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文额角青筋一跳,不待人反应,猛的抬腿,一脚把潘伟清踹翻在地,而后森然道:“你再胡噌一个试试?”
潘伟清见潘志文面色阴沉,显是动了真怒,瑟缩了一下,不敢答言。哪知杨欣随手拿起个凳子,直砸在潘伟清身上,砰的一声,把潘伟清砸的连声惨叫。潘伟清还想问个为什么,杨欣又补一脚,重重的踩在他的腰腹处,眼神如冰。
潘伟清方才想起自家大哥与杨欣才是一对,当着杨欣的面说那话,这顿打挨的都没出诉冤去!
杨欣冷冷的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下回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等逆纲常的话,直接打断你的狗腿!”
跟自己亲哥还能赖两下,遇上巴州堂客,什么也别说了,认怂算完。潘伟清唯唯诺诺的应了,再四保证不闹事,才被杨欣放过。看着那二人出了屋子,潘伟清长长吁了口气。杨欣真是太泼了,不愧是母老虎的弟子。可见这女人能干了就难缠。还不如蠢笨点好。
潘伟清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他冷不丁的丢了的肥差,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阵阵儿抽痛。大鱼大肉美酒娇婢的日子,好似仙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要他再去过那粗茶淡饭的日子,又如何忍得?
唉声叹气了一回,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不从又如何?忽然灵光一闪,心里就生出了个主意。忙忙走到街上称了几样细点,登记入了石竹营地,走到主屋前,笑眯眯的对守在门口的亲卫道:“小哥,烦请问一句,元处长在家么?”
第161章 臣服
第113章 臣服
元宵在屋内淡淡的说了句:“不见。”
潘伟清就被挡在了门外,怎生都近不得跟前, 磨蹭着不肯走。潘伟清不知道的是, 因元宵性子执拗, 又被架空, 她那稽查处长的名头不过叫着好听, 在众人刻意的隐瞒下,她还真不知道潘伟清拿回扣的事,否则潘伟清哪里还能到元宵跟前蹦跶, 早被她给上报处置了。
自古男人多功利,管平波统共只有三个女弟子, 李玉娇那等阎王基本除了韦高义, 没人敢找死。杨欣么,只要不瞎的, 就知道人家已经和潘志文门当户对去了。剩下个元宵, 虽不如李玉娇之威势、杨欣之灵巧,到底模样性子都不差, 谁娶了她就是一步登天。管平波顶着个二太太的名头, 方坚和李恩会还上窜下跳呢,何况待字闺中的元宵。
元宵早不知经历过多少回送糕送花送衣裳首饰的, 就算潘志文来了, 她不想见都可以不见,何况潘志文的弟弟。她凝神静气, 一字一句的抄写管平波写的《练兵概要》。
虽有许多看不明白,如今后勤也弄出了雕版刊印成册, 低级军官需要考试的上半卷还标注了拼音,但元宵就是想自己抄上一份,当做练字也是好的。
一页写完,元宵不自觉的往前翻,看往日的战果,成就感油然升起。尤其是第一页的字歪歪扭扭、不成模样,而如今的字工工整整可供人传阅,得意就有些挂在脸上了。好在她独自在屋内,旁人看不到表情,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小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待新写的晾干后,与之前写好的放在一起,不由撑着下巴想:师父,若你看到我抄的书,会高兴么?会夸奖我么?
亲卫贺阳云进来打断了元宵心中美好的脑补,元宵有些无奈的看着贺阳云道:“什么事?”
贺阳云低声道:“处长,潘伟清还在外头等着。”
元宵道:“那就让他等着好了。”
贺阳云道:“到底是游击的弟弟……”
元宵盯着贺阳云看了半天,把他盯的发毛之后才慢条斯理的道:“你要嫌弃跟着我没出息,我便替你申请调入战兵营。”
贺阳云一个激灵,忙陪笑道:“并不敢作此想,处长多虑了。”
“不敢,而不是不愿么?”元宵勾起一个笑,“我从不拦着人上进。不用遮遮掩掩的,你去了战兵营,我们依旧是袍泽。强扭的瓜不甜,我在营中最亲近的便是亲卫,不乐意干的人,你自家愿勉强,我还使着不安心。”
元宵是单纯了点,不代表她半分不通人情。跟着她难有立功,便爬的慢。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人之常情。眼前这位却是有些精明在表面了。
贺阳云脸色一僵,不知怎么接话。元宵就是座菩萨,平日里不声不响,没人太把她当回事。然你真拿她当成泥塑木胎,就是作死。
再怎么着,人家出身够好。欺辱了她,便是她自己察觉不了,潘志文可不是死人,由着人作践他同门。二人只是偶或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别扭,潘志文还当真能跟她计较不成?潘志文嫌元宵不懂事,暗戳戳的架空了她,却不护她周全,叫管平波知道了,绝对要叫摁死。好生护住了她,倒好说她实无能耐,彼此守望相助了。
不独潘志文,就是日日跟元宵挤兑两句的杨欣,倘或听见谁不敬元宵,倒罚的比不敬她自己都狠。故营中大事,元宵或许不知道不理论,小事要是任性起来,比谁都难缠。幸而她从来只别扭自己与潘志文,在多数人眼里,还真就跟个菩萨一般,不犯纪律叫她逮着,好说话的很。
这也是潘伟清看上元宵之故。除却地位之外,元宵那性子做老婆着实不坏。潘伟清自觉是潘志文的弟弟,比寻常战兵更配的上元宵,一面排挤旁的追元宵的人,一面隔三差五的来跟前晃。
贺阳云肯为他说话,当然是砸了好处的。虎贲军那月钱,着实让有些个体面的人难为情。意志不坚定者,格外容易松动就是了。
幕后交易谁都不会傻的跟元宵说,贺阳云定了定神,连连表了好几车话的忠心。元宵反复确认他真的想留下,便笑道:“什么时候改主意了,什么时候说。上阵杀敌,比留在我身边有用。我不是说反话,是当真这般想。”
贺阳云有些愕然。
元宵暗自叹口气,她抄写一摞纸的书,其实就是想回到管平波身边。她并没什么权力欲,也渐渐察觉到她的心眼太少,玩不过旁人。
她知道潘志文有许多事瞒着她,也相信潘志文不会拿她怎么样。可虎贲军一直在扩大,她落到别人手里,什么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聪明与愚蠢之间,还是有元宵这等具备一定判断力的寻常人。回到管平波身边,不拘做点什么琐事,哪怕去看孩子,她都是安全的。潘志文显然不能护她一辈子,但管平波能。
晚饭时分,元宵出门吃饭。潘伟清跟了上来,没话找话的道:“元处长,去吃饭啊?”
元宵深吸一口气,扯出了个笑脸,无甚诚意的跟他胡乱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潘伟清能寻些什么话?他百家姓都够呛能背利索,大字不识一箩筐。这也是时下常态,会写自己名字的都算脱盲。
偏生管平波对文化有着几近变态的要求,闹的元宵这等算不上特别聪明的孩子,水平也远远甩出广大人民群众一大截。更与潘伟清没有共同语言了。
想甩开潘伟清不难,元宵抬脚进了军官专用的食堂,潘伟清便叫拦在了门口。心里生出了些许不痛快,觉得元宵拿大看不起人。
元宵却是懒得理会潘伟清想什么。她原先对潘志文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待他与杨欣的关系越发明朗后,便丢在一旁了。休说没有喜欢的要死要活,便是果真爱若性命,也不至于移情到他弟弟身上。
虎贲军内,功绩是第一位的,满目的军官不说随她挑选,摘走个拔尖的极为容易。潘伟清都没资格令她生起波澜。
潘伟清没走通元宵的路子,被王仲元不声不响调走。于此同时,王仲元又花钱收买了窦家验收之人,顺便把以次充好的商户拉入了黑名单,以示潘伟清乃无辜受蒙蔽,而非勾结串联。那几个商户本身盘子就不大,被虎贲军排除在外,敢怒不敢言。如此,石竹后勤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飞水北矿营。
石茂勋战败,除了暴露出兵法学的不好外,军纪也到了形同虚设的严峻地步!管平波没想到她的虎贲军堕落起来,竟是如此之快。算是体会到了当年清军入关后,看着八旗兵瞬间比昔日明军还要废的心情。
她可没有绿营做补充,长此以往,还打个蛋的天下。同时也理解了,为何三国时期,蜀地已经是饿殍遍野,刘备与诸葛亮却不停的出征。
穷兵黩武的背后,很有可能是不得不如此。管平波现就很想出去打一仗,不管打谁都好!省的好端端的农民子弟叫养成了少爷兵。
然而打开舆图,又给浇了个透心凉。苍梧乱到如今,早已没有了大股的势力。些许山匪难起到练兵的效果。尤其是虎贲军已有威名,土匪也是要算投入产出比的。与其跟他们打,还不如投降划算。不单起不到练兵的效果,反而更容易激发傲慢。
浔阳郡倒有些成气候的,又在北边。想去打他们,便得绕过窦家的地盘,极容易与窦家撕破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窦家正是肥壮之时。
练兵也不能用亏本的法子啊!幸而管平波没把前世忘个干净,首先便启用了当年的部队使用的红蓝对决。北矿营与飞水营轮番攻防营地,胜者赏、败者罚。
此时的技术条件,自然不能如同后世一般高度仿真。少不得先设计出一套方案来。如此,管平波便把白莲扔到了脑后头。而接连去了牢房科普的方墨于两个月后向陆观颐汇报,莲花教的人已决定洗心革面,再不信白莲那妖孽的胡言乱语了。
管平波听说此事,方才又去见了白莲。白莲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粗劣的窗户纸,一动不动的发呆。她眼睛有些湿润,却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管平波随意坐了,问道:“你都知道了?”
白莲勾起一抹笑,随意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道:“愚夫愚妇么,反咬一口,无甚稀奇。”
管平波道:“没有你,他们早不知死哪个角落里了,你果真没有半分不甘心?”
白莲轻笑:“我难道还能把自家骗了过去?不过各取所需,又讲什么忠贞道义?”
管平波摇头笑道:“不是不能有忠贞道义,是你骗了他们。”
“那又如何?”
“不如何。”管平波淡笑,“只如此手段,他们当日怎生为你癫狂,揭穿后便怎生憎恨了。人心么,从不怪自家不谨慎,只会怨你误了他。”脑残粉疯狂归疯狂,人设偏离后,黑起来也毫不手软。古今皆然呐!
白莲看着管平波:“你有点意思。”
管平波轻笑:“你的信众也不全然是没良心的,你想留下他们么?”
白莲无所谓的道:“随他们吧。横竖你养的起,不缺这几口饭。”
管平波道:“痛骂你的人我不要了。”
白莲笑道:“你可真够看重忠义的。”
管平波嗤笑:“什么忠义?我看中的是脑子。还在囚笼里呢,就忙不迭的撇清。如此目光短浅,且翻脸无情的人,我要来浪费粮食么?”上位者都一个鸟样,包括管平波在内,自己可以翻脸如同翻书,底下人却不能。带一群两面三刀的东西,她睡觉都不安稳。再能打都不考虑。
白莲道:“那你还想要我么?”
管平波问:“你说呢?”
白莲扬起一个笑脸,而后起身,匍匐:“小女白莲,无依无靠,无所去处,恳请将军收留。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无可回报,唯以终身报之!”
第162章 演习
第114章 演习
管平波带着一众将领官员,站在高地上观察着地面上的军事演习。由韦高义带领的飞水营, 正向沈飞龙带领的北矿营发起了进攻。攻防之间, 两千多人打的杀声震天, 好不热闹。然而管平波的眉头却越来越紧。
两千多人的战场, 于孔彰而言并不难观察。他目力绝佳, 看了一小会儿,便笑道:“有人耍赖。”
战事始终是陆观颐的短板,她看了一阵, 没大看懂,侧头问孔彰:“怎么说?”
说出来就有些揭管平波的短了, 孔彰笑而不语。管平波倒是爽快的道:“你看东北角。”
陆观颐顺着管平波的手指望过去。管平波接着道:“我琢磨了许久, 才想出练习刀里夹朱砂的法子,好评判胜负的。却是有人钻空子, 分明挨了刀, 倒在地上了,还伸脚绊对手。果真在战场上叫人横着来一下, 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还能绊人?”
顿了顿,又道, “你再看城墙处。正经打仗, 有人爬城墙,上头的守军一刀就捅了, 便是手中没了刀,他还可以用推用砸的。如今却是演习, 怕把人弄下去摔死,尽在那儿练刀法,距离战场的凶险,十万八千里远了都。”
陆观颐愕然:“那有没有效啊?”
管平波摇头苦笑:“怕是难有。便是有,也只在凝聚力上。”
孔彰道:“还是得真刀实枪的干。没见过血的兵都不叫兵。”
管平波问孔彰:“你们小时候怎么练?”
孔彰道:“姜戎各部族之间就没消停过。孩子们十来岁便跟着上战场了。”
陆观颐道:“不怕伤着么?”
孔彰笑道:“部族混战起来,谁还管孩子不孩子。车轮一道线,比车轮高的便杀,比车轮矮的掳去做奴隶。敌人来到跟前了,能上马的自然就要杀敌。不然部族覆灭,便什么都没有了。相比之下,中原虽诸多苦楚,还是比不得草原残暴。”
立在管平波身边的白莲忍不住道:“中原乡间争气水来,也是几个村械斗,乃至世代为仇的。”
陆观颐道:“苍梧不至于争水吧?”
白莲道:“那些溪河之上游,多是水量不丰,人口又密。天气好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了干旱,少不得争执。若是关系寻常且没有干太狠的,几村族老尚能商量商量。偏生有些结仇几辈子的,只消水不甚丰盛,就得打架。年年不知死伤多少。”
白莲暂未学会官话,说的是丽州本地方言,管平波等人勉强能听,孔彰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便在一旁吃力的猜着,不再插言。
陆观颐笑道:“是了,营里好几次打架,都是原先村子里有仇,偏又在虎贲军中遇见,故一言不合便下死手,把玉娇烦的跟什么似的。”
管平波道:“打了几辈子,难免有血债。都是宗亲,恨意更添一层。如此说来,我们内部是得增强凝聚力。演习对打看来是我想的太天真,然将他们分了组,搞搞对抗,很有必要。一则培养默契,二则有比赛他们日常训练更上心,能提高单兵作战能力。便是这次演习的经验了。”
孔彰点头道:“阵法再厉害,总有乱的时候。压倒性优势不提,遇着势均力敌的,很容易就陷入肉搏。此时各人的技巧便十分要紧了。便是最终战败,能消灭更多的有生力量也是好的。”
说毕,又评价道,“我们军中的战兵多是练某种武器。术业有专攻的道理大家夥都明白。可到了战场上,武器损耗丢失在所难免。这时候捡着什么就得用什么。故,我认为,除却各自擅长之外,须得再辅助练上旁的才是。”
管平波道:“细说说。”
孔彰便道:“战场上,武器一寸长一寸强。然战场下,一寸长则一寸难。最简单的例如指虎,无需专门练,套在手上,配合拳法即可。匕首又要难点儿,苗刀更难,最难的便是长。枪。”说着抽出佩刀,虚空划过,“将军亦算精于苗刀了,我这一砍,还能入眼吧?”
管平波笑道:“孔将军过谦了。”
孔彰笑笑:“可我这一刀,休说遇见冷锻甲,便是锁子甲鱼鳞甲,够呛能劈开,一不小心就得卷了刀去。赶上有甲胄的兵,非得刺。苗刀长度适中,因可以双手持握,亦可以刺,却始终不趁手,且还得上好的刀才经得起几下。而长。枪则不然,无需多好的枪,哪怕寻常些,只消磨尖了,在马的冲击下,便是铁浮屠在世,一枪都能对穿。恐怕只有传说中更西边那整块板甲的重骑兵才挡的住了。”
管平波学了不少时间的骑术了,不提还想不到,孔彰略略提起,便心中了然。想了想道:“不说骑兵对决,枪法好的步兵,一枪就能干掉骑兵的马了。”
孔彰笑道:“骑兵也有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