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了别家老人,别说劝他退钱,同意他去自首了,怕是还巴不得能多捞点呢!她不得不佩服,有这样的父母,所以唐丰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们轻松了,李曼青也轻松了。一开始还怕他们接受不了,又急出病来。
正说着,唐丰年进来,手里提了两提荔枝。
丰梅诧异道:“哥咋买了荔枝?这东西挺贵的。”她也只是跟同学吃过一次,甜丝丝的,肉又厚又嫩,说是要去到两广才有。
唐丰年也不细说,让他们自己动手,他洗干净手剥了一个给老太太:“来,妈,你不是说针水打得你胃里面寡嘛,尝尝这个。”
老太太终于又有了笑意,瞪了他一眼:“去去去,你妈有手有脚呢,剥给你媳妇吧。”
李曼青不好意思,她现在跟唐丰年处于一种不亲密也不疏离的状态,二十年没见的“熟人”,让他剥水果给她吃?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看着唐丰年伸过来的手,就不肯接。
可能是以前的她“调.教有方”,他的手跟大多数农村男人的不一样,没有黑黄的际线分明的指甲,十个手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紧紧贴着指尖肉际,上头米白色的月牙整整齐齐。
显得手指也不是那么粗笨,有种干净的、清透的舒适感。
连带着他掌心里的荔枝也晶莹剔透,娇艳欲滴……她嘴上说不吃,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
夏天的衣裳薄,病房又安静,那声音简直不要太响亮。
妈蛋!太不争气了!一定是没吃中午饭的关系,她才不稀罕一颗荔枝呢!
“曼青快吃吧,可别馋到孩子,再馋就要造反咯!”老太太难得有心情开玩笑,大家也跟着打趣。
李曼青最终不(含)情(羞)不(带)愿(恼)的吃下去。
怪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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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包袱,老太太这病也好了大半,又有儿女不离不弃的守着,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第三天医生查完房就说她可以出院了。唐丰年不放心,又追着医生,让给老人好好的全面的检查一遍,确定是真没问题了,又让给开了两个月的养心药,答应半年来复查一回支架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这次医药费住宿费杂七杂八算下来,一共花了三千多,比曼青预想的低了点,倒是又松了口气。
老人好好的,全家人比什么都开心,只是除了唐丰菊,四天了,直到他们出院,她都没来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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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夜长梦多,一回到莲花村,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李曼青和唐丰年就去县里打电话。
电话“嘟——”的每响一声,她的心就跟着紧跳一下。
好在没响几声,那头就接起来了。
“喂,云喜煤矿,请问哪位?”这把声音李曼青没听过。
她咽了口口水:“你好,请问季老板在吗?”
那头顿了顿,电话里传来一阵杂音,怕是那人捂住听筒跟人说话。随即,那头就问:“你是哪位?找我们老板什么事?”
看这样子是在的。
“我是唐丰年的老婆,能不能让我跟季老板说两句话?”
没一会儿,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喂”,李曼青整个人都更紧张了,如果她可以长毛的话,后背那一溜一定是竖起来了。
“季老板您好,我是唐丰年的老婆。”
“知道。”
那头的人依然冷静,说话永远一个调子,不悲不喜。李曼青怀疑,他到底会不会有心跳加速的时候?或许,做生意的都是这么深藏不露?老狐狸?
一个不主动出声,一个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就尴尬起来,只听得见“滋滋滋”的电流声。
唐丰年眸光微闪。李曼青不知道,她一紧张就会抠手指甲,她左手拿着听筒,右手拇指使劲抠着无名指的指甲。
季云喜听那头半天不说话,心内一动,不会是遇着什么难事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在莲花村,门前来来往往全是车子,墙头上的玻璃茬子怕是挡不住有心之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温和,办公室几个年轻人全一副“嚯见鬼了”的表情,眼睛看材料看得认真,耳朵却竖得比狗都直。
李曼青本来紧张的心情,被他这么一问,又放松了两分,他的声音仿佛有治愈能力一般……想起那天车上的贴心,其实他人真的不坏。
是唐丰年三人害惨他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能冷静下来,清咳一声:“没事,季老板我没事。想问一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能不能跟您见个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先不敢提唐丰年。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那头就说:“好。”说过又微微懊恼,揉了揉太阳穴。
小年轻们愈发将头埋成鸵鸟了。
老板不恼才怪呢,煤矿还没开工,几个月前死了那两人的家属昨天又找上来了,要让老板给她们亲戚找工作。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果然是没错的。要他们说,老板从一开始也忒好说话了,才给了他们得寸进尺的机会。要是换了别的煤老板,反正矿上的责任尽到了,他们要犟着下去出了事不反让他们赔偿损失就算好的了……现在,居然还敢来讹钱!
这次是唐丰年他老婆,肯定是见另两家拿到好处了,也想趁热打铁找口吃的!
几个年轻人心内不屑。
季云喜也有些古怪,要平时,昨天才被闹了一遭,今天肯定电话都不会接的……他不止接电话,还语气温和。
古怪,古怪。
第31章
约好第二天早上九点, 季云喜来县里办事,顺道上莲花村见面,可能是完全看开了,心头那把大刀握在自己手里, 唐丰年和李曼青都松了口气。
回到莲花村, 就听大姑姐说要回去了, 地里的菜耽搁不起, 不赶紧摘下来可就一文不值了。
“大姐, 那也等吃过晚饭再走吧, 待会儿让丰年打着手电筒送你们。”他们要回刘家村也够远的, 要先到太平乡再进村。
唐丰莲笑得开怀:“没事没事,送啥送,你们好好陪陪妈,等我地里的菜收完了, 回来陪他们住两天,也好好住住这县里的房子。”
除了丰梅以外的唐家四口, 神色黯了黯,但老太太想到儿子的决定, 转瞬就说:“好, 到时候有事会去通知你们。”绝口不提丰年要去自首的事。
一整夜,所有唐家人都睡不好。
唐丰年怕吵到曼青,睡不着也不敢翻身, 僵着身子熬了半夜。其实李曼青也没睡着, 没听见他的呼噜声, 就试探着问:“睡着了吗?”
身旁的男人不出声,只若有似无的动动手,曼青主动伸过去,一大一小两只手就紧紧握在一起,仿佛两颗贴在一起的心。
第二天,几人才起,丰梅在厨房已经做好早点了。虽然没胃口,但曼青还是强迫自己多吃点,今天还有硬仗要打,不能饿着孩子。
吃过饭,唐丰年就让妹子去厨房里把东西给收拾了,他们从大平地带来的锅碗瓢盆,米面肉菜没吃完的,全都收拾到背篓里。老太太也回房准备卷铺盖,凡是唐家带来的东西,能带走的都打包好。
带不走的也给人家好好收拾干净,尽量恢复入住前的模样。
李曼青不忙着收拾自个儿衣服,坐在葡萄架下等着季云喜。
连续几天没睡好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是疲惫中透出一股兴奋。不,准确说是紧张。她一紧张,肚子里两个小家伙也闹腾得慌,坐不住只能起身,准备出去路边走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刹车声。
随着关车门“嘭”的一声,隔了好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才听见敲门声。
李曼青赶紧扶着肚子去开门。只见门外的季云喜,依然是一身黑色西装,本就高瘦的身形,显得愈发瘦了。他两手提了些东西,有纸盒子装的芝麻糊和豆奶粉,还有红色塑料袋装的水果,满满两手,得有十几斤重。
曼青愧疚得不敢看他,局促的招呼“季老板您好”,下意识就要帮他接过来。
季云喜皱着眉,那个“您”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但也不出声,只微微避开手,侧身进了门……又是自己开车来的。
“老板。”
季云喜正别扭唐丰年家小寡妇的“您”,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那个声音。院里的葡萄架在一进门的右手边,他进门视线只看正前方,要顺着声音看人,就得往右转转身子。
只是,等看到那人,他的身子就顿住,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唐丰年?!以前逢年过节慰问工人的时候,他见过那小伙子,挺年轻精神的,后来人死了身份证上他也见过。
他下意识就回头看那小寡妇,见她挺着大肚子跟在自己身后,脸色又红又白的不自然,也不敢与他对视……当然,她从来就不敢跟他对视。
“老板,我是唐丰年。”
季云喜心头大骇,面上却只抬了抬眉毛,一步不差的把手里东西稳稳的放石桌上,可能是东西太沉了,窄窄的塑料袋勒得手掌酸疼,他慢条斯理的揉了揉。
揉了揉。
又揉了揉。
李曼青怀疑,他揉着揉着就会照头脸给唐丰年一拳……她不忍看,闭上了眼。
不过,季云喜并未打人,只咬着腮帮子,上上下下打量唐丰年两圈,又点点头,意思是“原来如此”,或者“小子你等着”?反正李曼青上辈子就是不爱出头的性子,什么事什么人,不惹到她头上时,她都事不关己。
但唐丰年不是外人啊,是她孩子的爸爸。
李曼青又睁开眼,正要替不出声的男人说个“开场白”,唐丰年就自顾自走到季云喜面前。
“老板,对不起,因为我的意气用事给矿上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言辞恳切。
季云喜咬咬腮帮子。
“那林友贵和杨宝柱呢?”这是确定他们也活着了。
“在深市,没回来。”挣扎了一下,他还是实话实说。
李曼青松了口气,现在已经知道整件事是他们撺掇的了,他能实话实说就是认清了原则问题。
这不是发善心的时候,也不是谁弱谁有理的时候,那么大的损失,人家季老板才冤呢。
季云喜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那天,听见上头有石块掉落,我们就出了矿井,大家都想下井,又怕真出事,留在附近观望,后来真塌了,矿上到处找我们……一时想岔了,到后面见家人拿了赔偿金,愈发错上加错。”
季云喜不说话,似乎是在判断他这套说辞的真实性。
“后来,我们去了外地,都不知道矿上停工的事,直到前几天我回来,才听说……没想到给老板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对不起。”他深深的鞠躬。
这是实话,他只是猜到上头可能会罚煤矿的款,没想到能严重到这种地步。要早知道他肯定就回来了,也怪他,因为个莫名其妙的梦就疑神疑鬼,偏要跟小妻子赌气,搞得现在骑虎难下。
但站出来承担总是没错的。
只是,苦了她和孩子。
他看着李曼青的眼神就满是愧意。
季云喜自然看见了,心内愈发不舒服,但依然不说话,冷冷的,死死的盯住他。
电光火石,仿佛有什么一触即发。
突然,“嘭”一声,李曼青还没反应过来,唐丰年就踉跄了两步。她想要上前劝说,但肚子太大不好往前凑,其实最主要是心里知道,他们仨干的“好事”,挨打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