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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颜把蔫答答的殷琊拖到一侧的树下,对嵇炀道:“你突然要去看这琴,是为了什么?”
  “我在路上想了许久,北海封妖大阵何其重要,我们恐怕不能轻易靠近,你想见你舅舅,贸然前往几乎不可能。如果能在卯洲取得病酒,于北海外围奏响静夜谣,我想,也许能不起冲突将南颐引出来。”
  这倒是个妙策,但麻烦的是,磐音寺不可能放任他们把如此重要的圣琴借走。
  南颜捻了会儿佛珠,道:“我是真字辈的弟子,应该能进磐音寺,只是前有磐音寺僧人,后有那未洲的帝子看着,你们觉得我有没有希望对他们晓之以理?”
  殷琊有气无力道:“卯洲的和尚素来好说话,前几年辰洲的帝子被杀后,各洲的帝子都有修士严密守护,除非你去以□□之。可我先说好,未洲的修士可是剑修,剑修你明白吧,那就是不出家的和尚,剑才是老婆的那种。”
  南颜道:“反正你都要结丹,在这里磨时间,我们就去磐音寺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去了北海,我就在封妖大阵外大喊三天舅舅。”
  “……”
  ……
  宋逐从未洲千里迢迢来磐音寺已有十日,每日聆听寺中琴音洗涤心魂,剑意已锋锐许多。
  作为未洲剑雄的关门弟子,他的修道年龄是诸洲帝子中年岁最大的,如果在即来的山海禁决中,他不能一举夺得帝君位,便要从帝子的位置上退位。
  宋逐聆听着香案上圣琴琴音,看着横陈在眼前的剑,爱惜地擦拭着,擦至剑尾时,银亮的剑面倏然倒映出他身后门外,磐音寺的方丈正接待着一个白衣的佛女。
  剑面映出佛女的面容,这一望去,宋逐就有些移不开眼。
  佛女正在同方丈说话,神态谦卑宁静,抬眸时双瞳水墨盈盈,眉目分明灼灼如炽月桃花,却偏生压在一袭清圣佛裟里。
  禁欲而华美。
  宋逐不禁想起当年,他师尊未洲剑雄孟霄楼,半辈子清清白白一心向道,却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拉着一个女人私奔……那个女人后来还把他哄骗回了未洲。
  他虽尊敬师尊,却也一直对师尊私奔的旧事颇有微词,直到今日……
  只见那佛女同方丈说完话,接了方丈赠与的一卷佛经,随后向他所在的这间佛堂走来。
  “贫尼真圆,自外洲云游而来,不知帝子可允贫尼一叩圣琴?”
  宋逐握着剑的手开始抖。
  ……卧槽她来了,怎么办?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论未洲剑修之单身
  南颜在佛堂外低眉静等了许久, 心想这帝子就是架子大,多半不允她前去打扰,暗叹一声正想告退, 却又听佛堂内的帝子出声道。
  “既是真字辈的师父,可允三刻。”
  “多谢。”
  南颜轻舒一口气, 好在吃苦大师的辈分高,真字辈属于愁山梵海嫡传三代弟子,她这般要求也算有些底气。
  她跨进佛堂前,没有看到宋逐的脸扭曲了一下。
  ——我在说什么?什么三刻?为什么不说三天三夜?
  南颜感到这帝子的压迫感十分强,走路时不由得都小心翼翼起来, 从他身边走过,见他目不斜视, 微微颔首, 提起衣摆跪坐与香案旁的木鱼边,刚握上木鱼锤,就见那帝子唰地一下把手中的剑竖起, 吓得南颜一抖。
  南颜心想,二哥说的没错, 未洲以剑修闻名于世, 这帝子的眼睛从头到尾没从剑上移开过, 再看他一脸高冷, 想来一心向道, 多半不会理会她。
  于是南颜谋定而后动, 坐下来低声默念起了心经。
  七步外的宋逐浑身僵硬, 虽然已经结丹多年了,冷汗还是不停从后背流下,看似凝视着爱剑,实则是从剑面看旁边佛女。
  ——她真好看。
  两刻钟很快过去了,眼看着香案上的残香没剩多少,宋逐心里有点急,还有点慌,调整了半天内息,硬邦邦开口。
  “你什么时候走?”
  宋逐说完,整个人化成石雕。
  ——不是想问她还愿意多留一会儿吗?我说的都是啥?!!
  南颜停下敲木鱼的动作,心道这帝子不好攀谈,但她素来不轻易言弃,踌躇片刻,道:“叨扰已久,自当离去,只是贫尼乃承师父所托,欲一悟琴上旧事,可听了这许久,仍不解琴意。帝子凝神于此已久,贫尼厚颜一问,帝子可解我所惑之琴意”
  南颜自成佛修以来,一路所修不求破碎虚空飞升为仙,志在斩尽红尘业障,是以佛家诸戒对她约束不大,故而血手观音出道以来,能打诳语就死劲打诳语,上述所言也是她假托之辞。
  琴通情,那边宋逐却是一时听岔了。
  ——你的情意?
  宋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闭着眼道:“你再说一遍。”
  “……”
  在南颜看来,在她问出口时,宋逐就已开始皱眉,神色甚至有点狰狞,最后脸色都气红了,那句“你再说一遍”好似磨着牙说出来的一般。
  ……我是说错了什么了吗?这帝子的脾气这么大?
  南颜对同阶或稍高于她的魔修所向披靡,可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尤其是诸洲之帝子,个个是上洲倾力培养出的天骄中的天骄,她是不敢惹他太过。
  南颜也没有办法,只能起身告退:“是贫尼冒犯,这便不打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完之后宋逐的脸色又白了下来。
  南颜快步跨出佛堂,想了想这琴毕竟是少苍所想,还是留下一句:“贫尼在磐音寺挂单,若帝子愿意一会,贫尼会在后山奉茶以待。”
  她说完,怕这人再虎着脸,就连忙离开了。
  香案上最后一炷香烧尽,宋逐放下手里的剑,双手撑着地面,心情……十分雀跃。
  ——竟然能约到这么好看的女修,师尊,看来我发挥的很好了。
  ……
  磐音寺后山中大多数禅房都空荡荡的,僧人云游者居多。
  南颜一路走来,并无多少僧侣行迹,推开禅房的门,却见嵇炀已久侯多时,见她推门近来,放下手中随意翻阅的佛经,目光由上至下打量了她片刻,道:“被拒了?”
  “那帝子忒可怕了。”南颜坐下来有点后怕,问道,“我应该听二哥的话的,只是待在他身边两刻钟,我就感觉我好像影响了他的出剑速度。”
  “哦?那他如何反应?”
  南颜羞愧道:“再待下去我怕他打我,我就告辞了……少苍,这磐音寺周围有结界防护,我都没看见你从正门走,你是怎么进到寺里来的?”
  嵇炀道:“我自称是道生天门徒,同你相识,他们便放我进来了。”
  很多时候南颜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失忆,但每每问到时,他又一丝口风不漏,她很想详问他,但又想到是自己强挽他一同行走的,便想等到时分别后再解心中疑惑。
  “罢了。”南颜又道,“寺里的方丈和我那吃苦师父是相识的,方丈倒是好说话,言圣琴乃子洲所赠,本既不属寺内,往时也甚至有人上门欲求,寺中也并不是不允,只是圣琴有灵,擅动者必遭反噬。”
  嵇炀嗯了一声,重新拿起那卷佛经,道:“听狂与病酒,其主均为琴道大成者,病酒即便无主,也不愿屈就庸手,若想收之,多半是要经些考验。”
  南颜:“你都这么说了,要不要试一试?我敲木鱼给你伴奏。”
  “……”
  琴道其实并非嵇炀所长,只是彼时地位决定,君子六艺均需精而通之,之所以不惧病酒考验,实是因为他曾蒙人教授时,弹过这琴。
  那时,师者尚未有失其心。
  “少苍?”
  嵇炀收回略略飘远的神思,道:“寺中与未洲帝子有约,由他独占圣琴参悟三月。寺中僧人好说,说服帝子怕是不易。”
  南颜听他这么说,便道:“哪能真等这三个月,我后来约那帝子来喝茶论道攀攀交情,如果他今晚不来,我明天再去磨他一回,再不行,我后天再去磨他。”
  嵇炀定定地听她碎碎细语,忽而抬手将她脸颊边垂落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道:“阿颜。”
  南颜抬头道:“怎么?”
  “你已不是稚子童蒙了。你以佛修自诫,可凡尘俗子,几人能禁得起你这般磨?”
  “……”
  南颜忽然就不敢说话了,她感到嵇炀稍稍抵近了些,在她耳边不远处温声细语道。
  “我也是会生气的。”
  南颜忽然发觉了一件事。
  她一直以来把嵇炀视为兄长,如果对方当真是失忆的,那她从鲸舟上与他相见以来,种种粘着他的行径……简直就像是个六根不净的轻浮女尼。
  她待少苍,年幼时或有儒慕之思,秽谷一别后,到如今却已全然化为满腔愧悔,粘着他巴着他,也不过是想同他多说些话,想让他找回些旧时的记忆。
  可少苍是怎么想的呢?从前的他还真实一些,现在相处也有多时了,他却总是无法坦诚以待。
  气氛一时凝滞,正不知如何开口间,南颜忽察一股气息来了禅房外,来了之后竟也不说话,仃立在门外。
  “是那帝子……竟然来了。”南颜抬眼一看,外面天都还没黑,连忙拉起嵇炀把他推到一侧屏风后。
  嵇炀轻叹一声,道:“早知便看破不说破,才说破,这便忘了旧人。”
  南颜又把他往屏风里推了推,道:“你用银鲛珠藏好,别说了。”
  “为何?”
  南颜数度张口,半晌,憋出来一句:“……坏我修行!”
  她说完,转身去开门,不知是不是听错了,总觉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南颜深吸两口微凉的空气冷静了一下,重新挂上一副六根清净的神态,一开门:“帝子愿意赴约,贫尼不胜荣——”
  南颜话没说完,迎面扫来一道飒飒剑风,定睛一看,那未洲的帝子突然在她院子里练起了剑。
  ——果然是剑中痴者,在别人的院子里都能随时随地练剑。
  南颜默默把门关上,怀疑自己看错了,听见外面没有再舞剑后,重新打开门,这一回,对方总算正常地出现在了门口。
  宋逐因为太过紧张,在门外耍了一套剑冷静了一下,见她开了门,绷着一张脸,道:“真圆师太,宋某赴约来了。”
  “……”
  真圆师太险些失态:“帝子叫我什么?”
  宋逐来之前向庙里的僧人四下打听,大家都说师太是对女佛修的最高尊称,看南颜反应好像不太对,忐忑道:“不对吗?”
  南颜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对方,道:“帝子多礼了,请入内。”
  宋逐正襟危坐,余光里看见南颜一身素白禅衣,挽袖斟茶,举动之间无一不美,心中立时好似浸在温水里,慢慢有些化了。
  而一侧的南颜,纵然觉得和这个帝子聊得心脏发梗,但仍试图挣扎。
  “此茶产自凡洲,与其余茶种不同,依荷塘而生,炒制后,茶叶如鸦玉,汤色却如碧玉,名唤‘荷前墨玉’,不知可还入得帝子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