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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犹豫,护身的武器就只有一把匕首,拔出匕首就冲进人群厮杀里。
  薛子成手臂上的伤口在打斗里裂开,又被蒙面人划伤一刀,他急中生智喊:“巡逻的青衣卫已到了道口,这是官府的车马,劫持官府罪加一等!”他回头道,“听,是青衣卫的马蹄声!”
  蒙面人似乎权衡了一瞬,他们抵御不了这队车马,只能败兴而逃。
  薛子成这才疼得蹙紧了眉,他正要转身上马,被人唤住:“请留步。”
  身后的中年男子仪表富贵,下了马车朝薛子成走来:“方才多谢你仗义出手,小兄弟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中年男子要给薛子成上药,薛子成推辞:“我离长京只有一个时辰的路了,不要紧,你们既然是护送官府的东西,责任重大,不必顾及我。”
  男子笑道:“那好,青衣卫既然已快赶来,你稍后遇到他们且说你是秦氏的人,他们自会带你回京上药。”
  年轻少年抿唇轻笑,稍显稚嫩的脸庞却透出股股沉稳:“这位大人,其实青衣卫并不在这里。”
  中年男子一怔,薛子成笑道:“我方才唬他们的,我见你们打斗四周黄沙纷乱,应该是交手了很久,而那群蒙面人的手法已有吃力,所以我才借口说听见了青衣卫的马蹄声。”
  中年男子双眸一亮:“果然是后生可畏。”他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小兄弟的恩情等我回京再报,这是我……”
  “不必言谢。”薛子成打断了男子的话,“我还要赶路,告辞。”
  这是官府的队伍,而他如今是皇帝贵妃的弟弟,他的一言一行多少会代表着薛盈,他不想受人恩惠。哪怕他才十七岁,这些年里的风霜苦雨却早已将他历练成了一个铁血铮铮的男儿郎。
  薛子成策马回了绍恩侯府,入门便见到了柳氏。
  柳氏瞪圆了眼,几乎不敢相信:“你……怎么私自回京了,县衙没有事务么。”
  薛子成敛眉行了礼,直接步入内院,他朝多年未见的管家道:“我父亲呢。”
  管家如今再也不敢怠慢,忙去传了话。
  得知消息的温氏从内院急急赶来,薛子成并不知道温氏也在府中,在望见母亲的那一刻,泪水瞬间蔓延了眼眶。
  “娘!”
  “子成!”
  母子二人抱在了一起,温氏抚上薛子成的脸颊落泪:“娘总算派人把你接回来了。”
  “娘?”薛子成诧异:“我是受圣上文书召见而回京的。”
  温氏一愣,扭头望见回廊下柳氏阴沉沉的脸,她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在薛盈入宫后便打点了人去常州接薛子成回府,可是被派去的人两天都没有回话,原来早已出了岔子!
  薛子成住到了府中,薛元躬给他安排了上好的一处院子,他笑问薛子成皇帝召见他所谓何意,薛子成目光淡然,敛眉答“不知”。
  薛元躬知道这是薛子成的生分,特意拉开的距离。他没急于这一时,让温氏好好陪陪儿子。
  温氏多年未见薛子成,母子二人自有说不完的话,她问薛子成在常州都受了什么苦。薛子成笑,说着百姓待他的好,避开了那些艰苦与刀光剑影。
  雀纱行到门口:“夫人,侯爷跟柳夫人在房中争吵……”
  温氏朝薛元躬道:“我儿先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去见你姐姐。”她起身朝薛元躬的屋子走去。
  房里只余薛元躬低低的咒骂声,柳氏已经离开。温氏进门,薛元躬敛了声,忙朝她笑:“夫人没陪子成了?”他感叹,“这些年是我让子成受苦了,方才柳氏又来闹了一圈,我真是……若非你在,我这一向温善的性子还真要被柳氏折腾得没完。”
  温氏未言其他,淡淡一笑:“闹了这么多天,侯爷还没想好么?”
  薛元躬装傻:“阿月,你这是何意?”
  “一府不容二妻,从前侯爷没有给过我休书,如今侯爷说要跟我好好过,可外人只把柳氏当做正妻,而我呢。”温氏冷脸,叹,“我的女儿是当朝新帝的贵妃,你要外人如何看待她,说她的娘亲只是个被休弃的下堂妾么。”
  薛元躬已有急色,柳氏眼眶里蓄满泪水,“如今为了儿女与你,我算是背弃了佛主,我心中难安,明日子成也要入宫去御前,侯爷啊,你要陛下与长京怎么看待这一双儿女,他们的娘……”
  “夫人。”薛元躬沉下心,“你放心,明日我就去定一份官书,你是正妻,柳氏只是妾。”他原本是想等着朝中有人提出那个一夫二妻改制令的,可惜如今新帝国事繁忙,尚无人敢提。薛元躬打着小算盘,等朝堂的婚姻改制后,那时候他再把柳氏扶正,这样两房都不会再闹了。
  薛元躬第二日一大早便拿回了那份官书回府,温氏今日却在她的后院开起茶会招待起了几名侯夫人。薛元躬揣着手中的官书想返身,被温氏唤了回身。
  温氏接过那份官书看了一眼:柳氏,绍恩候薛元躬之妾。她收回目光,轻笑:“多谢你。我也有份官书给你看。”
  茶会上一位侯夫人放下手中的糕点,好奇笑问:“绍恩候给姐姐什么好东西,这般开心。”
  温氏递给了那位夫人,薛元躬要来阻拦已晚。那位夫人望清后一愣,转而被另一夫人抢了去。
  薛元躬心中暗恼:“夫人……”
  “我的官书在这,绍恩候,你过目。”温氏隔空抛给了薛元躬,她冷笑,“我温湖月,齐山郡主,圣上亲封的正二品诰命夫人,今日与你和离,官书上有陛下亲笔准批,绍恩候,我现在支会你一声。”
  薛元躬震惊,茶会上的侯夫人们也都看上了好戏。温氏不惧这些八卦的目光,今日本就是她这几日里的筹划,她要柳氏是白纸黑字的妾,她要通过这些夫人们的嘴让长京的人都知道她今日主动和离,她前日里便入宫求得了皇帝的御笔亲书。薛元躬敢说他自己性格温善?呵,她和一双儿女这些年所受的苦终于让她读懂了这个男人。何来温善,只有伪善!
  等候在宫中准备见弟弟的薛盈还并不知府中的这些事情,她坐在殿中等着薛子成的身影,盛俞派闵三来传过话,说今日薛子成会入宫与她相见。
  第8章
  建章宫。
  薛子成身着温氏准备的得体衣袍,恭敬地朝盛俞行着跪礼。
  “平身,这一路可劳顿?”
  “谢陛下,一路平安,草民无碍。”
  盛俞命人看座:“朕听贵妃提及子成年少能人,勤恳吃苦,贵妃又思及胞弟,故而召你回京与她团聚。”
  薛子成动容:“多谢陛下!”
  闵三这时入殿禀:“陛下,秦王回京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薛子成忙要回避,盛俞道:“无妨,你先坐。”
  宫人传召秦王觐见,薛子成见殿中的那双革靴忙起身行礼,秦王见殿中有人,又瞧皇帝没有避讳,便直言禀报:“臣已按陛下旨意将那批赈银与粮亲自押往朔城,朔城郡守已在安排此事,请陛下放心。”
  “有劳皇叔,此去途中一路无恙吧?”
  “遇到点小阻拦,途中有一队蒙面人……”
  原本只想非礼勿听的薛子成还是听见了此话,他讶然抬起头,秦王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他身上。
  秦王惊讶:“是你……”
  盛俞问:“哦?你们相识。”
  秦王在愣神的瞬间已经恢复如常:“回陛下,不认识……”
  闵三出声笑:“难道贵妃胞弟不是在十里坡见秦王遇袭,出手相救,还因此受伤的?奴才听人讲了,贵妃胞弟还真是见义勇为,误打误撞帮了秦王呢!”
  秦王忙笑:“臣记起来了,的确有此事。”
  盛俞问薛子成可有此事,等他们说来,他感叹:“贵妃思念胞弟,朕便只单纯地把他召回了绍恩侯府,本是思及子成年轻,未想他见义勇为还帮了朕,朔城百姓受苦,这可算是了却了朕的一桩心事。皇叔与子成都有功,皇叔你说,该如何嘉赏你们。”
  薛子成愣,忙道不要赏赐。秦王垂下眼皮,却已在此刻明白了盛俞的套路。
  闵三怎么能知道那清早荒无人烟的十里坡会有蒙面人劫持,薛子成怎么这么巧地出现在殿中,还让他给“撞见”,不都是皇帝想给薛子成封官,却要借着别人的名义么。
  秦王只能浮起笑:“不曾想仗义出手的少年竟是贵妃娘娘的胞弟,陛下,薛公子侠义英勇,理应受赏……”
  名不见经传且年纪轻轻的贵妃胞弟就这样在大殿上被“秦王举荐”,经皇帝钦点,被封为卫尉寺少卿,掌这皇宫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协管弓箭、军器等库。
  秦王的马车驶出皇宫,此时的他才敢气急败坏,不再掩饰情绪:“皇帝怎会这般精于算计,还真是本王小瞧了他!可是……”他皱起眉,可是新帝不是沉睡了十二年么,新帝的智商谋略应该就只有十岁才对啊!
  披香宫。
  薛盈见到分别四年的弟弟忍不住湿了眼眶,她没忍住礼节,握住了薛子成的手,抚上这张少年老成的脸。她的弟弟原本是眉清目俊的小公子,再相见却已成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儿郎。
  “子成,姐姐真想你!”
  “我这不是见到姐了吗。”薛子成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但他是男子汉,不敢掉泪。他退开一步谨守着这皇城规矩,“臣拜见贵妃娘娘。”
  薛盈怔住:“臣……陛下难道给你封了官?”
  薛子成将事情原原本本说来,薛盈很欢喜:“我们已欠陛下太多恩情了,子成,你一定要做个忠君的好臣子。”
  欢喜过后,薛盈才想起问:“那你在与人搏斗中可有受伤?”
  薛子成摇头:“我无事,姐姐放心。”
  姐弟二人亲切地叙旧良久,薛盈亲自斟茶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脑子里一瞬间似乎察觉到不对。她缓缓抬起头望住薛子成,“你说是闵三在旁人那听到你见义勇为后,秦王才想起来,陛下才顺势给你封官的?”
  薛子成点头,但聪慧的一双眼睛已经有了答案。
  薛盈也明白过来了:“秦王……是从前摄政王的亲信,审时度势,归顺陛下,也是朝中有威望的重臣。”这样的臣子是如今还没有心腹的盛俞所忌惮的。
  薛子成道:“昨日清晨,十里坡外并没有什么路人。”
  所以闵三不是听人说的,而是盛俞早派了人在那处。盛俞算准了薛子成回京的心情与时间,精心安排了这一出意外,也在文书里命令他今日巳时五刻入宫觐见,恰好可与秦王撞见。那日她命白湘去探望盛俞,白湘便回来禀报了一大堆盛俞处理的政事,其中便提到了秦王。起初薛盈还诧异盛俞为何会把政事都告诉她,原来,这一切早已是帝心谋略。
  姐弟二人初陷皇权,并没有如盛俞与秦王那般敏锐的洞察,但却在此刻统统明白。
  薛子成道:“姐,你放心吧,无论这皇城有多权数诡谲,我都会尽心尽力护你和陛下周全!”
  薛子成微顿,说道:“还有一件事娘让我告诉你,她,与父亲提出和离了。”
  这件事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薛盈点头,唇边苦涩:“我都尊重娘,只是,苦了她……”
  ……
  送走薛子成后,薛盈主动派白湘去请来盛俞。
  已是戌时,夕阳已落,夜渐临罩,披香宫里点了灯,摆了膳,薛盈听得门口宫人的禀报,起身到门口相迎。
  她要行礼,被盛俞握住了手腕。
  “朕不是说过,在这宫里不需要你行礼么。”
  薛盈微顿:“臣妾不知何德何能才能受陛下如此恩宠。”
  盛俞笑:“朕乐意,你无需多想。”
  薛盈望着眼前人的眉眼,这张脸两日不见,比第一次肤色要更暗一些,但却也比一般男子白皙。盛俞的面容依旧如初见时那般俊朗得令她惊异,他眼睛笑时眼尾轻挑,一双眼里恍若流光溢彩,眼底因笑凸起的两道眼苔竟温润俊美得异常好看。薛盈是第一次见着有眼苔还这般生动好看的男子,皇帝的面貌俊得仿佛毫无天龙威严,可薛盈却在此时望见了皇帝笑里藏着的锋芒。
  她今天才明白,这是一个凝威含笑,笑里藏刀,甚至可以笑中杀人的皇帝!
  被盛俞握着的手心滚烫,他的目光投到餐桌,那里摆了他喜欢吃的蜜汁烤鸭和酸汤鱼。他回首看她:“你一直在等朕?菜都凉了……”
  薛盈惶恐:“臣妾让宫人端下去热一下,哦不,重新做……”
  盛俞敛了笑:“又怕朕,朕有这么可怕么。”
  薛盈垂下头:“臣妾又惹了陛下不悦,臣妾原本的心意……并非想让您不悦的。”
  “朕没有说朕不悦,你为何总认为朕在发怒。”盛俞心已黯然,他眼里的薛盈是陪伴了他十二年不可分割的亲密,可他知道薛盈眼里他却只是一个因为权势天威而牵扯在一起的陌生人。她需要时间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