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三所中沉寂了良久,终于等到太监王进保回来复命,王进保不是独自回来的,还押了一个身穿浅褐宫装的老嬷嬷,五花大绑捆做一团,给推了进来。
看着这位老嬷嬷,令贵妃脸色一震。
王进保上前磕头,道:“启禀皇上,奴才从这位秦嬷嬷的房中搜出了此物。”说着,王进保将一只甜白瓷玉壶春瓶呈了上去。
那玉壶春瓶上还贴着标签:雪莲养荣丸。
是宫中嫔妃、公主们最爱用的养颜滋阴的丸药,不过竟然会从一个奴才的房中搜出来,是主子赏的?还是……她偷的?
盈玥暗忖:眼前这位老嬷嬷有些眼熟啊,哦,对了可不正是令贵妃身边的管事嬷嬷么!算是延禧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这瓶药有什么问题吗?”乾隆陛下问。
王进保道:“回皇上,这瓶中装的并非是雪莲养荣丸,而是……”王进保没说下去的,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乾隆陛下脸色一震,立刻对太医道:“查!”
“是!”太医连忙上前结果那瓶药,从中一股脑将里头的药丸子倾倒了出来,那是一颗颗黄色药丸,盈玥瞳仁一缩,这药丸看上去跟馥苏里吞下的那枚一模一样啊!
皇后看在眼里露出疑惑之色:“雪莲养荣丸不是雪白色的吗?怎么会……”
太医只稍微闻了一下,瞬间变色,“皇上、皇后娘娘,这的确不是雪莲养荣丸,而是……断肠草丸!”
乾隆陛下瞬间老脸一沉一片,皇后则扬起了一抹冷笑,“延禧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而且竟然是放在令贵妃心腹管事嬷嬷房中?!”
秦嬷嬷忙磕头道:“奴才是冤枉的!必定是有人嫁祸啊!”她嗵嗵磕着头,哀求地看向自知的主子:“娘娘,奴才是冤枉!奴才没有加害七公主的理由啊!”
乾隆陛下心中已然是一片滔天怒意,秦嬷嬷的哭嚎声,只叫他更加恼恨,乾隆陛下厉声吩咐道:“来人,将这刁奴押去慎刑司,仔细拷问!”
“嗻!”王进保应了一声,一挥手,便是两个精壮太监上前,将这位延禧宫有头有脸的秦嬷嬷给拿下,生生给拖了出去。
任凭秦嬷嬷如何呼号,都是无济于事。
而令贵妃,自始至终也没有为这个心腹管事嬷嬷求过半句话的情。
皇后冷眼瞥向令贵妃,“这秦嬷嬷,是你用了半辈子的老人了。令贵妃,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令贵妃眼圈泛着红意,带着哭腔道:“臣妾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按理说,秦嬷嬷不可能背叛臣妾的,可又着实从她房里搜出了毒药。臣妾心里,实在难以相信,秦嬷嬷会做出这种事情。”说着,她可怜巴巴看向乾隆陛下,“或许,是真的有人嫁祸?”
盈玥暗道:看样子,令贵妃也不舍得失去这个心腹啊。
乾隆陛下沉吟片刻,道:“先审了再说吧。”
令贵妃小心翼翼道:“臣妾,怕慎刑司急于查案,会屈打成招……”
皇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如今七公主还在病榻上,你不多心疼一下亲骨肉,倒是先心疼起这个狗奴才来了!”
令贵妃心中暗恼,嘴上忙道:“臣妾自然是有些心疼秦嬷嬷的,但却万万不能与馥苏里相比。若真是秦嬷嬷加害馥苏里,臣妾第一个便饶不了她。”
说着,令贵妃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可是,秦嬷嬷伺候臣妾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异心,怎的会害臣妾亲生女儿呢?这说不通啊!”
乾隆陛下微微颔首:“令贵妃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延禧宫的管事嬷嬷,下毒加害馥苏里,的确是匪夷所思了些。
皇后哂笑道:“底下这些奴才,一个不小心,便胆肥心大了,奴大欺主未必没有可能的。”说着,皇后瞥向七公主的贴身侍女如圭:“这个秦嬷嬷,与你门公主关系如何?”
如圭忙跪下道:“回皇后娘娘,秦嬷嬷她经常跟公主勒索财帛……”
令贵妃脸色一变,立刻冷冷一眼瞪了过去,“你若敢污蔑,本宫绝饶不了你!”
如圭咬牙道:“奴才不敢胡言乱语!这些年,秦嬷嬷没少跟公主讨要珍贵珠玉,公主若是不给,她便威胁要在令贵妃娘娘说公主的坏话!公主实在是苦不堪言,跟贵妃娘娘告状,娘娘也根本不信,还一直觉得公主实在搬弄是非,污蔑秦嬷嬷呢!”
听到这些话,乾隆陛下老脸黑了个透彻,一个奴才,居然敢欺负到公主头上了!
盈玥顿时了然了,明白了,合着是秦嬷嬷向馥苏里勒索雪莲养荣丸,馥苏里趁机给了她一瓶断肠草丸啊。秦嬷嬷都这把年纪了,估摸着对养颜美容是没什么兴趣了,必定是留着换钱用的。只可惜,还没换钱,却要先换掉她的老命了。
说着,如圭开始簌簌落泪,“公主都已经十三了,私房却是空空如也,反倒是秦嬷嬷已经在宫外给子侄置办了良田大宅!饶是如此,秦嬷嬷还是不知足,竟看上了之前皇上赏赐给公主的一直黄玉貔貅镇纸,公主不给,她便扬言说,要给公主好看!”
如圭越说哭得越厉害,而乾隆陛下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简直是胆大包天!!一介包衣奴才,居然敢凌辱到朕的女儿头上!!”
皇后冷冷道:“恕臣妾之言,这些个包衣贱奴欲壑难填,早就该好好教训一通了。如今便敢欺侮勒索堂堂公主,勒索不成竟下毒谋害,若不严惩,将来岂不是要造反了?!”
皇后说的是“包衣贱奴”,然而令贵妃何尝不是包衣?
令贵妃脸色青了又白。
乾隆发话了:“来人!立刻查抄秦氏宅邸!朕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勒索了多少钱财!!”
令贵妃如何不知秦嬷嬷贪污,秦家根本就经不起查抄,她膝盖一软,软在了地上,泪水便开始簌簌落下,“秦嬷嬷竟然是这种人,臣妾……竟被她蒙蔽了半辈子!”
皇后嘴角噙着冷笑:“妹妹向来聪慧,竟会被身边奴才欺瞒二十余载,本宫着实觉得匪夷所思!”
令贵妃软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泪水,满脸都是惶恐柔弱,她如同看救命稻草一般望着乾隆,连忙磕头,泪水簌簌雨下:“皇上,臣妾实在是不知啊!臣妾若是知道,岂会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受到半分欺侮?!”
乾隆陛下看着这个自己宠爱了半生的贵妃,不由叹了口气,“魏氏,你实在是……”乾隆陛下摇了摇头,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宁可相信身边一个奴才,却不信亲生骨肉……
令贵妃这番姿态,皇后看在眼里,恨得咬牙切齿,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做出这幅楚楚可怜姿态勾引皇上,皇后冷哼道:“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宫里一个奴才,便能肆意欺侮加害堂堂公主!魏氏,你是在是不配做七公主的生母!!”
受到如此重斥,令贵妃不但没有反驳,反而含泪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最近一心都在照顾丰克里身上,实在是太过忽略冷落了馥苏里。臣妾疏忽,臣妾妄为人母!”说着,令贵妃泪水滚滚,几乎泣不成声,一副悔恨至极、自责至极的模样。
乾隆陛下叹了口气,他终究是念昔日情分的,便道:“魏氏,你识人不明,以后六宫琐事,让舒贵妃协理皇后打理便是,你好生照顾丰克里和永璘既可。”
令贵妃身子一颤,在她手中好不容易握紧了的协理之权,竟转瞬不复存在!令贵妃暗暗咬了咬牙,磕了头,含泪道:“臣妾遵旨。”
第三七五章、望玥殿的春光
很快,秦家宅邸查抄的结果便出来了,秦嬷嬷的两个侄子,每人都有一栋两进两出的大宅子,除此之外还有良田百顷、铺子十几处,秦家府库中更是足足积攒了万余两白银,还有珍宝无数,其中很多都是内廷之物!!
如此一来,便坐实了秦嬷嬷贪污的事实!
乾隆陛下大发雷霆,下旨将秦嬷嬷和她两个侄子俱杖毙,秦家其余人等一律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皇后也趁机发难,将宫中与秦嬷嬷来往甚密之人,一网打尽!光延禧宫便足足拉下了十几个下人!
甚至七公主也主动检举了身边的徐大嬷嬷等人,一时间,七公主身边一干教引嬷嬷全部被拿下,轻则发还内务府,重责杖毙。这些教引嬷嬷,无疑,全都是令贵妃安插的人,自此,算是全部拔除了。
而秦家查抄出来的家产,乾隆陛下命人清点过后,便如数赏赐了七公主,作为添妆。其实,谁都明白,秦家那些家常,显然不是勒索一个公主就能积蓄出来的,秦嬷嬷必定也从其他地方贪污勒索了不少,如今一股脑全都归了七公主,乾隆陛下明显大有补偿之意。
盈玥幽幽道:“在宫里,儿女多是福分,好生养大了,将来都是助益。令贵妃倒是好,生生把亲生女儿逼成了仇人!”
永瑆一脸蔑视:“魏氏一介包衣奴婢,本就是阴狠鄙贱之辈!”
盈玥伸了懒腰,“馥苏里这丫头,我一直以为她过于懦弱,没想到一动手,便是如此大的手笔!”在加上皇后从旁煽风点火,令贵妃此番折损惨重啊!甚至连乾隆都觉得魏氏这个生母当得失职,已经许久不曾去延禧宫看她了。
永瑆幽幽道:“月娘,馥苏里竟然能服下断肠草毒药,以此嫁祸。这丫头……”永瑆微微蹙眉,“对自己竟也如此之狠,若她学了令贵妃的歹恶,只怕——”
盈玥忙道:“馥苏里不是那种人!那天在延禧宫外,我全都‘看到’了。令贵妃漠视九公主扇了她耳光,还然她生生跪了两个时辰,甚至还扬言,要让她每日都如此。这等阴损手段,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忍气吞声了。”
永瑆脸色一黑,“这个贱婢,她把大清的公主当成了什么?由得她随意折辱不成?!真是该死!汗阿玛竟宠这样一个毒妇半辈子!简直是瞎了眼!”
盈玥耸了耸肩膀:“男人嘛,都是只看表面的,令贵妃一张温柔慈善面孔,素日里又善待宫人,汗阿玛怎么可能相信他是心思歹毒之辈?”
“哼!”永瑆重重哼了一声,“汗阿玛早晚会知道的!这一世,我必叫她不得好死!”永瑆咬牙切齿道。
盈玥长长吐出一口气,“现在掌握的证据也不算少了,又正值汗阿玛对她有些失望,要不……”
永瑆却毫不犹豫摇了摇头,“皇后如今再度势大,十二弟妹也坐稳了胎。皇后亦非良善之辈,我不得不防。”
“好吧。”盈玥没有坚持,平衡才是最稳妥的局面。
“在十二弟病逝之前,我不会动手。”永瑆淡淡道。
十二阿哥啊,的确是一副不长命的样子。
这时候,刘昶在殿门外扬声禀报:“爷、福晋,琉璃瓦已经送来了。”
月前永瑆命琉璃厂烧制了一批绿色的琉璃瓦,自然了,十一阿哥府不需要换瓦,需要瓦的是盈玥的神珠小世界。
那座望玥殿,居然已经修筑出了整体轮廓,阿玖正带着那群猴子给望玥殿镶门窗呢,接下来就要上瓦了!
完工近在眼前了。
永瑆扬声道:“照旧送去西边库房!”
“嗻!”
永瑆笑着瞄了盈玥一眼。
盈玥耸了耸肩,好吧,她是搬运工……
半个月后,盈玥又苦哈哈往小世界里运送了一批家具,自然是搁在望玥殿中,教会那群猴子建造殿宇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指望猴爪子能打造出那些美轮美奂的家具吧?连之前的菱花交棱门窗都是永瑆安排百工坊打造的呢。
站在望玥台前,望着眼前这座堪比帝阙的殿宇,盈玥心中大是感慨。
十二扇紫檀木菱花交棱门雕琢得精美绝伦,殿中铺着琉璃厂烧制出来的细墁方砖,砖石上铺着猩红的地毯,一架屏风悠悠飞进了殿中,落在了永瑆所指挥的地方。
“那个剔红宝座摆在这儿!香几和茶几都搁着边,那个月牙桌在往边上挪一挪……拔步床小心点搬,别磕着碰着!”
盈玥苦逼地搬运着……
“书架书架!赶紧点!天都要黑了,今晚这小世界里怕是要下雨!月娘别耽搁,快点啊!”
泥煤球,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于是扬声道:“阿玖,过来帮忙!别光顾着吃!”麻蛋,永瑆是提着一食盒的甜点进来的,阿玖吃得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似的!
“主银别催,我吃完了就去帮你~~”
盈玥额头凸起一根青筋。
不过好在阿玖吃点心的速度实在是快,简直是风卷残云,吃饱喝足的阿玖很快便加入了搬运大营。
安置家具的速度,立刻就提了上来!
“那个几个花斛轻点放,别磕碎了!”永瑆扬声叮嘱阿玖。
“月娘你也轻点!那个瑞兽熏炉是鎏金的,别磕碰着!”
半个时辰。
金乌散去了所有的光芒,化作一轮明月,澹澹照耀整个小世界。
盈玥瘫软在了临窗的罗汉榻上,黑着脸道:“哪个该死的说今晚会下雨?!”
永瑆摸了摸鼻子,讪笑道:“爷只是说怕是要下雨,没说一定会下雨呀。”
盈玥恶狠狠瞪着永瑆,“你把我使唤地团团转,是不是很得意啊!”
永瑆赶忙安抚道:“月娘,你看这到了夜里,就算不下雨,这个时令,也会下霜露,这些紫檀家具,着实不宜沾水。”
“哼!”虽说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但盈玥还是相当不爽。
永瑆笑着凑了上来,“福晋辛苦了,爷给你揉揉肩膀。”
其实搬运家具耗费的是法力,又不是体力,但是永瑆主动伺候,盈玥便趾高气扬地生受了,“嗯,不错不错,脖子也给我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