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正经理由,杜鹃不可能拿着介绍信往上海去,他们这样的最多探亲探回老家去。不过能说出来,心里也其实不是没有想法。
舒曼其实刚刚也想到了。
明面上的表彰自然不可能涉及到什么敌特,只是说了重大的人贩案子,至于舒曼他们自然是解救有功,帮着火车上的公安一起救下被拐卖的孩子,同时抓住了人贩子,而顺藤摸瓜地被公安部的人找到了老巢,那些还没来得及转移走的孩子如今也被救回来。
这里面也有几十个人,其中还有家境不错被拐卖的几个孩子。
这次政府上那么快出书面上的表彰,也有其中的家庭在暗暗出力。
至于底下那些事情,没有放在明面上去说。
结果的话,舒曼不清楚,但估摸着应该收获不小。
政府上出面的表彰,还是至少是省级上面下达的,县城那边的革委会主任识趣地直接做了表率除了给舒曼个人一些奖励,也给红旗村一些便利,公社那边自然不能落后。
“就是可惜,这一次没有钱了。”舒曼感慨了一句。
话音刚落,胳膊上就被杜鹃轻轻拧了一下:“钱算什么,你这话可不能往外说出去。那可是让人笑话的。”其实笑话还是轻的,说不得要被安一个藐视无产阶级,被走资派思想侵蚀了的说法。
想想不放心,又问了句:“听到了没?知道了没有?”
舒曼点点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杜鹃这才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舒曼心里感动,顺着目光往上移,忽得愣了一下。
“你这衬衫挺好看的。”
‘“真?真的?”杜鹃闻言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子。
舒曼这才发现,好一阵子不见,杜鹃整个人变得怎么说呢,穿着打扮不能说和白玉英比,那是比不了的,可也和镇上那些学校老师一样,洋气许多。
身上是分体的一套的确良的衬衫和裙子,裙子到了脚踝那里,布料的花纹不是那种大花小花而是时尚意味浓厚的黄色条纹。
“很有眼光。”舒曼由衷感叹。
杜鹃更不自在了。
她听出话里有话,知道舒曼说的是人也是衣服。
“他前阵子得了假期回来,我们,我们算是定下关系了。”没有表白,也没有什么浪漫的话,张建设黝黑的脸上浮现红霞,手里拿着裙子,磕磕巴巴说话的时候,杜鹃忽得觉得这样也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朋友不在身边,当时她很慌张。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早已经有了定论。
“对了,他还问起你和锦州去哪里了呢?我说你去出差去了顺便回上海探亲了,至于锦州不是在京城吗?”杜鹃笑话张建设:“也不问问那位孟同志,我看他是没话找话。”至于原因,肯定是因为和自己确定情侣关系了。
虽然想着的时候脸红不已,心里却是同样雀跃。
杜鹃和张建设的关系,没有向众人公开,但张大娘几个人显然是知道的。从张建设休完假回去后,张大娘更加不避讳了,好几次都叫杜鹃去家里坐坐,更别说李月娥有时候开着玩笑还叫起弟妹来着。杜鹃被羞了几次,倒是慢慢镇定下来。
“那可不得没话找话,不然不就是木头人了。”舒曼轻轻笑了笑,眼角余光瞄向前头的陈锦州,见他背对着自己悄悄点了点头,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算算时间,所谓的前阵子应该是孟海东从京城回去后的事情。
他们也是前后脚做的,中间隔了几天,但只要一离开,孟海东很容易就得到消息。同样的,他们的去向,也应该清楚。
只是怎么还让张建设又来问一遍?
孟海东是觉得陈锦州故意拿自己做幌子来掩盖他真正的行踪吗?
还是自己想多了,真的只是张建设没话找话随便问问而已,且只是他自己的想法,绝对没有被人事前引导过。
舒曼怀疑是前者,但心里希望是后者。
不管怎么样,之前看陈锦州和孟海东相处的模样,他是真的把对方当成表哥,当成兄弟。孟家的情况再坏,可若是因此表兄弟也变成陌路。
那陈锦州真的是太可怜了。
杜鹃被闹个脸红:“不说他了,你书都买到了吗?就是这些吗?”她好奇地看了看面前那一摞用油皮纸包起来的方块。
“嗯,好不容易找到的,为此我还去了一趟京城呢。”舒曼说着似真似假的话。
杜鹃闻言羡慕不已:“京城呢,我这辈子怕是都去不了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若干年后,想去哪都能去。”就算考不上大学也没有关系,改革开放后,只要不是死守规矩,一点也不愿意跟随潮流的人,哪里去不得?哪里不是一条好的路子。舒曼不敢说杜鹃和张建设能真的走到最后。
这已经脱离了书中杜鹃的归宿,她无法得知现在的张建设是否就是杜鹃以后能相守一辈子的丈夫。但舒曼从这一次京城和上海的短暂旅途中,已经能窥探到改革的萌芽正在从冰冻的泥土层里一点点探出头。
“但愿。”以前的杜鹃不敢想象这些,但现在却是不一样了。自打和白玉英以及舒曼成为无话不说的闺蜜后,她的变化也是明显的。
或许舒曼说的是对的,杜鹃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公安同志是在镇上下,还是去俺们生产队。”马车快到镇上的时候,王老根问陈锦州。
后者回头看了舒曼一眼。
舒曼说道:“你先回公安局,不然龚琪听到消息,要跑到红旗村找你了。”顿了顿又说道:“你放心,我哪也不去,你忙好了再来找我。”
陈锦州提早回来是有理由的。
舒曼不想去刨根问题。
她也有自己的事情,有时候给予对方一些时间让他得以空出手去处理,也是一种最大的善意。
以己度人,舒曼也觉得哪怕日后和陈锦州真的结婚,成为两口子,她也需要有这样的时间和空间,而不是双方彼此的一切都被对方看在眼里,没有一点喘气的空隙。
陈锦州点了点头。
王老根见状抽着马鞭拐进镇里面。
龚琪听到动静,跑了出来,一看陈锦州,忙一拳招呼上来,不等陈锦州回手,立刻往后面挑出几步,愤懑地指着自己的脸:“你瞧瞧,你看看。你说你狠心不?”
“说是去探亲,得了。您这一探从北到南也够远的。”龚琪说完还刻意看了舒曼一眼,可惜没在对方脸上看到羞涩。
龚琪在心里啧啧两下,继续把枪口对准陈锦州,喋喋不休地说道:“我可不管,我也要休大假,你回来这边的事情全交给你了啊。”
陈锦州默了默,冷静地说道:“你收到我的表彰了吗?”
算算时间,小姑娘都有了,他这边肯定也有,同样是明面上的那种,当然以为你是公安系统里的不会向下乡知青这样可以弄得大张旗鼓,好似要让谁都知道了的。
但龚琪肯定会清楚。
当时在火车站,陈锦州找了董其发,暗示了一番后,把功劳的一大半给了舒安和舒曼兄妹,别看只是个简单的书面表彰,但对如今做任何事情都要政审的条件下。只要达到标准,都会优先挑选他们。
这也是陈锦州为两兄妹考虑的。
对于几年后的未来,他同样相信,私底下也为之在努力。
可也担心进展太慢,舒家兄妹等不起。
之前舒安得不到工农兵大学名额以及舒曼没有在上海附近的村子里或是去兵团,都是吃亏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
而如今,这份素面表彰就代表着他们的背景。
国家会给他们前进的底气。
至于陈锦州这边,他虽不在乎,可既然走到明面上,少不得要积累一些功劳以及丰富自己的履历,就是他不要,徐老那边也不会放过这些能提早让他走上目标位置的机会。
“那又怎么样?”龚琪咬牙切齿。
陈锦州从马车上下来,笑笑:“不怎么样,说明我哪怕探亲期间依然不负公安的职责。”说罢,把手里提着的行李袋丢了过去。
龚琪黑着脸接了过来。
没办法,对方说的是事实。
且比起陈锦州办的大案,他在这边最多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连个偷盗的案子都没有。别看事情不少,但都是东家吵架西边骂人的小事。
再大也就是一些家庭里的事情。
龚琪倒是想好好管啊,但往往没插上手,那边已经私自解决了。
比起陈锦州,不,是比也比不了。
舒曼把手边的一个黑袋子递到重新走过来的陈锦州:“你那里有煎药的锅吗?要不还是放我那吧,你有空或是我煎好了给你送过来。”
这黑袋子里是临走前,陈锦州跟舒父又回了一趟林外婆那里,找牛尾叔拿的药。
都是中药,一次要两三个小时。
舒曼担心陈锦州忙起来根本没时间去弄。
陈锦州轻轻瞟了龚琪一眼,龚琪立刻道:“不用不用,咱们局里面就有锅,方便地很,正好现煮现喝。来来,我来拿,你们两个聊会?”
舒曼见袋子被抢走,无奈地瞪了瞪陈锦州。
“行了,你也进去吧。”一路上说了多少话,这次没有舒安在,基本上能说不能说都说了,某个人还动手动脚地。
那胆子大的多有些不要脸了。
好在他没有再进一步,舒曼松气之余竟然有些后悔两个人在上海没有订婚这一步骤。
第83章
马车经过学校的时候, 舒曼下车进去看了看,除了保安大爷, 孟校长和孟主任都不在,其他老师也是如此。
大家都在放暑假中。
舒曼只得把采买的书先带回红旗村去。
“你刚才就应该放在分局那里。”杜鹃如是说道。
舒曼笑了笑、
虽说那公安局里,领头的一个陈锦州一个龚琪,算算都是自己人, 别说放几十本书了,估计放个人暂住那边一阵子,龚琪也不会太反对。
但有些事情, 公是公, 私是私。
她和陈锦州有关系,可和公安局没有关系,也不想有什么关系。
“对了,玉英让我带了东西给你。”舒曼小声地说起了杜鹃可能关心的事情。
见杜鹃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舒曼:“回去再说。”
马车刚进村子里面, 杜鹃突然一拍大腿:“差点忘记了,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张大娘家有喜事了, 本来我打算帮你送个毛巾的。”现在倒不用自己来了。
“是秀秀姐?”舒曼看了看杜鹃,心道总不能是她。
没见过哪个新娘子自己说的, 哦, 后世肯定有,现在嘛,大家还是比较羞涩淳朴的。
“是秀秀娃, 那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前头的王老根听到这个话题才搭了腔:“大闺女回来得也正是时候。”
杜鹃解释:“张大娘想找你去送亲呢。”本来有她的,都是读书人,长得端庄大气,主要上得了大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