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兄弟和李月娥、张秀秀姑嫂四个人进了镇上。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陈家父母面色难看,却也不得不推着陈耀文出来。
一群人直接去办了离婚的事情,一起的还有户口的事情。
等一并处理好,一行人在门口的时候。陈母不甘不愿地从口袋里抓出一卷钱丢到张秀秀怀里。
张建设怒容一沉。
陈母心里猛地跳了跳,缩到陈父的后面。
“哥,算了。”张秀秀抓着手里的钱,本来这是她不要的。但李月娥之前听舒曼说过,觉得养孩子不是秀秀一个人的事情,就提议要了孩子的抚养费。张家人考虑过后打算让陈家一次性买断,差不多一百块钱,多是不多,但再逼,陈家是不会拿出来。
张建设也不愿意把人逼急了。
陈家都以为自己不去闹,陈耀文的工作就能保住。
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张建设仍旧让其他人先回去,他去找了陈锦州道谢,又说了新军区的事情。
“明天我就要走了,到时候陈家这边要是闹起来……还请你多多帮忙。”他一离开,就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只能请陈锦州多加看顾。
“心。”陈锦州点头。
之前的时候,他就是公安也不好多管,但离婚后就是两家人,陈家要是敢犯事,陈锦州不介意把人立典型。
上一次红旗村谋杀案闹得是挺大的,好一阵子人心惶惶。可同样的,只要不涉及到人命上面,对于法律这些,不管是镇上还是村名的认知都十分淡薄。这不易于推广公安系统的执行。
陈锦州领了公安局的差事,也不可能在这边混口饭吃,总要又做出成果的决心。
否则以小姑娘三级往上跳的本事,保不齐什么时候飞高,飞远,飞走了。
舒曼暂时飞不飞,还不知道。
不过陈耀文仿佛双腿被打断一般,整个人瘫在床上。
“我不信,这肯定是假的。”陈母受不了屋内的低气压,大吼一声就要往门外冲出去。
“你干什么去?”陈父霍然起身,一把拽过陈母摔在地上:“你还想把耀文害得不够惨吗?你现在过去,那可真就把陶明希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怕什么。反正他也把耀文给辞退了……”陈母顾不上疼痛,梗着脖子吼叫了起来:“该是的张家,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什么。张秀秀个贱人,难怪吵着要离婚。当初跟狗一样不要脸都要嫁进陈家。现在耀文一出事,就跑了。这个贱人,我就说她不是个好的。”
陈耀文听得这话,一张脸阴沉沉的。
他也倾向于张家肯定事先知道了,这才逼得张秀秀和自己离婚。是的,逼迫。即便到现在,陈耀文也不认为张秀秀真的舍得或者说敢和他离婚。便是之前,也不过是以退为进想激一下自己。
一切都是在张建设回来后,发生变化。
张建设这个当兵的蛮子,完全不讲理,独断独行,张秀秀那么软弱的一个人,当然地听他的话。
可再生气……也不能这个时候去找张家。
陈耀文只要一想起来,身上的肋骨就隐隐作痛起来。
“去什么区,你真的要毁了耀文吗?”陈父反手一个巴掌把陈母打蒙了:“要不是你把李美丽放进来,耀文能出事?”
“你怪我?这怎么能怪我?”当时陈父也是听到声音,陈母去开门的时候,他可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的。现在怪上她?陈母哪里肯依,尖叫着扑到陈父身上扑打了起来。
陈父下意识回手。
陈母尖叫地更加厉害。
陈耀文听到脑仁一抽一抽地痛,吼叫一声,把被子蒙在头上背对着床外。
陈父陈母为之一顿,面面相觑后又狠瞪了对方一眼。
最后还是,陈父拽了陈母出去,房门关上,还能听到渐渐远去的声音:“……你别去学校闹,闹不好,每个月那点钱也没有了。”
陈家,陈父陈母一直有退休金,陈耀文也能赚钱,票上面也不算缺。可悲辞职后,陈耀文手里就剩下被退后每个月5元钱的安置金,时间有三年,以便有个缓冲期让陈耀文寻找到新的工作。
这钱就是张建设自己掏出来的。
他这么做,也是想考三年的时间自己往上爬,只有位置更高一些,陈家才不敢生出一丝一毫轻视张家的心。
当然主要也是求个平安。
学校那边,陶校长起初是不愿意的。
但陶主任明显圆融一些,他先答应下来,陶校长虽生气,可也不能为这样的事情对自己的女儿生气,不值当。
陶校长和陶主任也差不多就是白父和白玉英的存在,两父女在这个时代中随着波澜起伏,相依为命。
白玉英等了舒曼放学,两个人去了供销社。
一进去,就直奔烟酒的柜台。
白玉英一张口就是小中华、茅台酒,被舒曼好笑地拦下来。
“你真这样送过去,队长叔肯定也不收。”不说抽惯抽不惯,太贵的东西,张队长肯定不要。
但白玉英要走,需要张队长开介绍信,虽然私底下已经有了默契,但作为感谢,送一点东西也是应该。
舒曼的意思是挑个中间的差不多。
香烟就买了三包一毛五的大前门和六包0.9分的勤俭香烟,两瓶红高粱酒,一条肥肉、一包饼干两包麦乳精和奶粉和一小包糖果。
这么一算,也就十多块钱。
就是这样,也是舒曼拼命拦下来的结果。
对于白玉英手里漏财这一点,舒曼是无语但想想她对自己的大方也是习惯了。
两个人去交了钱,白玉英就坐了舒曼的自行车回去。
回到红旗村后,先回了舒曼的屋子,把东西放到包袱里面,舒曼这才和白玉英去了张家。
好一番推来让去后,白玉英丢下东西,就拉着舒曼跑。
两个人跑地远了一些,白玉英拍拍胸口,后怕地说道:“差一点以为自己出不了门了,我爸也真是的,怎么就一定要我开始学着这些人情往来呢。上海又不是农村这边,到时候大家不是猪筒子楼就是小别墅小花园,门一关谁还理谁,哪里需要学什么人情了了。”
舒曼笑而不语,白父这样做总有原因。
况且这事白玉英埋怨几句没什么,她要也跟着附和几句,那问题就大了。
舒曼还不至于做这么蠢的事情。
从张家离开后,白玉英就跟着舒曼回了她的家里。
她这阵子基本上能不回去知青点就不回去,有几次直接住在舒曼家里,把舒曼弄得无语,却又不好直接赶人。
想着不过几日,白玉英就要走了,就让自己忍了忍。
舒曼这样做,倒不知道几次夜里,陈锦州处理完局里的事情,凭着胸腔的激昂澎湃的情绪,一路从镇上跑到红旗村,却只能听着屋里头的欢声笑语。
好几个晚上,都吹了半宿的寒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所以说,大概陈锦州是现在最希望白玉英回上海的人。
张队长这边介绍信一出来,陈锦州就帮着送去公社,没多时就让有事去县城的龚琪带去县革委。
当天舒曼上完课后,陈锦州就把批准白玉英回城的通知单送到她的手里,同时还有一张回上海的火车卧铺票。后者是革委会主任托关系弄出来的,这一次他上任以后,通过白家得到不少资源,这是间接在对白父表示感谢。
比起过往交情,自然是互相之间因为利益给予对方尽可能的便利。
白玉英拿到东西的当晚,就和杜鹃一起住到舒曼那里。
一个晚上,明明喝着龚琪从县城里带回来的汽水,白玉英好像醉了一般又哭又笑了起来。
舒曼和杜鹃的眼睛也是红了一圈又一圈。
第三天,天还没亮,舒曼就起身去了厨房。
没多时,杜鹃也走了过来,看到舒曼在揉面,伸手接了过来帮忙:“几点的车?”声音有些嘶哑。
舒曼也是如此,她从厨房探出头看了看在炕上睡得昏沉的白玉英,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下午一点半的火车。”
这一次不是去齐齐哈尔市火车站坐,而是直接去省城那边。
这样时间就要花久一些,一个上午都要花在赶路上面,就这样等一下也得早早出发。
白玉英走的时候,是舒曼去送的,她还特地找陶主任软磨硬泡地要了一天的假。学校里从陈耀文被辞退后,老师上面的空缺就又多了一个出来,听说暗地里招了几次都不太成功,闲言碎语不少,似乎还和陈家母有关系。
舒曼没有仔细问,只知道陶主任为了这件事情,烦了好些日子了。
昨天去请假的时候,还听说似乎要去附近生产队里调一个老师上来暂代。
……
省城火车站,在列车员的帮助下,舒曼同白玉英把行礼带上火车。
哪怕以白玉英的性子,东西精简再精简,手上还是有好几个行李箱,就这样知青点那屋子里还有满满几柜子的东西。
“我知道给你肯定不要,那小部分的你给杜鹃,她自己不能穿,不是还有妹妹吗?让她不要傻乎乎地省钱省衣服给妹妹寄过去。”说到这里,不只是白玉英,杜鹃也是为之一默。
比起杜鹃和她们的幸运,杜鹃的妹妹去了南方那边。
条件更加困苦一些不说,生产队里面的人事也让她过得不甚如意。比起老瓜皮内里的舒曼,杜鹃的妹妹年纪真的就是笑了。去了那边,又没有遇到愿意照顾她的人,就是有,肯定也不多。毕竟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忙碌,能多一口粮食都是好的,谁有心情成日照顾别人家的孩子。
对她们三个人而言,彼此都是对方的幸运。
原本今天,杜鹃也是要请假过来送行的,比起舒曼,她往后更难有机会和白玉英再见面。只是为了不让郭世宝疑心,她最终留在村里。
就是舒曼,她请假的事情,也只有陶主任和陈锦州知道。
“走吧,走吧。”火车鸣笛声响起,舒曼推了白玉英一下:“路上注意一些。”说起来她都心惊肉跳的,白玉英昨天当着两个人的面数钱,单是钱就快千把块了,更别说全国粮票这些。
听说火车上小偷不少,白玉英一个人出行,只能说白父真的是太放心了。
白玉英抱了抱舒曼:“舒曼,我们上海见。”
舒曼微愣,很快笑了。
“上海见。”
很快就能见面。
舒曼目送着火车一路嘟嘟嘟地离开,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从车站里面出来,看到飞快冲到自己面前的人。
她的脚步一顿,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郭世宝似乎没有看见舒曼,急匆匆地从她身边跑过,钻进车站里面。
不一会儿又失落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