下水酒,给将军接风洗尘!”一个精壮干练的青年男子,抱拳高过头顶,弯腰向房子镇行礼。
将军?赵晗皱了皱眉,稍稍退了一步。现在能被称为将军的,定然是大明朝的官员。如果面前之人是他师伯的话,怎么会成为大明朝的将军?房师伯当初杀的义军,可不在少数呢!
那大汉看似粗莽,却粗中有细。他似乎看出赵晗心中的疑虑,对那青年男子挥了挥手,道:“我这遇到旧识了,接风洗尘就免了吧!赶明儿,我备下酒席向知府大人赔罪!”
打发走青年男子,房子镇对赵晗道:“此处说话不方便,你住在哪儿,我送你们回去!”
“不必了!”赵晗戒备地看着他,道,“大人你认错人了!我们并不认识叫房子镇的……”
“我怎么可能认错?你这张脸,跟恩师年轻时候八成相似!!再说,你也承认自己姓赵了。不会弄错的!!”房子镇语气颇为急切。
赵晗警觉地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赵’这个姓氏,也很普通,姓赵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猎户,怎么可能跟大人认识?”
房子镇见自己手下来过后,本来还目露激动之色的少年,却一直推说不认识自己,便情绪低落地道:“贤侄,你是不是怪我接受大明朝的官职?此事说来话长,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草民跟大人没什么可说的!天色不早了,草民告退!”赵晗拱手一礼,招呼小草父女,便要走出夜市。
房子镇也不阻拦,而是跟在他们身后,像一条被主人训斥的金毛犬似的。好不容易有恩师的消息,他绝对不会就此放手的!他打定主意,见到恩师后,要是恩师责怪,甚至不认他的话,他就辞官归隐,侍奉师父颐养天年。
赵晗见大汉无赖似的跟在他们身后,怎么说他都不听,似乎打定主意赖上他了。心中很是无奈,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住处,便带着他在街上兜起了圈子。
赵步凡办完自己的事后,在客栈里左等右等,不见儿子和余家父女回来,不放心地出来寻找。好巧不巧,遇上了兜圈子的赵晗他们。
“这么晚了,店铺都打烊了,你还带着余兄弟和小草逛什么的?想逛的话,明天不是还有一整天呢吗?”赵步凡发现儿子的脚步,并不是往客栈的方向,便略带责备地问道。
“小……小凡?”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赵晗身后响起。
赵晗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吹过,那个彪形大汉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冲到他爹的身前,给了他爹一个熊抱!
赵步凡在那黑熊似的身影冲过来的时候,就戒备地站定了,可听清楚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后,他收起拳脚,任那大块头紧紧抱住了他……
“子镇师兄?真的是子镇师兄!!”赵步凡惊喜异常,忍不住惊呼出声。
房子镇出事的时候,十四岁已经在军队历练的赵步凡,就在旁边。看着浑身鲜血的师兄,为了掩护爹和他,挡住了几十个义军的去路。师兄那句声嘶力竭的“快走——”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间,至今挥之不去。如果没有师兄,没有忠仆黄伯,只怕他和爹早已成了一抔黄土了!
赵步凡虎目含泪,竭力压抑住失控的情绪,缓缓地道:“师兄,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小凡!师兄终于找到你们了!!师父还好吗?这些年你们过的好吗?我找了你们三十多年,从没放弃过!幸好,幸好你们没事!!”房子镇抹了把喜悦的泪水,咧开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赵步凡笑了,道:“子镇师兄,要是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已经会骂你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什么都露在脸上了。”
“嘿嘿!三十多年没听师父骂人了,还挺怀念的!我也只在你们面前失态而已。朝堂上谁不知道我房子镇这个‘黑面将军’,在别人面前,我从不情绪外露的!”
房子镇笑得挺憨厚,一点看不出“黑面将军”的威风。他身后的手下都看呆了,这还是他们的将军吗?不会是冒牌的吧?
“将军?师兄栖身朝堂了?”赵步凡倒也没像他儿子那样,浑身充满了戒备。对于师兄的性格,他是很了解的。师兄绝对不会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的。哪怕三十年没见,他依然有这个自信——师兄是不会变的!
房子镇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道:“那天,师父和你离开后,不久我就被俘了!当时的义军首领现在的太上皇,知道我是师父的徒弟后,不但没有刑囚我,还给我治了伤。不久,前朝就被推翻了,太上皇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房子镇顿了顿,又道:“本来,我是不打算接受分封的。可太上皇说只有身处高位,才能有更多的人力去寻找自己想找的人。开国之初,我跟随太上皇南征北战评定叛乱,一路都在打听师父和你的下落。可惜,直到天下无仗可打,依然没有你们的消息。这些年,我辞去所有职务,只保留昭勇将军的称号,就是为了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找你们!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津卫府遇到你们!!”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他们住的那个小客栈。房子镇见条件简陋,轻轻皱了皱眉,道:“师弟,我在津卫府有个小别院,不如今晚到我那去住。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赵步凡知道他是嫌小旅馆条件不好,便笑着道:“不麻烦了,我们后天一早就回去了……”
“小凡,毕竟有三十年没见,你跟师兄生疏了!当初,师父常年征战在外,你还是我领大的呢!你怎能跟师兄如此见外呢?”没想到这个身材魁伟,一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还有一颗玻璃心。
赵步凡哭笑不得地道:“师兄,我不是跟你见外,我是觉得半夜搬来搬去的,怪麻烦的!等明天办完事,后天一早你跟我们一起上路,回东山村!”
“东山村?这些年师父和你一直住那儿吗?”房子镇对师父和师弟这些年的经历,非常关注。
赵步凡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在东山村西头的山脚下落了户。东山村民风淳朴,依山傍海,以我们的身手即使灾年也不会饿肚子……再说了,当初前朝诛杀令未除,若是被发现,西山也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归期
“前朝那狗皇帝!师父对他忠心耿耿,却落得被追杀的下场!活该他被亲信杀死,真是现世报!!”房子镇气冲牛斗。如果不是前朝皇帝听信谗言,师父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他也不会跟师父失散这么多年。
赵步凡笑笑,道:“这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师兄,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我们明天再叙。”
“好不容易找到你们,我有好多话要给你们说!今天我不走了,李力,看还有房间不,给我开一间,今晚我要跟师弟秉烛夜谈!”房子镇感觉一切好像一场梦,生怕自己一离开,梦就醒了。
余小草父女此时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小声地交谈着。
“爹,没想到晗哥还是将门之后呢!”余小草从房子镇的言谈中,提炼出最主要的中心:赵爷爷是大将军,因前朝皇帝误信谗言而遭追杀。
余海缓缓地点头道:“我早就发现,赵大哥一家功夫都了得。是武将出身,这就不难解释了!”
“爹,赵爷爷的义子是当朝将军,那赵爷爷和赵大伯,会不会也被平反封个将军爵位什么的?”余小草眼睛亮亮的,晗哥成了将门子弟,多帅!
余海却不看好:“赵大叔毕竟是前朝的将军,还曾跟太上皇对垒过。太上皇再大度,也不可能给他分封的。再说了,现在的皇帝,可不像太上皇重武轻文。”
余小草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了,她笑着道:“也是!刚刚想到晗哥一家要是被封赏的话,肯定会离开东山村。那以后再也没机会跟他一起上山打猎了。还有些失落呢,现在好了,没那顾虑了!”
余海想起什么似的,哈哈一笑,道:“你还想着上山打猎呢!我都被禁止上山了,何况你?有你娘看着,咱爷俩是别想往山上跑了!”
余小草半真半假的抱怨着:“娘也是!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西山外围又没有猛兽,干嘛把爹和我拘这么紧?”
余海叹息一声,道:“你娘是被我那次给吓坏了!反正咱们现在也不指着打猎维持生计!草儿,幸好有你,要不然咱家还真不知如何熬过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
余小草往被窝里躺下去,揉揉困倦的双眼,含含糊糊地道:“爹,都是一家人,干嘛说这客气话?以后,咱家会越来越好……”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小草白皙恬静的脸上,长长的睫毛留下一道暗影。余海静静地看着女儿越长越精致的脸蛋,回想起她刚出生时候瘦得跟小猴子似的,哭都没有力气的可怜样。心中无限感慨的同时,有庆幸小女儿苦尽甘来……
父女俩是被赵晗的敲门声吵醒的。余小草揉揉眼睛,半梦半醒地穿上衣裙。赵晗略带不好意思地道:“把你们吵醒了?真不好意思!”
“晗哥,怎么起这么早?”余小草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赵晗扁扁嘴,道:“还不是我那大师伯!昨天晚上跟我爹聊到半宿不睡不说,今天一大早天没亮,又敲门进来了。早知道,昨天让师伯和我爹住一屋,我住师伯的那屋了!”
“你师伯跟你爹三十多年没见了,当然有很多话说不完了!要不,今天咱俩去送大雁,就不打扰赵伯伯跟你师伯的叙旧了!”余小草用昨天刚买来的牙刷,站着青盐仔细地刷牙。
穿来后,家里人都是用柳条弄毛了刷牙的,她还以为这时代没牙刷呢。柳条刷牙一不小心就把牙龈戳出血来,她用着很不习惯。
昨天逛夜市的时候,发现了这种用猪鬃做成的牙刷,用热水烫过后,刷牙还挺不错的。青盐也是在那个摊子上买的,据说府城人都用这种青盐刷牙。
余海也被女儿逼得跟着刷牙,他一边漱口一边道:“赵大哥没空,你爹我可是没什么事的。知府府上规矩多,你们两个半大孩子,小心惹了祸端。”
余小草笑嘻嘻地道:“爹,你太小看我们了!送个大雁而已,能惹什么祸?再说了,咱现在也是有靠山的!晗哥的大师伯,那可是昭勇将军,正三品的大官!看他的面子,知府大人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你少在那狐假虎威了!你啊你,胆子向来比天还大,府城里水深着呢,少惹事!”余海拉拉女儿的小辫子,郑重警告她!
余小草冲老爹吐了吐舌头,皱皱小鼻子道:“知道了,你闺女知道轻重!别拉我辫子,好不容易编好的!”
余小草平时在家,都是简单地编个麻花辫,对于发髻之类的她还真弄不来。对着洗脸水,照了半天,才勉强弄出个能出门的辫子,还特意簪了珠花在上面。
余海取笑道:“你连个发髻都不会梳,还算个女儿家吗?该不会托生错了,我家本该多个破小子的吧?”
余小草翻了个白眼,我还是你亲生的吗?这么埋汰人!
早餐是房子镇的手下,去府城最有名的早点铺打包带回来的。小草父女也跟着沾了光,吃着津卫府最有名的小笼包和耳朵眼炸糕,小草倍感满足。这趟没白出来,吃到不少唐古镇很难吃到的小吃呢!
得知赵晗要去知府府上送大雁,房子镇让那个叫李力的手下带两人过去。
有人好办事。知府府上都是认得李力这个昭勇将军的跟班的,大管事亲自招待他们。看到赵晗送过来的那两只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大雁,大管事满意至极。再加上俩人是昭勇将军引荐的,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两只大雁卖出了百两的好价钱!
赵晗按照当初的约定,把其中的一半分给了余小草。小草现在也不缺这五十两银子,很大方地道:“晗哥,买家是你联系的,大雁也是你寻到的。我只不过帮了点小忙,哪能收你的银子?”
赵晗坚决不愿收回银子,并且道:“如果不是你秘制的诱饵,不可能那么顺利就捉到大雁。要知道,活的大雁比死的要难抓很多倍。我的箭术虽好,却也不能保证大雁完好!再说了,大雁在你们家养了那么多天,除了你估计没谁能把大雁养得这么好。这些银子,是你们应得的!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晗哥!”
他这么一说,余小草还真不好不收。她只得接过银子,道:“好吧,那我就收下了!”
走一趟知府府上,逛府城的所有费用都有了!余小草财大气粗地在府城逛了一整天,中午的时候在一家不错的小酒馆吃了午饭,品尝了津卫府独有的味道。一天下来,收获满满。如果不是怕东西太多带不回去,小草一定把那五十两银子,全部都花光的!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打道回府了。来时四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多了三个——房子镇和他的两个手下。
房子镇一路恨不得马上飞到东山村,他的骑术很好,胯下的骏马也是难得的良驹。看到小草他们不紧不慢的样子,他再也忍不住了:“小凡!要不……咱俩先走一步。有李力他们在,不用担心小晗他们。”
赵步凡爽朗地一笑,道:“好!子镇师兄,咱俩就比比马术!我替爹检查你这些年,马上功夫可懈怠否?”
房子镇似乎又回到年轻时候,十来岁的小步凡,年少好胜地跟他比骑术,比不过还哭鼻子呢!
“哈哈……好!小凡,师兄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输了,可不许哭鼻子!!”房子镇打趣地笑道。
赵步凡老脸一红,瞪一眼正在窃笑的儿子,对师兄道:“陈年旧事,何须再提!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一别三十多年,弓马骑射师弟我可一日未曾落下!”
“有师父在,你想落下都不可能!!严师出高徒,相信小凡你一定能让我刮目相看的。走起!”房子镇给他留些面子,没把他小时候的糗事给抖落出来。
两人两骑绝尘而去,余小草看着两人矫健的背影,羡慕极了。策马奔腾的畅快,她也想体验一番呢。可是,她的小身板,她的破骑术,估计是无福消受了。
赵晗微笑地看着她,似乎察觉到她内心的渴望,道:“要不,我带你跑上一程?”
余小草刚想答应,却被她老爹无情地阻拦了:“不行!男女授受不亲!草儿,你要是想骑马,爹带你骑!”
余小草扁扁嘴,沮丧地摇摇头。老爹那骑术,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还没她骑小灰跑得快呢!
“小灰,跑起来!爹,你能撵上我再说带我骑马的事吧!”小草轻轻一夹小毛驴的肚子,小灰立刻撒开四蹄飞快地跑起来。
小草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道路两边的树木急速地向后倒退着,宽大的衣裙飘扬起来……她的口中洒落一路的银铃笑声。
“咦?这小毛驴的速度,还真不一般呢!”李力略带惊叹地睁大了眼睛。普通的毛驴,可跑不出这样的速度。可怎么看,这只灰扑扑的毛驴,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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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期,心情烦躁,一个字写不出来,只能上存稿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登门
一行人回到东山村的时候,那轮火红的太阳正渐渐靠近西山,给山顶镶了一道灿烂的金边儿。东山村大多数村民,刚刚吃过晚食,许多老年人和妇女,都聚集在村口的老榆树下,下棋的下棋,唠嗑的唠嗑。
其中,那个身材肥硕,口沫横飞地跟人拉呱的,正是余小草的大伯母李桂花。她兜里揣着一把瓜子,嘴皮子快速蠕动,瓜子皮在口边翻飞,一双绿豆眼睛贼溜溜地四处乱瞟,不知又想说谁的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