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母抓着邵老的袖子说道:“警察大人,可一定要把我儿子找回来啊。他的本性真的是不坏的,他都是被人勾引了的。”
直到几人走出了门外,还能够听到卢母在背后喃喃自语的声音。
江河看向了邵老,准备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而邵老却是轻轻的拉住了江河,小声对江河说道:“我能想到的,你也一定想到了。所以我们先不说,等回去之后,我们具体安排一下,好么?”
江河看着邵老,点了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啊?”徐一曼扭过了头来问道:“一会儿我们去哪儿,是回去?还是要去卢正业发小家?”
“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再多走一趟了。”邵老说道:“有些事情不能和自己的父母说,但是不见得不能够和自己的发小说。我想,卢正业的发小一定知道些什么。”
说着,邵老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卢正业的发小家,卢父的通讯录显示,这个人叫做毛大方。
敲了敲门,片刻后,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问道:“谁啊?”
邵老掏出了警官证,对男人说道:“警察,来调查一些事情,谁是卢正业的发小毛大方?”
“又是卢正业的破事!”男人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进来吧,我是毛大方的爸爸,他还在里面睡觉呢。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强~奸犯是发小了,这说出去以后多让人臊得慌,我儿子还没娶媳妇呢。”
男人骂骂咧咧的喊道:“毛大方,别睡了,警察找你问事。”
说着,男人还在门框上踹了几脚。
磨磨蹭蹭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虽然是秋天了,他还是赤luo着上身,看那身上的肥肉,估计得有个二百多斤了。
“怎么了?”毛大方问道。
“卢正业失踪了你知道不?”袁军说道。
“唉。”毛大方叹口气说道:“进来吧进来吧,想问什么,我今天一股脑都说出来。”
说着,几人走进了属于毛大方的屋子。
这个屋里凌乱无比,床边满是垃圾,床头有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个笔记本电脑,此刻还在嗡嗡作响,几人几乎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卢正业失踪前,他和你说过什么没有?”邵老咳嗽了两声,问道。
毛大方躺在了床上,说道:“他和我说了的事情可太多了,我记得他出狱后没有一个月,就匆匆来到了我家。我爸嫌他是强~奸犯,又不像我一样靠直播打游戏赚钱,整个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渣子,于是禁止他来,但是他还是三天两头往我家里跑。”
“谁让我和他是真哥们,别看以前他朋友不少,这个那个的,关键时刻还不是我?”毛大方一拍自己的肚子,整个肚子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反正那段时间,他告诉我他心里有一种毛毛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盯上他了一样。”
“有什么东西盯上他了?”邵老问道。
毛大方笑了笑,说道:“我和你说啊,我就是感觉他刚刚坐牢回来,有点被迫害妄想症了。被迫害妄想症你们知道吧,那是一种很玄妙的病,病人……”
邵老摆手打断了他:“不用解释了,我们这些人是专业的。”
“哦。”毛大方继续说道:“我就安慰他不要疑神疑鬼的,去好好找个工作干。你看,我今年才三十岁,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有作为,一个月工资三千多,他呢,屁本事都没有。他听了我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就去外面找工作去了。”
“是你提议他去找个工作?”邵老问道。
“是啊。”毛大方说道:“不然还能有谁?我劝他找个正式工作,别去混社会了,混社会能有什么好?结果呢,他总是被人家拒绝。不过也是,我原来让他和我一块直播玩网络游戏,他也玩不好。”
说着,毛大方摇了摇头:“这也不怪他,十多年了,他连智能手机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玩好新出的游戏,怎么能和我一起吃鸡?”
“说重点。”邵老无奈说到。
毛大方点了点头:“后来就是找工作没有找到嘛,但是他疑心病越来越重了,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后来他又和我说,总有陌生电话打进他的手机里,而他的手机号,只有几个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我说那些都是诈骗电话,不用理会。”毛大方坐起了身子来,一只手轻轻摸着键盘:“但是他说电话里总是重复着几句话,他说是那种很冰冷的复仇两个字。有时候他也让我听,但是我听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声音。”
“复仇?”江河问道:“复什么仇?”
“我也是这么问的啊。”毛大方说道:“我也问他复什么仇,但是卢正业不说。他说十年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论是被冤枉还是怎么,牢都坐完了,再说复仇不复仇的有什么用?反正他那段时间有些神经兮兮的,我也听不懂他到底是在说什么。”
江河看向了邵老:“有可能是犯罪顾问打来的。”
邵老点了点头。
之前卢正业的父母也说过,总有电话打进来,之前卢正业没有答应,后来卢正业又答应了下来,难道就是复仇这件事情?
“犯罪顾问逼着别人复仇?”徐一曼问道:“这符合他那三条原则么?”
邵老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现在先不说这些,毛大方,你继续说。”
毛大方点了点头,说道:“他失踪前一个星期左右吧,他说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而且那电话也打的越来越多了,他都快不敢接电话了。他每次都愤怒的拒绝,之后那电话会又打来。”
“他真的快崩溃了。”毛大方一直手放在鼠标上不停摩~挲着:“后来我给他出了一个注意,我就告诉他,你假意先答应了,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反正就上下嘴皮子一说的事情,你觉得不行就不做呗,说话又不犯法。”
“之后呢?”江河问。
“之后好了点。”毛大方说道:“之后那电话就没有打过了,不过了两天,突然有个电话打入了他的手机中,他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他曾经过来问我怎么办,我说我也没有办法,我说你要是实在受不了折磨,你买张火车票出去一年。”
邵老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是你让卢正业失踪的?”
毛大方摇了摇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说道:“怎么能说是我让他失踪的,我是在帮助他。他整天神神秘秘的,又说是有人跟踪他,又说有神秘的电话,说那东西是无处不在的,他很害怕。”
“作为朋友你说我能不帮他么?”毛大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来,说道:“我就说我悄悄给你订张火车票,你先去了榆州市,自己再坐火车去个别的地方,谁也别告诉,就连我也别告诉,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在哪儿了,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再回来,这不就可以了么。”
说着,毛大方亮出了自己的手机来,众人看去,是一张龙城市到榆州市的火车票。
时间显示为八十八天前。
毛大方笑着说道:“他们都在找卢正业,却没有想到,卢正业压根就是自己跑的。现在,鬼知道卢正业在什么地方,我也就和你们明说了吧,我都联系不上卢正业了。本来卢正业刚刚出狱,还不想离开的,结果他接到一个警察的电话,立刻同意了我的想法。”
“一个警察的电话?”邵老问道。
毛大方笑了笑:“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病,他刚刚出狱,就觉得有人要把他再抓进去。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他接了一个警察的电话,那警察好像是质问了什么,又好像是诬陷他做了自己并没有做的事情。”
“总之。”毛大方点开了一款名字叫绝地求生的游戏,说道:“他害怕十年前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就跑了,现在早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邵老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毛大方说道:“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卢正业?”
毛大方耸耸肩:“知道啊,他一家都快急疯了,还有警察打电话来问过,我一概没说。但是呢,我又觉得光自己知道这个秘密没意思,反正现在你们也找不到他了,我说了也无所谓。”
“妈~的。”邵老一把抓住了笔记本电脑,狠狠摔在了地上:“要是你八十八天前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第215章 没有亲人
不仅仅是毛大方惊呆了,就连身后站着的这几位也惊呆了。邵老并不是没有生过气,但是气成这样,直接把别人电脑都砸了还是第一次。毛大方张大了嘴看着邵老,却是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毛父听到了动静,从门外跑了进来,却是被袁军一只胳膊拦住了。
所有人都在盯着邵老,等着邵老下一步动作。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知道邵老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唯一的这个人,却又理解不了邵老为什么会气的这么严重。其实早在卢正业家里的时候,江河就已经把线索串联了起来,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时江河便想要将这个人的名字告诉邵老,但是邵老却屡次阻止了江河。
直到现在,邵老发火了。
“这,这个我做错什么了?”毛大方唯唯诺诺的说道:“作为朋友,仅仅是帮他买了一张火车票,让他逃避痛苦,难道做错了嘛?况且,况且我这也没犯法吧?难道卢正业又强~奸了别人了?”
邵老紧紧握着的拳头慢慢的松了下来,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有些歉意的说道:“很多事情就连我们也猜不透,更别说是你了。你做了你觉得对朋友好的事情,这没有什么错。对不起,有点失态了。”
说着,邵老拍了拍毛大方的肩膀:“没事,一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一台更好的电脑来。我们先走,不知道这样你能不能满意?”
毛大方看着邵老余怒未消的脸,赶忙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就是显卡配置一定要高,要不然……”
“送你一台市面上配置最高的。”邵老说道:“放心吧。”
专案组成员坐在了车上,依旧没有人说话,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邵老叹口气,环视了一圈众人说道:“今天很巧,专案组的所有人员都到场了。我一会儿要说一件你们听起来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希望你们不要激动。我知道如果我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我们这个专案组很可能会分崩离析,但是,我希望你们相信我一次,不要做出非理智的判断来。”
“犯罪顾问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我知道,如果我们小组分崩离析了,就没有人能追踪到他了。”邵老情深意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只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这个游戏的核心是什么。”
“什么?”江河问道。
“悲伤,无奈以及无力感。”邵老说道。
“江河。”邵老看向了江河,眼睛里已经噙着一些泪花:“这个游戏里,你是最不好对付的一个人,因为你很难理解复杂的感情。就好像,一会儿我说出了这些话,你可能觉得根本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可能面对着内心的抉择。”
几个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了邵老的这一大段话,众人都知道邵老即将说的话,对自己很重要。
“所以在我说之前,你们要相信我,接下来的行动一切都要听我指挥,不能乱套。”邵老再一次环视众人:“明白么?”
“明白。”袁军第一个说道。
“明白。”徐一曼也说道。
关登也点了点头。
邵老开始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凶手欺骗了。我们总以为犯罪顾问不会直接出手,会挑选自己认为应该除掉的坏人,只是帮助别人设计杀人计划。但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犯罪顾问可从没有这样说过。”
“记不记得那个炸弹。”邵老问道。
“标志游戏开始的炸弹。”徐一曼说道。
“没错。”邵老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将雷管拆掉,认为不会再有事了。但是当袁军拔出u盘的时候,炸药里面还藏着一根雷管。如果不是江河眼尖,直接踢倒了桌子。我们几个围的那么近,说不准就全部被凶手一个炸弹杀死了。”
邵老拍着自己的头说道:“我早就应该想明白的,从那一刻开始,凶手就告诉了我们他最大的特点。”
“什么?”袁军问道。
“不按常理出牌。”邵老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按常理出牌就是凶手给我们最大的提示。什么犯罪顾问,什么正义的使者,从一开始就是狗屁。那只是他要让我们上钩的鱼饵而已,只不过他的鱼钩直到现在才亮出来,他的耐心太好了,好到让人害怕。”
邵老缓缓的搓着自己的手:“这才是魏德眠的风格,这才是魏德眠。而我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蛰伏了二十多年,其实他有很多次机会能够直接杀掉我。只要他随便催眠一个人就好,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邵老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他知道,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杀掉他,而是让悔恨,让悲伤,让痛苦来一点点吞噬他的内心。而现在,恐怕他要做到这一点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恨意没有减少丝毫,反而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加浓郁。”邵老叹口气说道:“他不会把报复直接施加在我身上,他会把报复施加在你们身上。你们明白么?”
“死?”袁军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就从来没有害怕过死,只要魏德眠或者是魏德眠的徒弟敢来,我自然把他抓到公安局去。”
邵老却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我刚刚已经和你们说过了。要想折磨一个人,死亡是最无效的手段。折磨是要他痛苦,而死亡却是使他解脱。知道为什么当初在成立专案组的时候,我会选择你们嘛?”
“为什么?”几人异口同声。
“因为你们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邵老扶着座椅说道:“因为你们没有亲人了。江河,他的父母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而他最亲的姑奶奶,也已经去世了。徐一曼,你从小是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却在你最风光的那年去世了。”
顿了顿,邵老继续说道:“袁军,你父母都是地道农民,他们整天忙碌劳累供你读大学,前几年,两口子也双双去世了。关登,你父母从小就发现你和别人不一样,你父亲没有担当,跑了,你母亲因为你的原因,去世了。”
邵老说罢,才发现除了江河之外的所有人都满是泪水了。
“你们所有人的档案我都看过,这也是为什么我国有那么多优秀的刑警,我还会选择你们的原因。”邵老缓缓说道:“因为面对魏德眠的时候,他就没有办法来利用你们的家人来胁迫你们做什么事情了。”
“我二十年前尝到了那种滋味。”邵老揉着自己的眼睛:“我曾经为了抓到坏人,而不顾及自己组员的感受。当他和坏人同归于尽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如果我们为了要抓住一个坏人而牺牲一个好人的话,我宁愿没有抓住他,你们明白么?”
“那种感觉在我心里纠缠了二十多年,我到现在都觉得是我害死了他。”邵老的眼泪终究是流了下来:“所以这件事情我本可以不告诉你们,甚至利用你们作为诱饵将计就计来抓住魏德眠,可是这次我不想这样做了,因为我明白那个时候我错了。”
“坏人是被我抓住了,的确是维护了世界的正义,甚至让很多人免于伤害。”邵老指着自己的良心说道:“可是这里我一直都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