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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琊活动了一下手腕,眉梢舒展,放出一片传音符折断在指间,听见闭关期间的留讯,喃喃道:“平风渡头?今年辰洲疯了?”
  不过人族的战事对他无所谓,他关心的是南颜的逆道功法进度,好在菩提山寺的僧人嘴巴严,吃苦和尚有心相护,外人应只会觉得南颜练的是门厉害的尅魔功法而已。
  谁都不会联想到,当年秽谷出现的那门魔道功法,其实竟是门佛门功法。
  这么想着,殷琊放出一只核桃舟,核舟迎风便长,化作三丈大小,殷琊乘上它浮空而起,往南方平风渡方向飞行了两三百里,神识内远远发觉有两道气息御剑飞来。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修为都在筑基初期左右,看他们气息不稳,像是刚刚筑基成功,满脸疲累。
  他们远远见到一艘筑基期的行空法器,面露羡慕之色,殷琊有心隐藏气息,在他们看来殷琊也不过是同样筑基初期的修士,便远远传音道——
  “前面这位道友,走这条路可是也要去赶鲸舟?可否带我师兄妹一程?”
  这对师兄妹风尘仆仆,一脸疲累,殷琊本来不想理他们,又留心瞥了一眼他们的衣纹,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便道:“我不认得路,你们为我指路,带你们也无妨。”
  那师兄妹面露喜色,道了声谢,双双踏上核舟。
  “在下姓褚,这是我师妹孟盈。”那褚姓修士看起来骨龄不大,但面色蜡黄,看上去已有两分中年之态,“辰洲数年前载甄选的帝子被巳洲魔修截杀,龙主怒而掀战,并颁天下征旗令,只要正道修士,可前往道魔战场应征,战场上所得军功可换珍宝无数,走这条路的大多是为此,道友可是要同去?”
  殷琊摇了摇头,道:“我另有他事,不一定要往辰洲……你们可是凡洲宗门的人?”
  那褚姓修士道:“是,我们正是东部仰月宗的修士,道友为何如此问?”
  殷琊想了想,道:“多年前我去过一次秽谷,在秽谷中遇见一个叫穆战霆的修士,他……有没有回到你们宗内?”
  那褚姓修士和叫孟盈的女子均是一愣,褚姓修士目光闪烁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但后来闭关多时,对门中之事不曾记得详细,师妹你可记得?”
  一旁叫做的孟盈的修士生得十分清丽,闻言,垂眸乖巧道:“师妹在外门时倒是知道的,有位姓穆的师兄曾随同宗门一道前往秽谷探宝,但那次秽谷中忽生异变,谷口提前关闭,进入的三千修士无一人逃出,自此之后秽谷也再未开启……我们宗门也是损失惨重呢。”
  “哦?”殷琊记得当时他被吃苦和尚骗出秽谷,已不知道后续情形,闻言有点难受,但面上无什么异状,“可知是为何?”
  “不知,连结丹修士都被下了封口令,道友说的那位姓穆的师兄,应该也不能幸免。”
  ……那南颜又该伤心了。
  殷琊有点头疼,却闻孟盈又问道:“道友和我们那姓穆的修士有故?”
  “没有,当年我也在秽谷,有件看中的宝贝在他手里,但失去他下落,故有此问。”
  听他这么一说,褚姓修士笑道:“原来如此,那穆战霆当年在内门高傲贪婪,喜欢四处寻衅生事,我记得他那时还有个极肥胖的妹妹在外门,猪猡一般,十分碍眼,如今他们都死在秽谷,也是老天有眼……”
  褚姓修士全然忘记了刚刚还自称不太认识穆战霆的事,一路把穆战霆种种不堪如数家珍地抱怨出来,企图获得殷琊的认同。
  “呵呵……”
  殷琊越听越烦,正琢磨着找个借口把这两个人丢下核舟时,忽然正前方的山谷传来一阵动荡魔气。
  孟盈和褚姓修士脸色一百:“筑基后期魔修!”
  他们神色慌乱,各自提起法剑在手,看样子倒不像是要上前一拼,似要随时脱身逃跑。
  若放在从前殷琊还会走避,现在以他筑基大圆满到假丹境界的修为,不以为然,反而有心想抢一笔魔修的过路费,催动核舟迎着那魔气来源而去。
  “道友,为何还要正面冲撞过去?!”褚姓修士失色道,“凡洲少有筑基期的魔修,有的话也必是一方强豪,我们三个筑基初期绝不可能是对手!”
  “可是……”殷琊仔细感受那股魔气,道,“那魔修好像受伤了,正在逃命。”
  说话间,只见一个浑身黑气,周身围着三面黑幡护体的魔修拖着一路鲜血淋漓,慌慌张张地从峡谷那头疯狂逃遁。
  一边逃,一边惊恐回望,待看见远处一点白光不死不休地追来,大吼道:“血手观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回应他的,乃是远处一声轻铃响,随后,山间鸟不啼,泉流忽寂寂。
  远山薄雾中,徐徐踏出一个清圣身影,素纱禅衣,头戴纱笠,臂缠佛珠。她一步踏出,忽现百步之外,立于虚空,亭亭如水月观音。
  随后,她伸出一手,玉白指尖朝魔修一点,指现梵印,眨眼间,梵印飞出,直破那魔修周身护罩,一声惨叫后,魔修肉身炸开。
  一片血雨中,佛女檀口轻张,无情又慈悲——
  “出家人不言杀生,唯识极乐。”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渡海上洲
  “好凶的佛修……”褚姓修士和孟盈半天没反应过来, 目露惊惧。
  殷琊同感道:“嗯, 好胸。”
  这佛女确实极美, 虽纱笠挡着脸,但她单单立在山间, 就像是一幅山水禅画里走出来的一般,谷风轻拂时, 禅衣虽宽大, 也难掩身段娇娆,连她从魔修血肉渣里摄来乾坤囊的姿势, 都不显半分市侩。
  佛修素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因为佛门的招式大多为护生,防御力惊人,有金身如来之称,这般凶残地直接把一个魔修打碎, 却是前所未见。
  殷琊啧啧两声,策动核舟飞近, 对那佛女道:“这位菩萨, 打死就算了, 打碎也太过了吧。”
  佛女纱笠下的脸微微抬起,透过白纱静静地看了殷琊一会儿,声音沉静道:“万物有灵,打碎了, 草木比较好吸收。”
  人也美, 声音也好听, 可惜出家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狐更有之,殷琊想方圆百里也就菩提山寺一个佛修门派,眼前这位女菩萨多半是在外云游的佛门修者,积极搭讪道:“区区一个魔修,死了就死了吧,菩萨要去哪儿?我把这俩人扔了,我捎你一程?”
  褚姓修士脸色难看,旁边孟盈眼珠一转,却道:“道友且慢,不知这位菩萨可是也要同去平风渡搭乘鲸舟?”
  佛女凝视了孟盈和褚姓修士良久,徐徐道:“没错,道友有何见教?”
  佛女并没有隐藏修为,在场之人中,她的修为最高,足有假丹境界,只差一步,二人就都要称她为前辈。
  孟盈不敢失礼,道:“见教不敢,只是八月十五这鲸舟,是今年最后一次,若平安到得彼岸,怕是要经过辰洲与巳洲交界的海域,虽有元婴修士坐镇,但仍有遇上魔修劫杀之危,不如我们三五成群组队,也能有所照应。就算一路平安,也不至于被同行修士欺凌。”
  鲸舟之中,最低是筑基修为,炼气境界者除非有很硬的后台相护,否则根本无法承受海上风暴的压力。如这师兄妹二人的筑基初期修为,在鲸舟之中只能说垫底,提前拉拢人组队也是求生使然。
  殷琊不大信任陌生人,想着等找到南颜之后,两个人互相照应就好,最多把这漂亮女菩萨一起带着……
  只是殷琊越想越觉得奇怪,再次凝目看着那佛女小臂上缠着的佛珠,情绪逐渐崩溃。
  “本是凡洲修士,可以同行。”佛女答应后,见那师兄妹一阵欢喜,又道,“只是我名声不好听,你们若觉到时麻烦,可不必理会我自行离去。”
  二人瞬间想起那魔修临死前喊她“血手观音”,褚姓修士瑟缩了一下,连忙给孟盈使眼色,孟盈上前,柔声道:“我师兄妹来之前也听过血手观音斩妖除魔之威名,也幸得有道友在,这南州的百姓和低阶修士自此少受魔修侵扰,倒是刚刚这魔修所犯何事?”
  “此人立在一处山村以修仙为名骗得村民献上孩童,实则拿孩童练功,手下人命无数,犯屠凡大罪,我不度他,其余修士迟早也会见而诛之。”
  ——真圆师叔为解决一桩魔修掳掠孩童之事前去诛魔,怕是要晚点才会到平风渡头,真方师叔若到了,怕是要多等些时日。
  想起传音符上所留讯息,殷琊有点云里雾里,频频看向佛女,只见对方如姑射仙人,怎么看也没办法把她和一起啃鸡腿的那个胖墩联系到一起。
  核舟上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直到半个时辰后,佛女轻轻啊了一声,随后殷琊便听见她传音过来——
  “二哥,我辟谷丹吃完了,你有吃的吗?”
  殷琊一拳砸在核舟栅栏上,吓得仰月宗这对师兄妹一抖。
  “殷道友这是?”
  “没事,有点走火入魔。”
  殷琊一边打坐一边传音回去:“南颜?”
  血手观音、佛修真圆、南颜温声问候:“二哥,好久不见。”
  殷琊:“……”
  殷琊:“你他娘的是夺舍了吗?”
  南颜:“我没有夺舍,是岁月匆匆,带走了我的肉。”
  殷琊:“那你闭关结束后第一次照镜子是什么感受?”
  南颜:“自我怀疑,吾好梦中夺舍。”
  半年之前,南颜从闭关中醒来,周身灵力一声轻响,突破至假丹境界,只差一点历练稳定心境,便可冲击结丹。当时起身时,就觉得身体有异,唤出水镜一照,自己先吓地摔了个结实。
  赶紧出门确认,却是还是菩提山寺里,沐洗干净后,发现这张脸和她娘有七分相似,恍然一觉,发现自己的童年虚度过去了。
  “我娘当年真的没有说谎,我长大之后就像她了。”
  殷琊:“你把帷帽摘下来。”
  南颜哦了一声,当真把帷帽摘了下来,可摘下来不到一息,旁边那对师兄妹当场看愣了,殷琊赶紧把她的帷帽又戴上。
  “你一路上还是戴着吧,你这张脸要惹事。”殷琊想起当年各种花式骂南颜的话,深觉心痛,“唉,当年我要是对你好点,你何至于出了家。”
  佛修是特殊的,他们可以还俗寻道侣,但是还俗后,极有可能折损一部分修为,严重的甚至会境界衰退。
  故而所有的修士不会向佛修求道侣,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对佛修的冒犯。
  正神思缥缈地幻想吃后悔药,殷琊又听见南颜在那里深情呼唤。
  “二哥,我们阔别十年了。”
  “嗯,好久不见了。”
  南颜蹭近了点,殷切道:“你能不能变回本体,给我吸一口?”
  “……滚。”
  ……
  核舟落地时,平风渡头已有上万修士等待,待日头偏西,碧蓝色的海域远处,浮来一座巨大的阴影,还未至此地,所有修士便先感到一股来自深海的磅礴压力。
  那时一头无法描述的巨鲸,暗蓝色的带着灰斑的表皮,背上仿佛背着一座小城一般,徐徐自海那侧游来,四周被风掀起的巨大海浪还没有拍在它身上,便被它游动时带起的余波拍散。
  这是天底下最庞大、也最坚固的舟船。
  “这头鲸鱼,怕是有元婴期的能为……不,就算元婴期,怕也不敢正面接它一撞。”
  随着鲸鱼越近,岸边上万修士中,有不少意图乘上鲸舟的炼气期修士纷纷吐血后退,满脸惊惧,其余筑基修士嘲笑不已。
  “炼气期修士还想渡过瀚海?连鲸舟气息都承受不住。”
  “有鲸舟护持,瀚海中海兽不敢靠近,换了其余小些的舟船,出不了凡洲海域就会被吞噬了。”
  “有本事一路飞过去……哦,不过空中也有妖鸟盘旋。”
  鲸鱼徐徐靠岸,背上小城中,飞出上百名袖子上绣有金鳞的修士,个个足有结丹修为,神情冷漠。
  “筑基以下修士谢绝上船,其余修士符合条件者,缴纳三千灵石便可上船。另,魔修者,杀无赦!”
  三千灵石不是小数目,难怪辰洲在上洲中最为富庶,众修士虽心疼,但既然来了,必是因向往上洲才会来此。
  南颜之前在秽谷收获不小,如今身上也有数万灵石,缴纳完之后,刚一榻上鲸舟,便看见隔壁检查上船者的结丹修士一掌把一个筑基初期的凡洲修士拍出。
  “想瞒天过海,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