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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哥哥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我记得我买了一头快发情的妖猿呢,这寅洲也找不到母猿,哥哥你这侍妾借我用一下吧,我看看能生出个什么来。”
  那美人浑身颤抖,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她兄长烦躁道:“拿去拿去,别烦我。”
  “嘻嘻,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妖艳少女拿出一把小刀,在指间绕了绕,一刀割下那美人的舌头,丢到车下让其他魔修抓着,“筑基初期的侍妾呢,哥哥倒也舍得。”
  她兄长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抓过另一个瑟瑟发抖的侍妾,狠狠捏了一下侍妾的身子,道:“哼,这些庸脂俗粉算什么,南芳主才是……”
  “哎,哥哥只不过是小时候见过一次南芳主,就念念不忘到现在,诸洲的帝子里,哥哥才算是最痴情的呢。有道生天的法令在,哥哥尽管去把师叔释出,绵儿就在这附近游玩,若发现长得像南芳主的,先抓来给哥哥做生辰礼物可好?”
  “好绵儿,真是贴心。”
  ……
  坊市另一头,殷琊现身而出,神色不算好。
  “这两个人什么鬼?巳洲的?”
  穆战霆却是认得那兄妹二人的,道:“那是巳洲天邪道之主狱邪侯的儿女,男的叫厉迟,女的叫厉绵,我和厉迟三个月前在辰巳战场上刚交过手,他不算厉害,可他一动手必然带着他妹妹,二人修有合击秘术,可避开诸洲之主所留神念,倒是麻烦。”
  殷琊道:“我刚刚听见,他们好像要去封妖大阵提走罪人?”
  “嗯,应该是他们的师叔,天邪道的副宗主……曾经被龙主打碎肉身后,夺舍他人,被正法殿抓走,判囚禁封妖大阵三百年,按理说时间还没到,不知道道生天为什么提前发下释令。”
  “这些人大摇大摆的,修为最高不过是结丹,那我们……”
  “瞌睡来了送枕头,趁他们打开封妖大阵,溜进去!”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鲛歌
  清月初上的无言渡, 海潮搅起过往的故事。
  南颐顺着海边徐徐步行, 化神期的神识展开, 本有百里之遥, 可这里是封妖大阵, 是道生天倾整整一代修士打造的最强封印阵法,海上一切神识莫能窥探。
  南颐徘徊许久,感到月上天心,寻了处礁岩旁, 将身负古琴平放席上, 拨奏起了一曲《当归》。
  封妖大阵阻隔得了神识,却阻隔不了琴声。
  《当归》是好友曾教过的古谱, 远处的游子听了,会心生归家之念, 也可遥遥引导迷路者的归处。
  但愿姣娘姑娘听见了,会驾船识得归岸之路。
  听狂琴一动, 指尖流泻出哀婉清愁的古律,原本隐有暗潮的海域此时归于一片沉静, 好似海下初生灵智的妖物都渐渐平息了弱肉强食, 轻轻漂浮着聆听这绝代琴师的温柔琴音。
  南颐许久没有这般心乱过, 若是他姐姐听了, 怕是会笑他痴。
  他是修士, 而那位歌声与他的琴全然契合的姑娘, 只是一个凡人。而凡人与修士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自不必赘言。
  何况, 她应是明年会嫁人了吧,嫁给一个年华相仿的凡人,平静安宁地渡过一生。
  想到这一节,南颐指下罕见地错了一个音,以致《归乡》之曲未能结成琴界,正欲重来时,南颐听见礁石边的海里,忽然传出一声水花响动。
  “……”
  南颐能感觉到,礁石边有一个女子,正浮出水面,扒在礁石边静静地看着他。
  “你……”南颐想张口问些什么,却听见那女子从海水中浮起,走上礁岩,一路行走间,好似身上水滴不断流下。
  她好似常年没有同人交流过,说出的话语带着一种断断续续的感觉。
  “你,为什么不弹了?”
  南颐哑了声,只感到一只湿漉漉的小手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他,似乎很喜欢他的琴,看他没有拒绝,又大着胆子靠近了些。
  南颐几乎能感到她垂落的长发轻轻扫过他的手背,他一下子握紧了五指。
  “你可是姣娘姑娘?”
  鲛娘?他知道?
  她瑟缩了一下,迅速收回想要碰触的手,竟似要马上回到海中。
  南颐察觉她要离开,一时慌乱,回神间发现自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姑娘留步,我……”这是于礼不合的,南颐想要强迫自己先放手,却又唯恐她离开,道,“若你是姣娘姑娘,令堂担心你出海未曾归家,我便来寻你。”
  ——原来是这个姣娘。
  海中浮出的鲛人已经盯着这琴师许久了,琴师在海崖上弹琴,她就在海底聆听,听得入迷,一脸多日流连在附近。
  ……他是个盲琴师呢。
  鲛女看着他的双眼,这是一双极清朗温润的眼睛,可惜并无焦点,显然他没能看出她如今的模样。
  长发、鳞尾、妖族的竖瞳。
  鲛女离水太久,又让南颐捉住了手腕,蓝色的闪着孔雀碎光的鱼尾无声无息化作两条人族的双腿,她一时站不起来,身子有些软倒。
  南颐只当她绊倒了,伸手一接,只觉得怀里扑进来一个柔软光滑的身子,一时间时浑身僵硬。
  “姑、姑娘?!”
  初初变作人族的双腿几乎无法站立,姣娘也不知什么是羞耻心,双手抓住南颐的襟口,道——
  “船翻了,我在海里,破了,我的衣衫,你的借我,好吗?”
  南颐只觉一把火自心底烧上七窍,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修士,忙不迭地将外衫脱下搭在姣娘身上。
  等到姣娘套上衣衫,抱膝坐在礁石上,侧头看着南颐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妖族的兽瞳渐渐温软下来,道:“讨厌,我?”
  “……不,姑娘言重了。”
  “你,找我,我很高兴。”
  南颐定了定神,道:“……颐乃目盲之人,今番坏了姑娘名节,实非所愿,若、若姑娘不弃,颐愿向令堂求娶。”
  他说出这话乃是出于本能,他身后的赤帝瑶宫会有什么反应,一时间也没有想到。
  “什么,叫做求娶?”
  南颐怔忪间,道:“就是,我们……生同寝,死同穴。”
  姣娘碰了碰他的手背,随后握上去,修长的手指从南颐的指缝间扣紧,她那空灵的嗓音疑惑地问道,“是不是我和你这样,直到死去?”
  “姣娘?”
  姣娘彼时并不知对方是谁,深海的岁月太枯燥了,她只觉得在他身边,心中怀着一种涨满的喜悦。
  “好,我跟你走。”她说。
  月光如水,南颐浑浑噩噩地任她依着自己过了一整夜,次日带她回家时,辜婆婆只看了一眼就将姣娘拉入屋内,握着她的手哭泣不已。
  之后的日子,姣娘便一直留在了他身边,白日里陪辜婆婆翻晒渔网,夜中同南颐一起琴歌相和。
  同心上人在一起的日子过得极快,恍然三月过去,南颐将新谱成的《静夜谣》整理再三时,终于有人前来拜访。
  那是南颐的友人,同样抱琴而来,他来时,姣娘便躲了起来。
  “好友,你近来似乎颇为疲惫。”
  “逸谷的新曲,山水兼程,也自当前来。”友人看罢曲谱,道,“逸谷的曲风素来清逸出尘,这静夜谣前半部你我共谱,本以为会挟高韵上九天,未曾想你来北海后独谱的后半部,却兼怀人间温情,想来,逸谷近日应有佳缘伴身。”
  “天下负琴人,独好友知我。”
  “负琴人?逸谷此言说来也没错。却不知,是何方贵女,能与逸谷交心。”
  南颐面上略带忧色,道:“是位凡人家的女儿。”
  “……”友人素来无波无澜的神情流露出一丝意外,似乎经过了不短的沉默,他徐徐说道,“赤帝瑶宫门规森严,我拘于身份,不能为你说话,而寅洲这边,阖宫上下应只有娆娘愿替你说话,只是不知你可曾与娆娘报备过?”
  “阿姐她素来是愿意溺爱我的,我这便修书一封知会她前因,至于姣娘……她还没有答应我。”
  友人道:“看到你这般说法,应当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至于娆娘……她下月将与龙主敖广寒正式结侣,逸谷若有心,不妨在娆娘终身抵定后,再提此事。”
  “阿姐愿意安定下来,倒是一件好事。”南颐面上露出微笑,又顾虑到什么,转向友人,“好友,那你可放下了?”
  友人未能回答,只轻声道:“道尊在时,曾对我说斩得心魔,方得自在。”
  “好友……”
  “若喜欢上自己的心魔呢?若是,斩不断,放不下呢?”
  相交多年,南颐同觉悲伤,道:“你所立之处太过险峻。”
  友人道:“是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有时我也会想,独我一人行于炼狱,未免太过孤寂,逸谷,你说是吗?”
  彼时,南颐只以为友人是一时入障,以友人的修养,自会破障而出。他开解了许久,又以静夜谣相赠,友人辞别后,同姣娘说,他要去见家人,一来去赴长姐的结侣大典,二来向亲人说明他想娶姣娘之事。
  辜婆婆很是高兴,日日为姣娘梳头、挽发,口中念叨着女儿家出嫁前的歌谣,只有姣娘,一日比一日忧虑。
  “我回来之后,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回应?”南颐的声音里带着期冀。
  他没有看到姣娘的忧虑。
  “好,我等你回来。”
  而南颐离开后的第二日,他的友人又来了,这一次,姣娘没能躲得掉。
  “你知不知道,修士和妖族异婚,会发生什么?”友人似乎并无恶意,话语中带着规劝之意,“我对你们之间的情意并无偏见,可你不该欺骗他……你可曾想过,他知道你是妖族后,会不会恨你?”
  “我……”
  “他会因为向一个妖族求娶受到整个修界的耻笑,不知逸谷有没有向你说过,修士异婚会发生什么?”
  “会,怎么样?”
  友人的神情带着一种惑人的温和:“修士异婚,视同叛族。妖会被杀死,而人,会被拔除关于妖的所有记忆,面烙叛族印,被罚镇守封妖大阵,直到诛杀够百万妖族,才可被放出。”
  往日看似安宁的一切逐渐崩塌,姣娘的灵智比不上封妖大阵下的那些妖国贵胄,也从未有人向她提过,想和一个修士偕老,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灾难。
  “我应该……怎么办?”
  “你放得下,就此离开,进入封妖大阵深海永远别出来。若放不下……就向他辞别吧,他还没有离开寅洲。”
  友人离去的背影宛如某种鬼魔的诱惑,姣娘还记得南颐走前,要她给他一个答案,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谁也没有告诉过姣娘,离开北海,进入狡诈人族的腹地会遇上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