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孔彰又不能替了陆观颐去,只得吐出一口浊气,暂把担忧压下,扭头对管平波道:“将军近来忙碌,更要保重身体。走吧,骑马去。”
管平波点点头,邀上谭元洲,一齐往校场去了。
第185章 托情
第137章 托情
侯玉凤进屋把篮子放在桌上,张嫂走来低声道:“先搁着吧, 姑娘睡着, 待醒了再吃。”
侯玉凤点点头, 亦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不合口的地方告诉我, 我好改的。”
张嫂带着一丝酸意道:“你做的, 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侯玉凤笑了笑,没跟到现在还管陆观颐叫姑娘的糊涂人计较。摊子大了,难免有派系之争。如今虎贲军四大派系, 少不得有些别苗头的意思。
尤其是势力最大的窦家系与石竹系。但张嫂并刘奶妈邓奶妈几个依旧按着后院规矩行事的人,连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 侯玉凤自是懒怠放在眼里, 反而显的异常和气。
她是来讨好陆镇抚的,不是来讨好窦姑娘的, 也无需表现的太殷勤, 与张嫂寒暄两句,爽快的走人。感情要联络, 然她作为膳食科科长, 最要紧的是把上下的伙食照应好,自然容易露脸。
回到后勤部, 就有人迎上来道:“侯科长, 将军才使人送了一匣子杏仁,一匣子核桃仁来, 我们签收了,放在你的桌上。”
侯玉凤道了声谢, 心想管平波真是雷厉风行,打开匣子看了一回,皆是上好的果仁,又好生盖上收进柜子里,而后走出屋子,对正摘菜的妇人们道:“将军叫把果仁混进陆镇抚的饭食里给她补补,我不知怎生收拾,且要去军医院问上一声。你们手脚麻利些,万别耽误了大家伙吃饭。”
几个摘菜的妇人纷纷笑道:“天天做日日做的活,哪里就能耽误了。你熬的汤我看着火呢,等你回来调味,你放心吧。”
侯玉凤点点头,急步往军医院走去。军医院长侯堂明乃石竹蛊苗的族老,本与侯玉凤不相干。可人离乡贱,到了外头,见着家乡人先就亲近三分,何况二人同姓。
就石竹苗家的景况,不用上数五百年,现成的都能连上谱,只血缘略远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乡同族抱团再常见不过。
侯堂明家子息单薄,兄弟三个就侯世雄一根独苗,而侯玉凤家则是整个村子都没了,仅剩几个族人各处零落。一来二去,两人就叔叔侄女的叫上了。显的格外亲近。
亲戚都是越走越香,侯堂明一个老光棍,侯世雄看上了紫鹃却叫王仲元捷足先登,正不好受也不肯娶亲。诸如衣裳鞋袜等女人家擅长的事,都是侯玉凤搭把手,时日长了,倒似嫡亲的侄女一般。侯世雄正在廊下看医书,见了侯玉凤走来,忙站起来笑道:“大姐来了?”
侯玉凤笑道:“叔在么?”
侯堂明在里头听见,扬声道:“进来吧。”
侯玉凤走进正厅,今日没什么病人,四下里安安静静的。侯堂明开门见山的道:“是得闲了来走走,还是有事?”
侯玉凤道:“陆镇抚病着,将军焦心的很。拿了些杏仁核桃仁给我,我不知道陆镇抚吃得不吃得,就来问问。”
侯堂明道:“陆镇抚有些咳,杏仁碾碎了熬成杏仁糊,是挺对症的。核桃也顶好做成糊,省的叫那果仁皮沾到喉咙,倒引的她咳嗽。都是些食材,又非寒凉之物,要紧看她爱怎么吃吧,都不妨碍的。”
侯玉凤听了便道:“那就放心了。说来陆镇抚病了好有半个多月了,你看着什么时候能好?”
侯堂明摇摇头道:“我虽略通些医术,又非名家圣手,哪里做的准。她原先底子就不好,时常那些小病,我还能应付,此回真是……将军接连往左近的镇子里寻了一圈的大夫,都商议不出个章程。唉,看命吧。”
侯玉凤眸光一闪,低声道:“她要是真不好了,镇抚那一摊子事,交给谁呢?”
侯堂明道:“除了李司长,还有谁接得下?现就是李司长撑着吧。怎么?你也想去镇抚部?”
侯玉凤叹道:“谁不想?休看将军好似重视后勤,实则镇抚才是真露脸的地方。可镇抚岂是轻易能进的?不说镇抚,后勤也难出头。还是叔叔这里好,有一技之长,就是不同。”
提起此事,侯堂明亦有些怅然。他们石竹出身的,东一个西一个,不似窦家的同气连枝。好容易李乐安把石茂勋挤了下去,偏偏那小子跟谭元洲还更亲些。
战兵、镇抚、后勤三大块,高位全是窦家人占着,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侯堂明自是知道侯玉凤满心不服,可哪处都讲究先来后到,能有什么法子?
管平波年轻,她带的人也年轻。除了等着上头人犯错被惩处,几乎没有向上的路。哪里的活计都有好有歹,尤其是侯玉凤这等养了两个儿子的,怎能不替孩子打算?
军医院自成体系,对侯玉凤的小心思,侯堂明爱莫能助,唯有指点她做些药膳替陆观颐调养身体,寄希望于细水长流。
如今的局面,不是说改就改的。侯玉凤不过跟自家人抱怨两句。好生记了侯堂明说的养生经,就回厨房捣鼓药膳了。
过了几日,陆观颐还是不见好,却没恶化。侯玉凤使出浑身解数,换着花样做吃食。直到七月,陆观颐才渐渐好转。喜的管平波直接把侯玉凤腾了出来,叫她专管陆观颐的饭食,务必要把人养的白白胖胖。侯玉凤心中得意,越发用心,不单自己挖空心思想,还常跑去飞水城内寻有口碑的厨子主妇学艺,誓要养的陆观颐容光焕发才罢休。
这日,侯玉凤正在调汤,忽闻一阵熟悉的乡音飘来,侧耳细细听去,乡音愈近,不一时一个年轻俊俏的媳妇子小跑过来,扬起笑脸大喊:“大姐!”侯玉凤怔了怔:“玉叶?”
来人正是侯玉凤的族妹,乃原先村子里的一朵花。生的好,求的人便多。早早嫁了出去,躲过了羊头寨土匪的掳掠。次后管平波拿下石竹后,她男人史金良就跟着龙大力一起贩货营生。侯玉凤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侯玉叶笑道:“他来送腌兔子,我就跟着来瞧瞧你呀。”
侯玉凤又问:“孩子呢?”
侯玉叶道:“他奶奶看着呢。”
“上回带口信来,你不是才生了一个么?”侯玉凤道,“算算日子,才出月子不久吧?”
侯玉叶嗳了一声,道:“又不是地主婆,谁还能坐月子啊。就是添了个小子,才来飞水的。”侯玉叶叹道,“不瞒姐姐说,我们家人口多,小叔子小姑子要嫁娶,光凭着他一个,日子紧巴巴的。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姐姐,看能不能让我进虎贲军做活。”
侯玉凤哭笑不得:“石竹就有服装厂,你跑飞水来作甚?这么老远的,休说飞水不轻易招工,便是招你进来,你男人孩子怎么办?”
侯玉叶道:“好姐姐,不是叫逼的没法子了,我也不来求你。不拘给我塞到哪处,苦累我都不怕,只叫我月月有钱拿便是。”
侯玉凤道:“那你怎么不去石竹的服装厂?”
侯玉叶道:“我的好姐姐,石竹那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招工的时候,我正怀着孩子。待我孩子生下来,一个认得的人都没有,如何进的去?我又不姓潘,便是没缺,也造个缺来把人弄进去。可不是只能来寻你了么?”
侯玉凤皱眉道:“姓潘又是什么典故?”
侯玉叶道:“姐姐不知道?我们石竹的游击,可不就姓潘么?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先是他兄弟在采购,捞了好一笔钱,闯出祸来,就给送走了。现又把爹妈弄进了厂子里,赚的盆满钵满。”说毕,一脸羡慕的道,“我们家怎么就没出个当官的亲戚!”
侯玉凤一脸震惊的道:“果真?”
侯玉叶笑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当官的人家拉扯亲戚有什么稀奇的。”
侯玉凤压低声音道:“你说的可有凭证?”
侯玉叶奇道:“要甚凭证?我们石竹哪个不知?”
侯玉凤心中一动,忙问道:“你说安排在厂子里,是服装厂?王厂长管的那个做衣裳的?”
“我们石竹还能有几个厂。”侯玉叶低声哀求道,“姐姐若能把我送进去,自是最好。实在不行,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好歹赏我个活做。不提月钱,省下我一个人的嚼用也是好的。”
此言说的心酸,然想起虎贲军的规矩,侯玉凤更心酸了,苦笑道:“如今人人都知道在虎贲军里头做活好,我不是战兵,安排不了人。好妹妹,不是姐姐不帮你,只是我们管的严,姐姐实在无能为力。”
侯玉叶早听说族姐争出脸面来,笃定了能有份工的,被一口回绝,惊愕的张着嘴,好半晌才道:“你不是也当官么?”
侯玉凤叹道:“你识字么?”
侯玉叶摇头。
侯玉凤伸手拂过族妹的鬓角,轻声道:“村里就剩我们几个了,能帮的我岂有拒绝的理?”
侯玉叶听得此话,眼眶里登时蓄满了泪,哽咽的道:“我就当个丫头也不成么?”
侯玉凤轻轻摇头:“潘家那般行事,是犯军规的。按虎贲军的规矩,除去常规招工,只有老婆才能加塞进后勤。父母兄弟只能同你们夫妻一样做些杂活。姐姐可没那么大的脸面,便是去求,人家也不搭理。潘游击乃将军的弟子,与我们不同的。”
侯玉叶愕然:“父母姐妹都不可以么?”
“嗯。”侯玉凤道,“都不行。”
侯玉叶眼泪唰的掉落,抓住侯玉凤的手,无助的道:“那我怎么办?姐姐,求你帮我。”
第186章 算计
第138章 算计
面对族妹的哀求,侯玉凤无能为力。交代好厨房的事, 她拉着人往自己家走去。侯玉凤有两个儿子, 故而分得了两间屋, 此时都在学堂里, 屋里安安静静的。
侯玉叶打量着屋子, 外间一个竹屏风隔断,里头隐约看见床铺,外头则是一张八仙桌。里间有个双层床, 沿墙放着衣柜,窗下是一张长案, 整整齐齐的摆着些书。屋子收拾的很干净, 却是看不出当官的模样。侯玉叶本就无助,见此情状, 又开始掉泪:“姐姐, 你是挨欺负了么?”
侯玉凤被突如其来的猜测弄的有些糊涂,不禁问道:“怎么说?”
侯玉叶道:“我以为当官的都至少有架子床哩。”
“那只有我们将军屋里有。虽是后勤, 到底是军营, 简洁干净就好。”侯玉凤道,“我月月有攒些钱财, 待日后你外甥大了, 我们再自己盖屋吧。他们都在学堂上学识字,将来必能进军营的。不是我说, 你家的两个都还小,得想方设法的叫他们识字。虎贲军打一开始就重文化, 只要孩子们识字,我包他们有前程。”
侯玉叶闷闷的道:“饭都吃不饱了,哪里有钱识字。
侯玉凤愧疚的道:“是我当日没留心,我还在石竹的时候,想法子把你弄进来就好了。那时候缺人,容易进。哪知现在这般难。”
族人死的死,散的散,统共没剩几人。侯玉叶觉族姐不是狠心人,说没法子,定然是真没法子。他们夫妻当日也没想到,以为跟着跑船是一样的。毕竟加入虎贲军规矩甚严,不如在外头自在。横竖虎贲军的船队就那么些船,少不得靠百姓帮着运货。
哪里知道她们跑,别人也跟着跑,闹的她们日渐捉襟见肘,终是被逼的来求人,却也没结果。想着潘家在石竹的恣意,充满了羡慕的道:“还是得有人当大官。好姐姐,我不为难你。你只告诉我,我们石竹有谁当大官的?我自己收拾东西送礼去。”
此言扎心,侯玉凤苦笑道:“哪有什么当大官的。你瞧见了,都是他们巴州的占着。我倒想,没法子不是。
侯玉叶眼珠一转,尽管用的是寨子里的方言,不怕人听得懂,还是压低声音道:“你就没想过把人扯下来自己上去?我在石竹看到那杨处长,也是后勤的,好不威风!你什么时候也当个处长,妹妹我才沾光。”
侯玉凤被说的心念一动,沉吟片刻道:“你方才说,王厂长把潘家人弄进厂了?”
侯玉叶点点头:“我听人说,他们管着仓库,偷偷拿东西出去卖,好发财哩!”
侯玉凤笑道:“这话听着就假,他们不要儿子的前程了?你可知在虎贲军内,监守自盗什么罪?”
“监守自盗是什么?”
侯玉叶不识字,自是不懂成语。侯玉凤解释道:“就是守仓库的偷东西去卖,是有罪的。”
侯玉叶好奇的道:“什么罪?”
侯玉凤伸直了手掌,虚空一挥:“杀头。”
侯玉叶惊讶道:“真的假的?”
侯玉凤道:“真的。不入后勤也就罢了,果真在服装厂,便是隶属于后勤。我们北矿营后勤部也不是没有被打被撵的。杀头的确没有过,管的太严,没机会。”
“可是我听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侯玉叶摇头道,“罢了,横竖不关我事。我此番跟着他一起来,原想着你能替我找份工,现想来是我白跑一趟了。”
侯玉凤眯了眯眼,问道:“那王厂长发财了没有?”
侯玉叶笑道:“看你说的,他是厂长,能不发财么?服装厂的货出的着急的时候,船不够使,我们家都是替他们跑,跑一趟算一回钱的,虽然辛苦,倒是个不错的营生。因好多人争抢,我去送过一回礼,他家可比你这里富贵多了。”
听得此话,侯玉凤的心猛的震了一下,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剩令她狂喜的一条——王仲元居然受贿!侯玉凤竭力稳住呼吸,略显激动的问:“他收了你的礼?”
侯玉叶道:“嗯。不过我们拿不出什么,他也不大在意的样子。”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打着你的名号,才见着他的。寻常人还见不着呢。”
侯玉凤耐着性子问:“送礼的多么?”
“多呀。”侯玉叶道,“营生就那么多,给谁不给谁?不去送礼,一世都轮不着。”
侯玉凤的心砰砰直跳,王仲元是紫鹃的丈夫,而紫鹃恰恰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倘若……倘若……王仲元被抓住杀了头,紫鹃会不会受牵连?她会不会有往上爬的机会?然她这几年在虎贲军内学了不少东西,其中一条便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后勤的规矩比战兵营松她是知道的,偏远的石竹,比飞水更松不足为奇。王仲元光是收点礼,恐怕栽不下来。他要怎样才能真正栽下去呢?目光移到侯玉叶的漂亮的脸蛋上,久久不语。
有些人天生丽质。侯玉凤自算生的不错的,否则也不叫土匪看上了。而侯玉叶却是更胜一筹,且连生两胎,丝毫不损风韵。皮肤略显粗糙,也只因过于日晒雨淋,换成旁的妇人,只怕早不成模样。侯玉凤心如擂鼓,紫鹃生的不好……王仲元就没有过一丝不甘么?
侯玉叶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禁问道:“姐姐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