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原本水性极好的清璇,忽然就不知道该怎样游泳,她茫然的沉在水底,似乎忘却了怎样游泳,又该游到何方。
  难道……逃过了杨桓的后宅,却又要命丧于此了么?
  四肢逐渐脱力,恍惚间仿若能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这声音渺茫极了,仿佛来自远方的远方。
  清璇的意识逐渐模糊,意识与身体都在这冰冷的江水里沉沦,不知今夕何夕,又身在何地。任凭这江水灌入了鼻口,却无力动弹。
  意识的最后,似乎是一个温暖的臂弯。
  嗯,也许是到了生命的尽头,家中早逝的长辈前来接了自己。
  清璇这么想着。
  **
  回京的前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京城是杨桓住了许多年的,本来归京,也无须有什么忐忑。可如今却是不一样的,身边携了佳人,倒生出了些“近乡情更怯”的念头出来。
  杨桓对着案前一柄小小的烛火发愣,心里想着,既然宣称清河知县小姐暴毙,那便要好好盘算一下今后该怎么安置这个丫头了。
  小丫头人小,脾气可不见得小。要是安排的不好了,她生气不说,自己也舍不得啊。
  正兀自出神,却看见安排给清璇影卫喘着气跑来:“丞相,不好了,清璇小姐跳江了,属下……”
  话还没说完,眼前却有一道白影呼啸而过,再一看案前,却哪里还有少年丞相的影子了?
  第20章 渡气
  归京前的一晚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以至于此事过去了许多年之后,经历过此事的下人们依旧心有余悸。
  那晚清璇走到船边,准备跳江而逃。可她不知道的是,杨桓偷偷派给她的影卫一直跟在她身边。起初影卫只当她在赏景,便按下不动,后来见清璇沉进了江底,这才慌忙去救。
  就在这时,一直悄悄跟着清璇的蓝锦冲了出来,急急拦住了他:“你又不通水性,跳下去也是送死,你快去通知丞相!”
  话刚说完,蓝锦便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江水中,去寻找江底的清璇。
  跑去通知杨桓的路上,影卫还不禁佩服蓝锦的心细,蓝锦是杨府的家奴,因为平素很有头脑,杨桓便派她在维扬清河一带管理杨家的铺子。后来杨桓出来的急,便临时抽了她过来伺候清璇。
  杨桓自然是所有人中间最着急的一个。
  他匆忙赶到船边,外衣都没顾得上脱,“噗通”一声便跳了下去。
  蓝锦本已经找到了清璇,可终究是个姑娘,带着清璇快要游到岸上之际,因体力不支,又沉了下去。蓝锦心中慌乱,看着杨桓跳了下来,便拼命的喊:“丞相,小姐在这里!丞相!”
  杨桓连忙闭了气,向那处游去。
  借着皎白的月色,杨桓清楚的看见,他的清璇,此刻正毫无生机的淹没在江水中,动也不动一下。
  杨桓心中绞痛,三年前痛失阿璇的惶恐再度将他笼罩,他慌忙游向清璇,把清璇搂进臂弯,将一口宝贵的气轻轻渡给怀中这不听话的女孩,唇齿相依之时,怀中佳人唇瓣的娇软,恍若一根轻柔的羽毛,缓缓划过他的内心。
  这三年来,恐惧与后悔不仅没能淡忘,反倒历久弥新,越来越深。只有将眼前这人紧紧搂在怀里之际,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船上的侍卫们早已吓傻,这时才反应过来,成群结队的跳入江中,手忙脚乱的要拉丞相起来。其中有个不长眼的侍卫献错了殷勤,看丞相气喘吁吁,便想分担丞相的负担,替杨桓抱清璇。
  杨桓立刻狠狠的瞪他一眼!
  这是他的宝贝,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即便是负担,那也甘之如饴,哪里容得他人接手?
  所有的大夫都被叫到了清璇跟前,而杨桓坐在哪里,忧心忡忡的问:“如何了?她的病可还重?”
  随行大夫们有一些知晓杨桓的身份,看杨桓面色不虞,心中忐忑,当下便抖抖索索的替清璇把脉,望闻问切下来,小心的说道:“公子莫急,小姐不过是受了凉,待老朽开些驱寒的药物,小姐便能醒来了。”
  “如此甚好,”杨桓握着清璇的手,轻轻搓揉着,想为她增加一点热度。“你们速去开药,若是天明之前,她还没能醒来,本相就把你们丢到江里去喂鱼!”
  众大夫俱吓的一颤,杨桓的影卫却担忧主子,劝道:“主子要不也请大夫们看看您,属下见您面色……”
  “无妨,”杨桓却不甚在意,随意说道:“不过是下水游了一趟,能有多大的事?我就在这里坐着,等清璇醒来。”
  **
  清璇昏昏沉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想撑着自己坐起来,却发觉手臂酸软,几乎用不上劲,不由得“嘶”了一声。
  “小姐醒了?”
  清璇睁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这刺眼的眼光,面前这丫头是自从来没见过的,又环顾四周,发觉不是自己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心下便生疑,难道自己是溺亡在了嘉临江,又重生在了那家小姐的身上了吗?若真是如此,那可要求神拜佛,再也别遇见杨桓了。
  见清璇面有惑色,那丫鬟心下了然,笑着说:“小姐不认识我,我是才调过来的,蓝锦姐姐昨天落水受了寒,现在正修养呢。”
  清璇一听“蓝锦”,心中便一沉。
  怎么,自己还在杨桓的船上吗?是自己出逃不成,溺亡之际,又被杨桓的人给找回来了?
  清璇尤不死心,接着问道:
  “我看这间屋子,也眼生的很。”
  那丫鬟又笑说:“小姐您有所不知,昨儿大夫说了,要给你找一件向阳的屋子,方便您养病,丞相便连夜将您移到这儿来了。”
  听了丫鬟的话,清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逃跑的事,杨桓肯定是知道了,也不知他那样心胸狭窄的人,会怎么惩罚自己?
  于是又小心问道:
  “丞相他现在在何处?”
  那丫鬟似有些为难,对着清璇,皱眉清秀的眉头,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清璇只当时杨桓对自己有什么责罚,这丫鬟惧怕于自己,不肯说出,便安慰道:“无妨,你说罢。”
  那丫鬟才期期艾艾的说道:
  “昨儿您落了水,杨丞相担心于您,便跳下水去救了您上来,后来又坚持守在您床边,非要等您醒来。结果后半夜撑不住,便昏了过去,被下人们送了回去,现在还没醒呢。”
  **
  此时的时节已是暮春,阳光倾泻在房里,一室温暖。蓝锦却裹着一团棉被坐在床上,昨晚的江水寒冷,也伤了她的元气,可大夫们都围在了清璇和杨桓的身边,哪里能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卑微的奴婢?
  她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出汗逼寒气,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杨桓的情景。
  那时杨桓还未及弱冠呢,小少年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在大街上走的十分招摇。虽然两人都换了普通百姓的衣裳,可那通身的派头,一看便是世家的公子小姐。
  彼时自己不过是个流浪的乞儿啊,家里的老父亲去世了,哥哥嫂嫂便将自己赶了出来,眼看就要饿死在了街头,可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娇嫩软糯的声音:“桓哥哥,你看那个小姐姐昏过去了!”
  这一对小兄妹就这么蹲在了自己面前。是来嘲笑自己的吧?蓝锦十分阴暗的想着,她想将这一对小屁孩赶走,可却没这个力气,只能用眼神警告他们。
  可当时的蓝锦实在是太虚弱了,瞪过去的眼神,软绵绵的,像一只羊羔。
  “桓哥哥,你看,她看着我们呢,她想让我们救她。”
  小丫头用胖胖的小手指指着蓝锦,杨桓的年纪比蓝锦要大些,他歪着脑袋看着蓝锦,认真的问道:“你愿意到我家帮忙么?”
  蓝锦这才仔细的看着杨桓,这男孩十几岁的模样,生的清秀极了,只那一眼,杨桓那沉稳的眸子便撞进了蓝锦心底,从此山高水长,任君差遣。
  后来蓝锦成了杨桓府上的洒扫丫鬟,也终于知道了那日见到的小姑娘不是杨桓的妹妹,而是杨桓未过门的妻子。
  于是心头的那一点触动,也一并悄悄埋在了心底,从此永不见天。
  第21章 心思
  杨桓这一回病的重极了,这些年来因为清璇的离去,食难下咽,夜不成眠。再加之朝中事物繁重,积劳成疾,被这一次的落水全都刺激了出来,及至船行到岸边,杨桓依然还昏着。
  杨夫人心里存着气,听说杨桓的船到了岸,也像没听见似的。一点都没有派人去迎接的意思,就端坐在屋里,慢条斯理的和苏敏下棋。
  “伯母,桓哥哥公务繁忙,突然回了清河,恐怕也是政务上的事情……”
  “敏儿,”杨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苏敏,淡淡说道:“知子莫如母,我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过是烦我催他的婚事,这才赌气去了清河罢了。”
  一提到婚事,苏敏又想起了前些日子杨夫人对她说的话,小脸红了起来,低下头,一副娇羞的模样。
  杨夫人毕竟上了年纪,看着她的神情,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也有些委屈你,桓儿心里一直念着清璇那丫头,可我们杨家几代单传,难道他能让牌位给他传宗接代么?敏儿,你们的婚事,年底办,我还嫌晚呢,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我杨家的儿媳了……”
  “伯母,”苏敏抬头看着杨夫人,语气坚定的说:“敏儿不委屈,能嫁给桓哥哥,是我这辈子的福气,待以后成了婚,敏儿一定会好好伺候桓哥哥,孝敬伯母的。”
  杨夫人爱怜的抚摸苏敏的头顶,抿唇一笑。
  杨家需要的,就是这样孝顺听话的儿媳。而不是像沈清璇那样恃宠而骄,娇生惯养的娇小姐。
  “伯母,”苏敏见杨夫人心情似乎好些,便试探问道:“桓哥哥应该快到了,咱们……不去迎一下吗?”
  “迎?”杨夫人轻柔一笑,出口的话却冰冷无比;“他如今威风了,哪里轮得到我去迎他?让他自己怎么出去的,怎么进来!”
  杨夫人的本意是想敲打一下羽翼日渐丰满的儿子,可她未曾想到的是,现在的杨桓,却没有她想的那么威风。
  他十分羸弱的坐在下人们特意找来的一个马车里,那颗平日里精于算计的脑袋,正搭在清璇的肩膀上,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轻晃动。
  “清璇姑娘,丞相为了救您,在那么冰的江水里游了许久,您……如今担待些,马车上这段路,您好好照顾丞相,等到了杨府,管家会安排后面的事的。”
  影卫驾着马车,穿梭在帝京的繁华的街上。他说这话时,语气并不如前些日子对清璇说话那样和气。清璇心里也明白,大抵是因为杨桓这一病是因她而起,他的那些下属心里愤愤不平。
  清璇看着此时靠在自己肩头的杨桓,眼神中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险些溺亡之际,能冲下来奋不顾身救自己的人,竟然是杨桓。
  为什么会是杨桓?
  他不是自私吗?他不是济济于名利吗?他不是视他人如蝼蚁吗?他不是惜命的很吗?
  可是,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来救自己?
  一个试图逃跑的自己?
  印象中的杨桓,明明就不善水性,而且杨桓最痛恨背叛他的人。在这两个条件下,杨桓分明就没有任何理由救自己。
  可是他竟然救了,不仅救了,还弄病了他自己。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吐出心头所有的压抑与疑惑。
  杨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至少,你似乎和我从前想的不太一样了。
  心中的冰块的一角在这一瞬缓缓融化,只是此时的清璇不知晓罢了。
  如今清璇所面临的,是另一个困境——杨夫人。
  杨夫人虽然言之凿凿,大有将儿子拒之门外的架势,可听到下人传话,说杨桓病的昏迷不醒之时,却吓的差点晕过去,扶着苏敏的手一路小跑到了门口,等着杨桓的马车。
  杨桓的马车一直驶到了丞相府的内院,杨夫人赶忙上前掀起帘子,入目的却是一个姑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