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的话总是真诚而纯粹,尤其包括对美人儿的赞美。
珈以愉悦地弯了眼眸,她不比才七岁的云哥儿,全然是孩童的模样,十二岁的小姑娘,长年练武的身姿比寻常小姑娘还要挺拔许多,的确已经有了些美人的雏形,自认也绝对当得起这声夸奖。
心里飘飘然了,嘴上却还是要谦虚一二的,珈以伸手摸了下云哥儿的脑门,夸他,“诶,你这小娃娃,是见了小姑娘都这么说话的吧?嘴真甜。”
偏云哥儿还不稀罕她这句夸,挺着自个的小肚子也要坚持,“我才没有呢,那些只会哭鼻子玩手绢抓蝴蝶的小屁孩我才不夸呢,夸姐姐也是因为你真好看!”
他自个豆丁点大,倒是有脸去说旁人家的孩子是小屁孩。
珈以被他一本正经地模样萌到,又听他狠狠夸奖了自己一番,心里倒是真开心了,瞬间就改了主意,“你这小娃娃的道理是颇有些道理,咱们对待好看之人的确是要热情真诚些,你既有副好模样,那我这根糖葫芦就转赠给你了。”
云哥儿的眼睛一亮,手已经抬了起来。
只是抬到一半,他差点被好吃的统治的脑瓜子反应过来那句话,那只胖嘟嘟的小手就停在半空之中了,“可是你也长得好看呀,我……我不应该拿走……”
说到最后几句话,那几个字里的委屈是盖都盖不住了。
可他的手还是说到做到地缩了回去,拧巴着别到了背后。
都说三岁看老,眼下一看,他这性子,的确是与他利欲熏心的爹和傲慢自大的二哥不同,的确是个当得起大任和正道的好苗子。
珈以蹲下身,将他的手从身后拿了出来,把糖葫芦塞到了他手里,“咱们都长得好看,那就按长幼来论。你年岁与我的弟弟相仿,这个,就当我让给弟弟的。”
云哥儿眨巴眨巴眼看她,确认了她的话是真的。
于是他欢欢喜喜地接了那糖葫芦,凑到嘴边“啊呜”咬了一大口,开心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却还记得去拉珈以的手,飞快地将嘴里解馋的一口吞了,口齿清晰了才和她说,“吃了你的糖葫芦,我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怕她拒绝,他还特意指了指地上的风筝,“我们每次去放风筝,我都是放得最高最好的那一个,今年虽用的是去年的老虎,我一定还能放得高高的……我那些同窗都想让我教,我都没答应呢,但是你不一样,你长得好看,我教你。”
真的是,有一句话里没夸她好看就觉得别扭吗?
珈以瞧着他那张满怀期待的漂亮脸蛋,要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好啊。”
她当真跟着云哥儿去放风筝,瞧着那一个吃了她的糖葫芦就好似专门为她甜了嘴的小娃娃逢人就介绍她,用的全是好词,估计是把这些年学的都用上了。
后来也放了风筝,那只去年威风凛凛俯瞰众“飞禽走兽”的风筝又一次博得头筹,而且比往年飞得还要高,因为云哥儿放飞风筝之后很大方地将风筝线给到了珈以的手里,珈以拉了几下线感受力度,稍微侧了侧身,那老虎就飞得更好了。
云哥儿在旁边欢呼雀跃,边跳边喊。
珈以回头看他,想,要是原身那年龄最小的弟弟还在,如今大概也就是这样欢天喜地,天真活泼的模样吧?
但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当年潜林叶家一夜间被人灭门,大火烧掉了所有的证据,连带着叶家那家传的《越雷剑谱》和那把在兵器榜上排名第四的越雷剑都失了踪迹。
最后从烧塌了的叶府里抬出了三十几具焦尸,包括叶家一家五口和仆从。
玩到傍晚天微微发昏,几个孩子才收拾了东西回家,云哥儿也不记方才被抛弃的仇,答应了骆岸明天会给他带他馋了许久的芸豆糕去书院。
送走小伙伴,云哥儿才回过头,一张小脸因为玩得太高兴还红扑扑的,热情地邀请珈以,“女侠姐姐,你有地方住吗?要不要去我家啊,我家很大的,我和阿娘说,让她帮你收拾出一个房间来,这样,你明天就能和我一块儿玩了!”
方才玩耍时,珈以告诉他,她是奉了使命来完成任务的女侠,只是路过镇宁。
云哥儿丝毫不觉得这话里没自报家门有什么不对,反而立即就喊了声“女侠姐姐”,缠着问了她很多江湖的事,还偷偷告诉她,他以后的梦想,就是当个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人人称道的大侠。
十个江湖男娃娃里,八个半都有这个梦想。
只是离梦想的路很远,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有些人却根本走不了。
云哥儿提出邀请的这会儿,他已经能看见自家的家门里,刚想指给珈以看,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自报过家门,一张脸都要羞红了。
“咳,前面就是我家了,刚才忘了告诉侠女姐姐,我叫严枕云,镇宁严家人。”男娃娃的眼睛里亮闪闪的,显见是很为自己的名号自豪,“侠女姐姐,你在江湖,应该听说过我爹的名号吧,就是那个藏雷剑严守耀。”
他说着还比划了几下剑式。
虽年纪尚小,却也是有模有样了。
“恩,我听说过。”珈以摸了下他的脑袋,“你回家去吧,我今日在客栈歇一脚,明日清早就不在镇宁了,也不方便去你家叨扰。”
云哥儿听到她的拒绝就有些伤心得耷拉了头脑。
他往常看着朋友多,可学堂里那些同窗都知晓他“镇宁严家嫡幼子”的名头,在家被爹娘耳提面命多了,很多时候都隐隐有些排斥他;旁的那些与他家交好的,更是各种客套恭敬;上头的二哥又比他大了六七岁,往日里也很不屑于陪他玩。
春日天寒,他母亲体弱出不得门,他也不好拿这些小童的心事去烦扰她,父亲又常年不着家,便是在家,听了他的这些烦恼,大抵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父亲永远有更忙的事情要做。
他是真的好想要一个女侠姐姐这样的好伙伴的。
珈以看他真难过,又蹲下身,捏了下他肉感十足的小脸,“行了,我们这样的好朋友,我以后一定也不会忘了你的,有机会,我就来看你。”
云哥儿“刷”地抬起头,伸出小指来要和她拉勾,“一言为定。”
珈以和他拉了勾,看着他开心地蹦蹦跳跳地走远,临近门口又回过头来,用力和她挥了挥手,得到她回应后才彻底进了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
新故事开头总是寥落,快点来亲亲抱抱举高高~~~~
这章甜甜蜜蜜一下,下章剧情就要飞快进展了~~~
第69章 魔教里的女侠(3)
珈以这次过镇宁,其实是真路过而已。
三月后就是魔教圣女的遴选,她来江南,是为了完成任务的。
镇宁她并不想多留,拿了任务所需的物件便回了西陵山,找了左护法把东西交了,刚回自个的院子就看见了躺在远处枝丫上啃着桃子朝她挑眉笑的腾星野。
这会儿剩下几个圣女候选人还未回来,珈以左右看了眼,直接纵身上树,坐在滕星野边上,从他怀里掏了个桃子,凑在嘴边咬了口。
果然,滕萧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吃的,绝对是好物。
桃子甜,她便愉悦地眯了眼,人放松地靠在树干上,脚轻轻地晃动。
滕星野笑,那勾人的眼角就越发上挑,流露出几分惑人的风情,“怎么?只是第一个完成任务,你便觉得圣女之位,便是你的掌中宝物了?”
珈以回头看他,半点不为他迷倒西陵教八成女性的风情所折,幽幽地反问了句,“难道不是在少主您瞧中我时,这位子便只有我能坐得了?”
她眉眼一动,和着那笑,就是旁人无法比拟的疏朗大气。
嬉闹也就这一两句的功夫,再下一句,珈以便转了话锋,“我这次顺路去了趟镇宁,如今藏雷剑严守耀的名头是越来越大,严家旁系好些人都有些忘乎所以,加之那严二少又是个傲慢自大的,想来严家离遭祸应是不远了。”
滕星野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顺着往下说,“那《藏雷诀》和你那个诺言?”
“不是我主动违诺,想来他在天有灵,应当也瞧得清楚。”珈以吃完了桃子,桃核不能乱扔,她干脆就拿在了手上,“你有功法在身,练不得藏雷诀,严家那个,倒也是个好苗子,只是……若事情紧急,这圣女之位,必不能再出篓子。”
西陵教中一贯以教主为尊,其下便是长老与左右护法,再是各分堂堂主和众人。而所谓圣女,却又是凌驾这体系之外的独立存在,她若不管事,可万事不操心,可她若想要插手,却又能直接反驳教主的决定。
因为历来,教主与圣女,便是夫妻一体。
两人所修炼功法,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所以自来选择圣女,便要设置重重关卡,既要求圣女骨骼奇特,能练神功,又不可蛮横专断,乱了教中事务。
唯一的例外,便是如今的教主,滕萧。
当年他是前任教主与圣女诞下的独子,一生下便是既定的新任教主,而与他同任的圣女,却是教中一位长老的独女。但圣女外出执行任务时被人所伤又得人救援,一颗芳心就这么栽在了那人身上,竟是伙同情郎私奔匿迹了。
滕萧的神功练至七层却失了辅佐,当即走火入魔,狂性大发,循着圣女曾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路斩杀江湖中人,才使西陵教得了个“魔教”的称谓。
因缘巧合之下,他又被医谷谷主之女所救,失了神智朝夕相处的两个月,让这位魔教教主也在情海中泥足深陷。然那谷主之女却早有所爱,面对顺手救治的教主的疯狂求爱,竟也选择了与那圣女相同的法子——私奔。
只她到底不如那不管父母生死的圣女心狠,在教主抓住了她的父亲威胁时,不得已委身于教主,被带回了西陵山上。
十个月后,她生下了教主的独子,取名为星野。
然依旧没有心法辅佐的教主却在滕星野四岁时再次狂性大发,竟以为滕星野不是亲子,那谷主之女背叛了她,当着滕星野的面,将他母亲虐待致死。
珈以被带上西陵山时,正好是滕星野被滕萧漠视,过得最狼狈凄惨时。
她自然是要对滕星野伸出援手的,因为在不到一个月后,抓回前圣女的教主就会从长达数年的癫狂中回过神,然后疯狂补偿他亏欠了最多的亲儿子。可杀母之仇再加多年的虐待折磨,滕星野看滕萧,全然便是仇敌。
而正巧,屠了叶家满门的是严守耀,而背后的推手,却是魔教。因为滕萧走火入魔,阴差阳错之下发现,西陵教的神功并不是无处可破——他曾败在叶父与严守耀联手之下,叶严两家的剑法,原就是克西陵教神功的。
那场败战让滕萧认识了谷主之女,也让他开始为叶严两家的覆灭埋下伏笔。
他就是故意捧叶父而踩严守耀,使得严守耀痛下杀手,叶家满门被灭。
珈以要报灭门之仇,自然不会错过滕星野这样天然的帮手。
可有着之前得到的“不要乱救路边的野猫野狗”的忠告,珈以在救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滕星野之前,就率先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她要报仇,她要杀了滕萧。
滕星野答应了与她结盟。
很快的,滕星野被滕萧认回,飞快地过上了他少主的悠闲日子,忍着恨意与滕萧演父慈子孝的戏码,认真练功,尽职尽责地当好他的少主。
而珈以也从圣女候选人中冒头,她手段狠戾又冷酷无情,根骨极佳还略通药理,却偏偏对滕星野这个少主很看不上眼,好几次从他手中救过早年欺负过他,如今被他报复的人,倒是渐渐赢得那些怕滕星野上位后自己遭报复的人的支持。
圣女与教主相辅相成,在滕萧只有这么个独子的情况下,珈以的确是最令人放心,也最能让双方妥协的圣女人选。
在双方默认的情况下,珈以微经了些波折就拿到了圣女之位。
有了圣女的身份,珈以在西陵教进出就不再受严格的限制,她又装出一副非要与滕星野抢功勋的模样,两人之间的气势越发剑拔弩张,在教主滕萧面前却又乖乖收敛,倒是更得如今神功更为精进的滕萧的喜爱,多了好些任命。
寒冬腊月,珈以又一次经过镇宁。
她直接翻墙进了严家,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云哥儿所在的院子,坐在湖边那棵四季常青的老樟树上,拿着石子,一颗颗往结了冰的湖面上扔。
在院子里读书的云哥儿听见了动静,好奇地探出头来。
“哒”的一声,珈以往他桌上扔了串糖葫芦,同时人就从窗里翻了进来,坐在桌上,屈指弹了下云哥儿的脑门,“小娃娃,还记得我吗?”
云哥儿先是摸着脑袋睁大了眼,又使劲揉了下眼睛,最后去看了眼那砸在桌上都砸出了裂痕的糖葫芦,才终于看向珈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女侠姐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小脸精致剔透,表情虽惊讶,却也在极力自持掩饰,看着愈发可爱。
珈以没和他纠结这问题,转头去看那冰湖,又一颗石子稳稳地砸在了原本的地方,已有几丝湖水从裂缝中冒出头来。
“不知道你家的鱼好不好吃啊?”
云哥儿被她带走了思路,也转头去看那湖,“我不知道,阿娘从不准我在家里胡闹,我也没见过有人从里面抓鱼吃。”
比几月之前的见面已经又成熟了些。
珈以将最后一颗石子在手里上下抛着习惯重量,“那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指挥着乖巧的孩子支开了书房外的仆从,自己去捡了从破冰口跳出来的鱼,生了火处理好鱼,撒上点细盐垫底,穿在树枝上慢悠悠地烤着。
云哥儿到底是孩子,难免好奇,不用说就凑到了珈以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闻着鱼香,觉得自己的小肚子也饿得厉害,怕传出什么不雅的声音,赶紧找了话题,先和珈以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