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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璘的第一个动作,就捂住了珈以的眼睛。
  长长的眼睫在他手心刮擦,珈以喊了声,“大王?”
  斯璘用黑雾托住她,将她往后与白锡放在了一处,“乖乖先待着别动,别让我分心。”
  珈以扁了扁嘴,盘膝在黑雾里坐下来,瞪了眼满眼瞪大看着外面的白锡,从鼻子里冷哼了声,“怎么,被妖吓到了啊?”
  她想到小少年那一推,很是倨傲地抬了下巴,“快求我保护你啊!”
  谁料白锡回头看她,眼里并没几分恐惧,“你在这,他不会让这里出事的。”
  他这话说得笃定,却是从斯璘方才的举动中瞧出来的,可眼里还有的一丝疑云,却仍旧是不明白,一只妖,为何要保护个难缠的人?
  妖,不都是与人为敌的吗?
  黑雾里边,轻易看清白锡藏着的那丝疑惑的珈以已经用倨傲张扬的语调,又开始她日常的“妖王吹”,半点不担心外面的战局,也不担忧自己的安危。
  因为,在藏妖界落魄了几年又失了本命法器的湘竹,完全不是斯璘的对手。
  可地上被活生生剜了心的两人已再无活气,斯璘皱紧了眉头,单手用黑雾制住湘竹,另一只手就拿了手机,将电话拨给了谭洌,让他带人过来处理。
  被制住的湘竹直到听清了他的话才发了疯,在黑雾中挣扎起来,朝着斯璘怒吼,“你身为妖王,不是要为我的错负责的吗?你怎么敢让人类知道我做了什么?妖王要是将我交出来,又要如何和众妖交代,又如何在藏妖界服众?!”
  她明明听说,斯璘待妖,总是难得的宽和仁厚,甚至那些个深渊派过来当卧底的妖,至今都只是被盯着做些杂务,而从不曾受刑。
  那如今她不过是杀了两个人,又凭什么落到如此境地!
  斯璘无视她的怒吼,他检查完那两人,走到那脸色青白的男人跟前,伸出手。
  黑雾将男人笼罩,隐隐绰绰的,可以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升起。
  妖界传闻,王族中曾有一种秘法曰追魂,可看见人妖鬼三族最后一口生气散尽前留下的念想,可近年来王族凋零,这种秘法据说也已失传了。
  但如今,斯璘用的,分明就是追魂。
  青年男人的影子已经很淡很淡,连着最后留下的叹息,也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要不在了,湘竹你就别再惦念我了,好好活着。”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雾影终是被一阵风吹散。
  “不!不!”湘竹嘶叫着要冲过来,“不是这样的!”她似是中了梦魇,满眼是泪,狰狞而疯狂,“你是想活着的,你想和我白头的!”
  “他知道你是妖,根本不可能与他白头。”
  斯璘起身,手一抬,黑雾扯着湘竹靠近,妖王与生俱来的威压再不收敛,令湘竹脸色煞白,目光惶然无措,只落在那青年男人身上,喃喃自语,像是失了神智,“我只是想他活过来。”
  她看着,真是万分的可怜与无助。
  或许有人知晓了缘由,也要为她的痴心而动容一二。
  然而斯璘却只想笑,他也笑出了声,“他死了,旁人便不能活了吗?”
  脚下那两具尸体都还有余温,他们的年纪,也与那青年男人差不多,又怎知身边不会有亲人爱人或朋友,因为他们的逝去而伤心欲绝,再无指望。
  他当初,就不应该看在同类的面子上,轻易饶过湘竹。
  斯璘怒气席卷,想到湘竹挟持珈以出逃,还差点伤了她,对旁人下手时更是半点没犹豫,最后竟还反过来挟制恐吓他,又惺惺作态,与他演戏……
  这样的妖,若再饶过一次,下次怕是愈加变本加厉。
  涉及两条人命,谭洌也不敢大意,来得很快。
  妖类嗅觉灵敏,湘竹又是上一次就见过谭洌的手段的,远远闻见他的气息,再去看斯璘脸上的神情,再无暇落泪,只盯着斯璘,争取自己的最后一线生机,“如果是妖王,看着爱人身亡,也不会有半分动容吗?”
  她孤注一掷,就是为了让斯璘再犹豫两分的,“妖王如今养在身边的那位人族,想来也脆弱得很吧?妖王就不怕她有朝一日出了什么意外,妖王难道就不想知道有何办法能够保她一命?这些我都知晓,只要妖王……”
  谭洌的车停了下来,他从车上走来。
  斯璘与他对视了一眼,接过他递来的绳索,割破手指沾了血,在绳索上下了禁制,手再一抬,黑雾就带着那隐隐透出黑光的绳索,牢牢困住了湘竹。
  接着就有人要过来接手。
  “小心些,她虽是竹妖,却很会蛊惑人心。”
  斯璘难得与人开口对话,他这一句,不仅那几个人愣住,连谭洌都皱了眉头,疑惑地朝他看来。
  已有人跑来用白布收拾地上的三具尸体。
  斯璘将她如何出藏妖界的事说了清楚,也说了她刚才短短几句话间的威逼利诱,听得谭洌都皱了眉头,再看湘竹的目光便变得不同了。
  知晓他这已是知晓了厉害关系,斯璘转身要走,就看见方才被他置于半空中匿迹了的黑雾破开了一个洞,珈以好奇的小脸冒了出来。
  一眼对上斯璘的目光,她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小模样看着是挺怕他,可其实,永远知错不改。
  刚才竹妖的最后一段话忽地在斯璘耳边再次回响,他眉头皱紧,突然转身,朝着谭洌又说了一句,“她刚才还咒小崽子了,说她定然短寿。”
  谭洌:!
  要说他刚才的神情是将湘竹当成了可利用的什么,那这会儿,湘竹在他眼里,大抵是真的离死期不远了。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两条人命,说起来已经不是小事,又涉及到了最敏感的异类,谭洌那边要处理的后续还多得很,而斯璘回来,也不得空闲,首要便是去一趟藏妖界,与众妖报平安并说明后续,再毁了湘竹的妖牌。
  要放在几年前,斯璘绝没有这闲心多说,可如今小崽子他们好不容易帮他在众妖间竖稳了形象,他总不好因一竹妖而令他们前功尽弃。
  他走得急,却还是先给珈以做了小点心压惊。
  小崽子这么些年,胆子都小得很,今日这阵仗,怕是有些吓到了,他还得快去快回,早些回来陪陪她,哄哄她。
  殊不知,珈以坠在他身后的目光,就跟个老母亲看自个正直的好儿子似的。
  放往日,珈以是绝不敢这么肆意的,可原先的□□湘竹就这么被掐灭了,男主她又早早领了回来,斯璘在众妖间的地位提升,他也改了往日单打独斗的作风……简直就是四面胜歌,都在赞扬她取得的伟大成就。
  她一转头,就对上了白锡复杂难言的目光。
  遭了,忘了这小子还在。
  珈以半秒钟转了神情,将手里咬过一口的小点心递过去,“你要吃吗?”
  她乖巧可爱得,像是什么鬼脸、倨傲、老母亲的微笑,全是白锡的错觉。
  可错觉再一再二却不会再三,白锡站在原地,手里竟还抓着他那应当是早就过期了的半个面包,目光直直地盯着珈以,“你在利用他。”
  只五个字,说得再清楚绝对不过。
  珈以脸上的笑“刷”就落了下来,端着小点心扭头就走,“我就是利用你,我也不会去利用大王,好妖坏妖,好人坏人,我分得清楚!”
  她端着小点心上楼关门,半点不担心白锡会动了小洋楼的阵法。
  而的确,直到斯璘回来,白锡都站在原地不动。
  他死里逃生,在外面流浪了大半个月,饿得瘦骨嶙峋不说,身上也难免有些味道,斯璘没在楼下发现小崽子,也是用黑雾感知了下,确定了她正躺床上休息,才去看了白锡一眼,拿了衣服让他去洗漱。
  等白锡出来,斯璘已经安抚过一次小崽子,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他浅灰色的头发因一日的奔波而有些凌乱,身形在人族中算偏高,却又有几分瘦弱,笼在一身略显宽大的白毛衣黑裤里,瞧着和人族寻常青年无半分差别。
  白锡……白锡从不知道,妖竟然还会穿毛衣。
  他家祖上也算是与妖族为敌,在祖父和他讲的故事里,妖族也是狡猾多变而残暴自私的,就是他今日刚见过的那生剖人心的竹妖的模样。
  可眼前这个妖……从他自小相依为命的祖父逝去之后,族中的人抢了他的家产,将他赶出山村,他外嫁的两个姑姑都不肯收留他,他流浪许久,都要撑不住去福利院求救时,没想却是个妖怪收留了他。
  白锡看着斯璘的背影出神,珈以就从他面前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
  她也穿了一身白毛衣黑裤,黑发扎成个小丸子,凑在斯璘身后,伸着脖子要去看案板上的食材,“大王,大王,我要吃豆腐~”
  吃饭还带点单,语气软绵绵的,跟撒娇似的。
  白锡觉得,这样的小姑娘,放他们村里哪一户人家养了,都是要扔掉的。
  谁有这样好的耐性,养孩子跟养祖宗似的。
  可他看见,那轻松制服竹妖的妖王语气无奈而又宠溺地点头说好,半点不迟疑,甚至还问她,“什么味的?”
  豆腐还能有什么味的?!
  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长大,靠双手养活自己和爷爷的白小男孩并没有拜读过由一代降妖大师言训亲笔撰写,又由一代妖王言训补写的《小公主饲养手册》。
  手册会告诉他,豆腐有至少十种味道。
  珈以在这十种豆腐里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竹妖湘竹的心酸日程:
  湘竹(自信十足):妖王你欺负了我,你在藏妖界是要被骂的。
  大妖怪:呵呵,真是想多了,一棵竹子想把自己当葱。
  湘竹(心慌):妖王,我做错事,你是要负责的!
  大妖怪:那就开除妖籍吧,你怎样,我不管了,伤了我的小宝贝还敢啰嗦……
  湘竹(卖可怜):妖王,我很可怜啊,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
  大妖怪:这故事真俗,这三观真烂。
  湘竹(破釜沉舟):妖王你以后用得着我的,你那小崽子是人啊,是人!
  大妖怪:对,还是得加强对小崽子的保护措施!
  然后谭洌来了。
  一听,诶,这有前途啊,发展一下,间谍的好人选啊。想个法子,得困住她。
  再一听她咒表妹……杀了杀了,被奶奶知道……嘶,耳朵有点疼……
  湘竹:……
  第92章 大妖王的宝贝(11)
  小姑娘的侧脸很漂亮。
  皮肤玉白细腻,两颊嘟嘟的肉,红艳艳的小嘴无意识地嘟着,垂落下的长睫像是栖息花丛的蝴蝶。
  她越是为小事为难,越说明,令她烦恼的事从来很少。
  而她犹豫了许久,等着的斯璘也没半点不耐,仍由她杵在厨房里,自己来来回回地小心避着,直到要开火了才转过身来小心抱着珈以往外几步。
  可他刚放下人回来开火倒油,珈以就又粘了回来,好在是做好了决定,两个字扔得干脆又响亮,“麻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