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员精简,工作量不会精简。
各级官军的琐事多如牛毛,管平波还得负责不断的优化工作流程、提高工作效率。
固然身边诸如陆观颐、方坚、白莲等都是善于政务的,可是他们没有一个能有管平波那样超越时代的眼光,很多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方向的制定,终究得落在管平波身上。
交子时,管平波才扭灭沼气灯,打着哈欠上床睡觉。
临睡前还想,幸亏弄出了沼气灯,不然就那破蜡烛,长此以往,眼睛还不得瞎了去。
一天忙碌,着实太累,没想两句便睡着了。
次日五鼓,军营里准时响起哨声。
管平波起身洗漱完毕,对隔壁的陆观颐交代了一声,就策马往太极宫内奔去。
虎贲军的技术人才培养,是不可能依赖最高领导的。
术业有专攻,哪怕管平波是堪比牛顿的天才,也不该在此时投身科研教育事业,算学一道,她是真的需要找帮手。
今日没有大朝会,众朝臣不是在南书房与窦宏朗商讨政务,便是在各部门办公。
一片忙碌中,礼部颇为悠闲,皇家见天礼义仁智信挂在嘴边,实则礼部除了主持科举,在六部中最是无用。
看着比工部高贵,愣是没多少实权。
旁的尚书动辄被请去南书房议事,唯有礼部,等闲想不起他们来。
一群官员在部里喝着茶,掐着些无关紧要的架。
就在此时,坤宁殿的大太监何忠厚笑眯眯的走来,拱手道:“咱家问一声儿,郑尚书可在部里?”一主事忙迎上来道:“不知公公有何吩咐?”何忠厚和气的笑道:“娘娘请郑尚书去说句话儿,烦请大人进去告诉一声。”
礼部众人纷纷侧目,心道这太监怎地有些和气过头了,不似他们的行事啊!又想,宫里能不带姓称娘娘的只有皇后,但皇后宣召礼部尚书作甚?可若不是皇后,郑荣妃岂能随意宣召外男?是她亲祖父也不行啊!众人正猜着,礼部尚书郑志广走了出来,匆匆跟着何忠厚往宫内去了。
郑志广城府极深,何忠厚看着眼生,不是皇帝身边常走动的几个太监,那便是后宫的了。
他与皇后隔空合作了一回,却是不曾正式打过交道,不知皇后为何忽然宣召他。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低头走路。
走到一半,忽觉不对,这……似乎是去延福宫的路?
延福宫位于太极宫左侧,乃皇家赏玩宴饮之所。
窦宏朗曾在此宴请过朝臣,郑志广是认得路的,确定没有走错。
不多时,果然进了延福宫的正殿,见到了身着常服,端坐在上位的管平波。
郑志广不敢直视皇后,只从容叩首行礼。
管平波笑着叫起,率先解释道:“我有事请托郑卿,不好在文德殿召见,更不好在后宫,只得借延福殿用用了。”
郑志广哪敢当管平波一个请字,忙道:“娘娘有所差遣,臣必当竭尽全力。”
管平波笑道:“尚书如此讲,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待郑志广接着客气,管平波开门见山的道,“我那军营缺几个账房,四处寻不着,不知郑卿可识得精于算学之人?”郑志广愣了愣神,才不大确定的道:“账房?”管平波道:“不瞒郑卿说,我这个人,素来好强。
军营要最好的,人才也要最好的。
街面上账房虽多,能入我眼者却是没见着。
想来是我才来应天之故,不比你们人脉广。
郑卿出身江南世族,我们荣妃亦是才貌双全,必定认得许多博学之士,不知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郑志广脑子转的飞快,管平波的传说他听过不少,不想本人如此的和气。
不论此番和气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都代表着想拉拢自己。
想到此处,郑志广心中一喜。
江南几大世家,彼此联络有亲,可难免各有兴衰。
到这一代,林家风头正旺,郑家却有些日薄西山的意思。
几十年来,族学砸了许多银钱,只有他算出了头。
身后拖着一大家子,官场上连个正经帮手都没有。
窦向东在应天称帝,几个家族瓜分地盘,郑家在六部九卿的争夺战中,只得了个面上光的礼部尚书也就罢了,诸如科道言官、翰林之类的好缺,半个都没捞着。
幸而他见机快,博了管平波的好感,方在选妃上搬回了点场子。
管平波想要重用他,真是求之不得。
至于把他个堂堂尚书叫来,就为了找账房显得大材小用,却是相互试探的极要紧的一步。
管平波确实有拉拢郑志广的意思,正好要找算学大家,不妨拿来做由头,顺便观察郑志广的反应,以及抛出信号,告诉朝中众人,站队开始了。
借口要找账房也是故意的。
彼时读书人,相当看不起“奇技淫巧”,很不幸,算学正好属于“不务正业”。
某文人若是四书五经学的好,找个算学的业余爱好也就罢了。
若是他偏科,理科优于文科,那就呵呵了。
她放出话去要找账房,那些个精于算学的,哪怕为了生计,都要来报名。
何况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货与帝王家么?
本来是打折都没人要的,如今皇后肯要账房,已算十分难得的机会,又有中人引荐,何愁没人来?待进了虎贲军,待遇陡然一变,皇后哪里是寻账房,分明是寻先生。
虎贲军素来尊师重教,主将更是工科出身,理工科的地位可想而知。
如此鲜明的对比,不怕他们生不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管平波首次宣召朝臣,没留郑志广太久,几句话后,叫他带着半寸厚的考题出去了。
很显然,考试不过关的,管平波自己能寻的到,杀鸡就不必使牛刀了。
窦宏朗一直盯着管平波,闻得她召唤朝臣,心中发紧。
坤宁殿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塞人,何忠厚也没胆子在管平波眼皮底下作妖,只得把目光放在了郑志广身上。
不独窦宏朗,满朝文武,谁不好奇皇后找个外臣作甚。
好容易等到郑志广出来,得知居然是寻账房,齐齐无语。
绝大多数人都不信此答案,可郑志广出了宫,立刻命人抄了无数份考题,勤勤恳恳的四处寻摸善于算学之人,但凡沾亲带故的皆不放过,一副势把江南掘地三尺,将尖尖儿都打包送给皇后的态度。
顾士章听闻后,气的脸都红了,很是看不上郑志广此等溜须拍马不顾体面的做派。
底下人闻弦知雅意,纷纷寻了借口,弹劾起了郑志广。
林望舒冷笑几声,这等孩童把戏,能骗的过谁去?寻了个机会,悄悄对窦宏朗道:“圣上仔细郑尚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窦宏朗闭了闭眼,管平波动手在意料之中,拦是拦不住的,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遂面无表情的道:“知道了。”
第256章 细节
第53章 细节
都是官场玩老了的人,管平波拉拢人心的举动, 满朝谁不心知肚明?果真只是要寻几个得力的账房, 何必劳动到堂堂尚书。
即便郑家的账房出类拔萃, 也犯不着皇后亲自召见。
因此, 管平波此举都算不得“暗度陈仓”, 整个就是光明正大的撬墙角了。
窦宏朗有苦说不出。
管平波的野心他不能宣之于口,楚朝可比不得唐朝,根基未稳, 又正处乱世,天下人如今最迫切的是安定而非伦常。
女皇帝也好, 男皇帝也罢, 谁能带领他们安居乐业,谁便是大圣大贤, 没见虎贲军治下, 一个敢跳出来反对女主当政的都没有么?虎贲军内那多男兵,真个就肯对个女人服气么?可他们家中老小全靠着管平波的土改才吃上了饭, 吃人嘴软呐!
因此自古以来农民起义里, 都不乏女性领袖。
耳熟能详的就有搞邪教的陈硕贞、梨花枪创始人杨妙真、纵横南海的郑一嫂等。
说白了,饭都吃不上了, 谁管你三纲五常。
管平波的号召力无疑是远远大过窦家的, 虎贲军的战斗力也非窦家可比。
尤其是二人的地盘搭界,这厢依然是老规矩, 豪强林立,佃农食不果腹;那厢却是土改彻底, 老百姓个个吃的油光满面。
窦宏朗不傻,拆伙的风声绝不能传出,否则麾下四郡立刻就要造反。
然而如果不表明拆伙,窦宏朗更无法阻止管平波拉人。
这事本来就是他不占理——俩都是庶子,一个皇后亲自教养,一个不识字的乡间妇人胡乱养大,怎地偏要论个长幼?看看两人妈的水平,你论的起么?窦怀望会娶姓林的,窦咸临就不会娶姓吴的?江南又不是林家说了算。
姓林的真能雄霸江南,何必叫姓窦的坐了江山。
何况管皇后还有个亲生的公主可以做筹码,更别提虎贲军的赫赫威名。
窦怀望除了生的早,拿什么跟人比?朝中自然有那顽固不化的,可那般人从来只是做招牌和别人手里的枪,不堪大用。
多少心思活络的人纷纷向郑志广伸出了橄榄枝,试图爬上窦咸临这艘大船。
窦宏朗先打发走林望舒,又把窦崇成、李运与肖铁英唤了来。
延福宫被管平波霸占,窦宏朗只得把人领回自己的东耳殿,在廊下摆了张小桌,四人围桌而坐。
这是窦宏朗最核心的智囊团了,未必要他们多么有用,但利益绝对一致。
尤其是窦崇成,管平波上位,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闲散亲王都做不得。
当然,以此三人为中心,各自还有各自的地盘。
譬如说诸如窦逊敏之类混迹在科道言官里,不扎眼却十分要紧岗位的宗室,就由窦崇成联络;窦家的姻亲,多是肖铁英负责;而窦家旧部,就是李运的地盘了。
窦宏朗看了看走远的太监,颓然的拿手撑着额头道:“越发觉得有个能干的堂客,是何等要紧了。”
窦崇成抽抽嘴角:“二嫂还不够能干的?”
窦宏朗没好气的道:“她是我堂客么?那是个催命的鬼。”
李运索性换回方言道:“圣上是怕太监不可信?”窦宏朗沉着脸道:“管平波把宫务交给了郑、顾二妃。
顾敏妃是顾士章庶出幼女,较其父活泼的的多,但也灵活的多,凡事不出头,只跟在郑荣妃身后办事。
郑荣妃的爷爷投了管平波,谁知道她在家爷爷给说了什么。
宫里人际来往密切,水滴石穿,现在她伸手不进福宁殿,日子长了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