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沈晞茂,才十岁不到。
那样锐利的眼神,孙氏也吓了一跳,之后杨氏死了,她嫁入了沈家,成为名正言顺地沈家夫人,可每每见到前来请安的沈晞茂,她都能吓出一身冷汗来,她觉得那就是杨氏附身,杨氏要来跟她索命。
夜夜睡不着觉的孙氏忍无可忍,便在沈宴耳边吹枕边风,把回来奔丧不久的沈晞茂又送到了京城里头去,远离沈晞茂的她,这才活过来了。
当年不过是个孤女,都能如此,现如今,已经是郡王妃的沈晞茂,竟然要见她。
她紧紧抓着嬷嬷的手,“嬷嬷,你让小丫鬟往我母亲那递个口信,让她过来接我回去,沈晞茂,是个疯子!”
沈家全府上下都被控制住了,连带着出去采买的人都不让出去。很快,孙氏和后院的姨娘以及沈晞茂未曾见过一面的庶妹们,都三三两两地过来了,除了在秦家当小妾的沈晞莲,全都拘束地站着。
郡王妃扫了一眼,嘲讽地对沈老夫人开口道:“您的儿子选人的眼光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瞧瞧这些风尘味儿,都说红袖添香,这添的不是香是堵吧?”
“倒是沈夫人,养尊处优久了,身上那股子骚味和腥气,跟当年在静慈寺时一样重,也许,这些女人,都是你挑的吧?”
“你也真是好手段,多少年了,还那么贱!”
孙氏被骂得浑身发抖,咧开嘴道:“郡王妃,虽,虽说你是王妃,可你也是沈家的女儿,如此,说我,你不怕,被我参一本,不孝么?”
“不孝?”郡王妃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挂上了泪珠,沉脸怒喝,“你好意思说我不孝,别忘了,你不过是爬上了沈宴的床,被沈宴养在外头多年,趁着我母亲过世,接了进来而已。”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郡王妃轻轻地道。
孙氏昂首挺胸,“我也是安国公府的嫡女。”
“只怕,安国公早就不想有你这样的妹妹了吧?”
孙氏当年的事,父亲被气得发病,之后身子骨变差了不少,安国公府里头,她的嫂子对她面上带着笑意,不够碍着孙氏母亲的面上,背地里自个的女儿都不让她接近,生怕被她教坏了。
而安国公,也就是自个的兄长,也当做没有她这样的妹妹,若不是母亲常常闹腾着,只怕更甚。
孙氏被戳穿了内里头的千仓百孔,白了脸色。
站在外头听了一会的沈惟澈和沈惟湛,两人僵硬地站着,他们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今日,外男也就不用避嫌了,我倒是看到了当年的故人了。”贴身丫鬟附耳说了几句,郡王妃眉眼微微一横,扬声说。
沈惟湛和沈惟澈双双进来,今日二人正巧从京郊出来,刚要去勾栏里头听些曲子,却被人强行拉扯了回来。
郡王妃将目光落在了沈惟湛的身上,柔声道:“好久不见,十多年了。”
沈惟湛艰涩地道:“给,郡王妃请安。”
“当年,你可是跟我说了,你的父亲,是全天下对你最好的父亲。你的母亲,是天底下最为温柔的母亲。对了,你还说,他们二人伉俪情深。你虽然住的屋子破旧简陋,但是你父母为人正直,靠着自己的手艺度日,你觉得三人若是常常在一起住,那就好了。”
沈惟湛跪下,“是,草民的错。”当年他不过五岁,他一直都以为他们家很穷,因而父亲不经常回家是为了赚钱给他买玩具,他还对着在静慈寺遇到的大姐姐抱怨,可当他得知,原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干着无情无义之事,却满口道义地欺骗他,他憎恨自己的出生,憎恨所有的一切。
甚至于后来,他憎恨沈家所有人,除了沈晞蕴。
郡王妃呵呵一笑,“你们都站着干嘛?坐呀,怎么?怕什么?”
沈老夫人坐立不安,其他人也不说话。
此时,沈宴在门口下车了,而后头,沈晞蕴也跟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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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杨氏女
沈宴下了车马, 听到后头零零的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只见沈晞蕴扶着张嬷嬷下了马车, 沈宴见沈晞蕴能走了,大吃一惊,伸出食指指着她说:“你,你,能走了?”
“是的,父亲。”沈晞蕴上前几步回话。
沈宴瞅着她如娇花般的容颜, 那双柔眉宛若当年杨氏的眉眼, 温婉可人,他不由得略微有些失态。
这么多年了, 午夜梦回, 他也不曾记得起杨氏的面容。她的最后一面, 他见过,却下意识地忘记了。其实茂儿长得更像他, 可沈晞蕴却像杨氏。许是如此, 孙氏才如此忌惮沈晞蕴。他顿时有点后悔当年之事, 若是当年,他的选择不是如此, 一切会不会不同。
今日, 连沈晞蕴都过来了,难道是茂儿,知道了些什么?
只见门房开门, 避过他们二人,让他们进去。沈晞蕴跟在沈宴身后,沈宴心中有事,自是没有将目光落在沈晞蕴身上。
沈晞蕴到沈家,是郡王爷派人给传的消息,说是郡王妃相邀,沈晞蕴想着也多日未见祖母,便更衣过来,只是进了沈家,才发觉这气氛略微有点不太对劲。
快步到了花厅里头,沈晞蕴见郡王妃端坐在上首,见到沈宴也不起身,沈宴上前行礼,郡王妃淡淡地应了,环顾了周围沈家在场的所有主子。
“你们再等等。”郡王妃安然端坐。
沈宴蹙眉不快,见郡王妃回了沈家,却一副大家长的样子,令他颜面扫地。沈家的闺训自是没有如此不尊不孝,他气急败坏地说:“沈晞茂,你给我下来,那个主位,是你祖母坐的,就算你祖母不坐,那也轮不到你!”
“自是,轮不到我。不过,也轮不到你。”郡王妃出言顶撞,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把周遭的人给惊得一愣一愣的。
郡王妃话中有话,沈宴到底是在朝中混迹久的大臣,他压下心底的所有情绪,按捺不语。此时,只见沈家大伯进了屋,之后不过一会,沈晞茂身边的贴身嬷嬷捧着一盖着红布的牌位进来了。
郡王妃将座位让了出来,她亲自上前,将红布拿开,牌位是用上好的木头刻着字,上头写着杨氏之灵位。
沈宴一见这灵位,退了一步,沈晞蕴好奇地望着上头的牌位,一脸懵懂无知。
郡王妃深深地对着灵位鞠躬,这灵位是新做的,杨氏的灵位并没有入沈家,而是被杨家人讨回了杨家,当年杨氏过世没多久,西北就听到了沈宴续弦的消息,杨家舅舅一气之下,派了部下驰行而来,闹到了河间,将沈家家庙里头的杨氏灵位连同尸骨带了回去。
这么多年来,郡王妃不回河间,是因为杨氏的灵位也不在河间。
孙氏瞪大了眼睛,几位晚进府的姨娘们全都垂眸不语,若不是花厅里头没有地方遮掩,只怕她们早就躲了起来。
几位姑娘全都不由得靠近自己的姨娘,至于沈宴的两位男丁们则一脸淡然。
郡王妃看向沈宴吃惊的脸庞和沈老夫人别过去看不清表情的脸,以及孙氏那垂得低低的头,一丁点都不敢抬起来。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沈宴慌乱地质问郡王妃,郡王妃柔柔一笑,伸手抚摸了下牌位,道:“做什么?当然是揭穿你的真面目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回郡王府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你插话的余地。”
郡王妃上前几步,逼近沈宴,上下打量他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形象,如今却有了几分狼狈之色。
“原来沈宴你,也有怕的时候。”
“放肆!”沈宴大吼,似乎这样才不心虚。
郡王妃转头看向杨氏的牌位,悠远的声音道:“府中的姨娘们怕是都不认识吧?这位,是我的生母,沈宴,也就是你们沈老爷的嫡妻。”
“我生母生有两女,长女沈晞茂,次女沈晞蕴。”郡王妃这话一出,沈晞蕴猛地抬头望向郡王妃,张了下嘴巴,似乎想问什么,却问不出口。
“我生母杨氏,出生将门世家,杨家世代忠良,镇守西北,无旨意不得回京。因而杨家兄妹虽然感情深厚,却常年不见面。我母亲是个性子倔强之人,既然嫁入了沈家,沈家再如何待她不好,她也是默默往自己的肚子里头吞苦水,不想影响杨家。”
郡王妃冷笑道:“当年,沈家祖父敬佩杨家世代忠贞,因而特意替沈宴求娶我母亲,聘礼就连大伯母,都比不上。大伯想必知情吧。”
沈家大伯不说话。
“当年沈家大伯在京中当六品小官,沈宴还在祖宅之地的农庄里头静心读书,为考科举。在考中举人时,曾经到沈家大伯京中小家住上了些许日子,因而结识了当时还待字闺中的安国公府嫡女,也就是现在的孙氏。”
其他人都将目光落在孙氏身上。
“沈宴爱慕孙氏,不单爱慕她的容颜,还爱慕她安国公府的势力。孙氏受人追捧,多一个像沈宴这种文人的追求者,自是引以为傲。”
“但孙氏却听闻宫中要选秀女入宫,她便舍弃了身为举人的沈宴,转而学习宫中礼仪。沈宴因而便从京中回到了河间。之后,沈老太爷为他定亲了,也就是我的母亲。”
“我母亲自从嫁入沈家,并没有对不起你们过。白天服侍婆婆,夜里伺候疲惫的丈夫,还要干绣活。当时沈宴每月只有三两银子补贴,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全都是依靠着我母亲的嫁妆过活的。”
“第二年,我母亲生下了我。”
“沈宴也在我出生后没多久,中了进士,当了官,却被外放了,之后母亲领着我随着父亲外放,直到我四岁那年,回了河间,而父亲却上了京城,与大伯叙旧。”
“也就是在这次上京,沈宴和孙氏又见面了,对吧?”孙氏揪着手帕,哆嗦着身子,想反驳,却开不了口。
沈宴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跺脚嚷道:“你给我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
“我会滚,但不是现在。”
“这样你就受不了了?”郡王妃哈哈大笑,敛了神色,又说:“如果只是这样,那就好了。”
“之后,沈宴瞒着我母亲,偷偷跟孙氏幽会,孙氏还生下了他们二人的长子。”沈惟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知道的那日,母亲为了求子嗣,领着我去静慈寺。我也是在那,第一次见到了孙氏。孙氏只怕早就知晓我母亲是沈宴的正室了吧。”
“对了,当初你如何说的?你说你丈夫格外疼宠你,天天给你买东西,就是太忙了。还说你身子争气,一生就生个男娃娃。说你想要个女娃,对吧?”郡王妃目光炯炯瞅着孙氏。
姨娘们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夫人,以前竟然还是个外室。
“我落了东西在凉亭中,找了回去,路上遇到了沈惟湛,两人说了话,手牵手去凉亭拿东西,沈宴,那时候你牵着孙氏的手,柔情似水,真是让人难以忘怀。我忍着没有告诉母亲。”
“之后母亲怀孕了,母亲看着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每日都柔声跟肚子里头的孩子说话,我也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她肚子里头的孩子。”
郡王妃走到了孙氏的面前,柔声问:“你告诉在场所有人,你做了什么?”
孙氏梗着脖子,面上扯出一丝笑容,郡王妃一个伸手,一巴掌落在了孙氏的面容上,一个响亮的耳光,把孙氏打得脸都侧了过去。
“孙氏,你真是好计策。枉费当时母亲引你为知己,怀孕后写信给你,你如何回报她的?你先写信约她到了静慈寺,在我母亲即将临盆的时候,让她到静慈寺中你们幽会的厢房门口,听你们欢愉恩爱的声音,让母亲看到沈宴那忘恩负义的嘴脸!”
“你还让你的儿子高喊着沈宴爹爹。你是故意要气我母亲的。”
孙氏豁出去了,甩开手帕,高声吼道:“是,我是故意的,那又如何,杨氏算什么东西?她不过就是个粗俗的女子罢了,我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女,我想要的人,我就能得到,就算是杨氏活着,她也必须给我让路,谁叫杨氏没有个好出身!”
“你说得真好。好,好,好,好得很!”郡王妃高声道。
孙氏恶狠狠地瞪了郡王妃一眼,道:“你不过就是运气好,成了郡王妃,当年,你不也被我送到了京城了么?你不懊悔么?若是当年你没有输,你就不会错过真相这么多年!你以为,在九泉之下的杨氏不恨你么?”
郡王妃白了脸色,咬着下嘴唇,一字一顿地道:“等我去了,自会向母亲请罪,不过,首先,我会送你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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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难忘事
杨氏捧着自己的肚子, 抓着边上的梅花树干, 蹲下了身子,她眼中闪着泪光, 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一小段路,足足走了一刻钟,到了路口,被路过的小尼姑扶着去了厢房。幸而静慈庵里头的住持在,过来把脉, 让小尼姑去抓了药, 让她喝下,她就着厢房, 足足在庵内睡了一晚上, 等到醒过来时, 张嬷嬷已然在一旁守着了。
张嬷嬷见杨氏醒过来,笑开了眼, “夫人真是担心死老奴了, 老夫人也吓坏了, 若不是家中还是事要安排,只怕老夫人也要跟过来了, 夫人也真是的, 身子不好就不要逞强出来,还愿的事,佛祖总会体谅的。”
“对了, 夫人,老夫人已然写了信,让人送到老爷那儿去了,您也快临盆了,让老爷请假一两天,回来看您一眼,您也安心。”张嬷嬷一边手上做着针线活计,一边笑着说着沈家的事。
此时外头一阵娇柔的声音响起,张嬷嬷出去,迎了人进来,正是孙氏。孙氏梳着夫人的头髻,脸上的红晕,摇着腰肢,笑着进来,道:“姐姐这是怎么了?都怪妹妹不好,硬是约姐姐出来上香。”
“昨儿未曾见到姐姐。对了,姐姐,我夫君昨儿夜里过来了,不过今早回去了,你说他也真傻,眼巴巴地过来做什么?”孙氏笑吟吟地看着杨氏,嘴里埋怨着。
杨氏拉高了被子,轻声说:“我累了。”
孙氏僵硬了下脸色,悻悻地道:“姐姐累了,那妹妹就先走了,我儿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呢。”
杨氏并不说话,被下的杨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