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帝闻言一回头,本还带着玩笑的心态,却是不想在触到骆明诗那带着泪滴的眸子,竟会觉得伤感。
明知晓她是在演戏,可偏偏在看到她沉痛而无名的忧伤的神情时也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之前亲眼瞧着齐茂云醒来的情形只是他梦一场。
夜风微凉,濮阳帝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猛然清醒过来,她也不过是在演戏。随即暗自摇了摇头,轻笑的走出来院子。迷惑别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都信了。
看来齐王妃也深谙此道。
朝廷内的情形一如既往的平常,濮阳帝初登基几年很是做了几件大事。功成名就,每朝每代帝王都追求的贤明之名,至少这顶帽子他也争得了,只要往后的日子不出什么大的错处,他这一生也算功德圆满。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让他忧心,每每有夜深人静时的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的时候,多半也是在想这件事情。
那便是大位的继承人该选择哪个这件事。
事实上也毫无疑问,他心中最佳的人选便是他的二儿子赫连云寒,便也就是从小避人耳目寄养在皇姑母家的齐茂云。次子最是沉稳妥帖,心思纯正。即便是大难当头也临危不乱,很是得他青眼。和他比起来,大儿子和三儿子就稍显逊色。
其实大儿子还是不错的,大儿子赫连锦书,三岁识字,五岁成诗。还未满十岁便能舌战群儒,一口一个孔孟之道说得满朝臣子哑口无言,偏偏还不迂腐,就连着孔孟之道也成了他诡辩的利器,瞧着自家儿子神气他也觉得很是得意,曾也常言,若是叫孔子知晓他的道理叫他一黄口小儿这般滥用,还不知会不会气的活过来。说这笑骂的话却是笑的成分更多,总之这个儿子也曾是最为让他感到骄傲的一个。
最终却是因一个情字堕落,便从此遁入空门不谈。
三儿子赫连鸿雪,只在心头泛起这个人名,他便忍不住叹口气。也怪他的疏忽,起初他仅是为夺得他的关注小打小闹,每每听人来禀告说三皇子在学堂又顶撞夫子了云云,他也总会叫他到跟前来斥责一番,只是次数多了,他也不免觉得惫赖,直接差了道旨意将他狠狠杖责了十棍。
他还记得当时十这个数字还是他精打细算才定下的,既能让他吃到苦头,也不至于真的伤了他。自那次之后,便再也不曾听说鸿雪闹事,他还很是欣慰了一段时日,觉得此法见效。却不妨后来再遇鸿雪,也愈发变得虚伪做作起来,那装模作样的神态稚嫩又老道,令他作呕。想他赫连家的人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即便是谋权算计,也做不来那番做作的姿态,不像个大老爷们到像个深宅里的老妇的阴私,从此也愈发厌起来。后等他更大了些,他那点心思便是瞒不住,四处笼络朝臣结党营私,简直其心可诛,因而也越发的看他不过眼。
想至此,濮阳帝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今任赫连鸿雪如何扑腾他都看在眼里,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大统之位与他无缘。
说起云寒,那是他同谷涵的儿子,因着谷涵的缘故,心中对他不论是带着亏欠还是偏爱,总是对他多爱怜些。却也是因为这个害了他,从娘胎里出生起便被下了毒,谷涵因这个而去,保全了他们孩子,他不敢再害了他,也不想对不起谷涵,便李代桃僵,寻了个机会将他送出了宫,又怕苦了他便托付给皇姑母寄养,索性那时齐秦氏也正临产,届时只说是诞了双胞胎也不会有人怀疑。只是不想后来竟是齐秦氏难产,母子二人一并去了不提。
且说云寒年长之后的事情,他因自幼体弱,他便要他从小习武健身,不料教他习武的师傅却说他是个练武的好人才,若不是体内那股子毒素压制住使他难以积蓄内力,云寒便是成为天下第一也指日可待。他堂堂皇家不去稀罕那江湖第一,却是每每见到他病弱的样子总觉得越发亏欠。若不是他长年身子病弱,他早就盘算着恢复他的身份再册立他为太子了。又怕恢复他的身份之后为他招来更多的暗杀反倒叫人防不胜防反倒害了他。
却是如何也料不到,即便他隐瞒了身份却仍是逃不掉被人下毒陷害的情况。
一开始盘算得以后让云寒能够继承皇位才好。后来却变成只要云寒健健康康的能活的长久一些才好。这两种想法的变化,是云寒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对他这颗为父之心的摧残。
那下毒手的人着实可恨,然而他大位竟然一时也无可继承之人也让人惶恐。
二者不论哪一个难题,都能叫这个足以名留千秋万代的帝王犯难。
又是深深一声叹息,但愿那骆明诗可千万是云寒命定之人,得以保全云寒能够长命百岁。若是此事实在不为他所愿,那他便也只能厚着脸再去那寺庙内求那忘尘大师一遭了。总不能叫他堂堂大周后继无人才是。
想罢,思之及眼下,一个已经写好了的皇榜摊放在他的面前。
按照齐王妃那小丫头的法子,这叫做请君入瓮。那个下毒害云寒的人瞧见这个状子定是不能安生的。
然而看着这个皇榜,一个人的名字已然浮现在他的眼前。关于那下毒之人是谁他也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只是他再对那人失望也不愿相信,他竟是这种事情都做的出。知晓齐茂云便就是赫连云寒的人不多,原也就三人,自那慧灵大师圆寂之后,便也仅剩他与皇姑母二人。若说是皇姑母泄了密,他是万万不信的,他自问一向将这个秘密掩饰得很好,即便是封他齐王,对他偏爱些,也自有“因齐茂云肖像他姑姑齐贵妃”的原因掩饰了过去。
若是因着这个缘故引得鸿雪那子起了杀意,那么此子心肠也太可怕了。
历来皇位之争皆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换作他亲眼瞧着自己的儿子互相残害,仍是心中不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