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抬手就把茶盏砸向了曹吉。
那小太监和宫女哭嚎着被带了下去,杨太后按着眉心看了一圈,不甘在盛平帝身边失了掌控,正巧曹吉醒过神来,他是知晓夏司廉的,喊着就说是他的阴谋。
杨太后瞧了他一眼,顺水推舟,就把这位置“论功行赏”,给了夏司廉。
盛平帝并无表示。
他照常用着夏司廉,与用那小太监并无区别。
一个半月后,夏司廉随盛平帝秋狩,在猎场救了被熊瞎子攻击的盛平帝。
御前救驾,夏司廉立了大功,又连跳几级,成了内官监掌司。
内官监掌印,正巧就是曹吉。
而曹吉心知肚明他那徒弟之事,就是夏司廉在背后捣鬼,他脑子清醒得很,没和夏司廉死扛,直接就如同疯狗一般咬上了海福。
海福与他原就是死仇,又有过叛变的干儿子,一收到夏司廉成了内官监掌司的消息,气得脑子充血,竟是半点都顾不上,去了冷宫门口,堵住了夏司廉。
夏司廉如今事多,每日行踪难定,旁人摸不透,海福却知晓他定然每日要回冷宫一趟,来的时间也正好,照面就遇上了人。
他这些年性子越发极端,遇上半句不说,一巴掌就扇在了夏司廉脸上。
“你这个狗崽子贱皮子,如今是有了靠山不成?”
说着话,他就边动手动脚,一下下砸在了夏司廉身上,“你不想想,是谁将你提□□,是谁让你在太后面前挂了号,是谁……”
他动手,夏司廉也不躲,站着任他动手。
只是他那张脸上惯常没表情,在往日看着,许是沉稳内敛,眼下看来,却只是阴沉狠戾,海福气极,竟是要抬脚去踹。
他这脚才抬起来,旁边就冲出来个小炮杖,一下把他给推倒了。
珈以躲在夏司廉身后,喊得用力,“不准欺负我阿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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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他不会说爱你(5)
她身子小,这力道却真是不小,海福愣是一屁股跌在地上,摔得生疼。
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又伤过身的,这剧烈的疼痛之下,脑子就有些发懵,待缓了缓醒过神来,看见夏司廉满脸红紫还沾着血迹,却小心翼翼地将珈以护在身后,猛就想起来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人儿是谁。
那瞬间,他脑子里冒出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想到最近又靠着花言巧语得了杨太后的欢心,恨不得将他踩死在脚底下的曹吉,那念头就像是刚冒了头的种子瞧见了水,立时便扎了根发了芽。
杨太后最近与娘家缓和了些,可私底下却还记着大哥早些年对她置之不理的仇,话里话外,非但没有联合娘家笼络盛平帝的意思,反倒因此更恨盛平帝。
可只要盛平帝不死,他一日日大了,这天下,到底是要他来做主的。
朝臣们都知晓这个意思,也只有杨太后,困于深宫,耽于私欲,不肯妥协。
海福却想要更多的权力,不再屈居于一谄媚逢迎之人。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拉珈以,扑了个空被夏司廉挡着也不在意,只自顾自笑着,“是了,我还有你这个宝贝,我还能翻身,我怕什么!”
他便这样时不时地笑两声,状似癫狂地走了。
珈以探头去瞧,不满地撅了嘴,握着小手,狠狠地朝着他的背影挥了几下,转过头再看浑身狼狈的夏司廉,眼眶都红了。
“阿兄你傻啊,就这么站着让他打你!”
她语调愤愤,夏司廉抬脚进了冷宫,照常打水洗漱,直到将脸上痕迹和□□都洗尽了,才转过身来,定定地瞧着珈以。
他目光晦涩而幽深,惯常这么瞧着人时,很是有些令人发慌。
珈以虽不怕他这目光,可看他这模样也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却是不敢当着他的面哭闹撒泼的,夏司廉虽照顾她尽心,却从不容着她这些小性子。
藏在宫里,早晚是给人当奴才的命,若是养出了什么小性子,才是大祸。
可珈以虽憋了泪,还是替自己不值,强声自辩,“我出去前很小心看了的,周围根本没有人,阿兄都被欺负成那样了,难道我就只能干看着不成!”
夏司廉瞧着她,皱眉还是未解开,“宫里暗处有多少眼线,我往日已经告诉你许多了,你今日这般行事,若是落入他人眼中,非但救不了我,还会使我陷入麻烦之中,届时便不止是一顿毒打可了事的。”
珈以瞧了他一眼,视线移开,显然是心中并不服气。
“阿兄说得这么严重,可宫里常青的人能有几个,纵使我母亲是得罪过杨太后的宫女,到了今日,杨太后怕是也不知道我是谁了。”
她这身世,还是夏司廉编造来搪塞她的。
当年阖宫搜查,是为了找廖妃那不知到底生下来否,亦不知是男是女的皇嗣的事,宫里知晓的人也不过就是那几个,夏司廉便是再疑心,也不敢猜到这上头。
海福对杨太后有多讨好和他对小午有多忽视,他都是亲眼看在眼里的。
他估摸着,小午的身世里估计藏着能弄倒杨太后的大秘密,才因此为推论,给小午编造出了那个身世。
可眼下,小午突然冲出了院子,他要思索的事,便不再是如何借着这一顿打,在万岁面前与海福彻底撕破脸面,而是犹豫着,如何给小午一个身份。
再过半月,便是新一年选入宫人了。
虽平日里没少教小午宫里生存的经验,可到底是自己小心翼翼养大的孩子,夏司廉难得在将她混入宫人队伍一事上存了游移,没想就被海福抢了先。
他说珈以是他同乡族妹的儿子,家里人多,养不活,想着进宫好歹能吃口饱饭,这才不远千里送了来,求着他卖个好。
为了铺垫这事,海福还真找了个族妹来,借着曹吉的手,捅破了这桩事。
几番撕扯之下,小午被送到了承乾殿打杂。
夏司廉还挂着海福干儿子的名头,可因救驾有功升了职位,也勉强有个小院子,珈以就被塞到了他的小院子里住着。
她人瞧着瘦弱,内官监最小的太监服穿在她身上都空空荡荡的,可挡不住那双眼睛机灵有神,瞧着还真像个饱受饥饿的六岁稚童。
年岁小做不了差事,嘴巴又甜,身后还有靠山,珈以在承乾殿混得不错。
晃悠悠地,两年就过去了,珈以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盛平帝。
她这身体的胞兄长得与她并不相像,说是更加肖似死去的廖妃,少年的脸上总是含着温润的笑,不似个手握乾坤的帝王,倒像是那个世家养出的贵公子。
他在御花园里,偏头与一位少女说话。
那少女便是杨家嫡幼女,知晓自己入宫来的目的,眼下瞧见了帝王,眉目之间倒是露出了几分喜色,可不知怎的,偏又摆出副高傲的模样,爱答不理的。
两句之后,盛平帝也止了话头,不再说话。
杨姑娘不知自己何处错了,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慌,想到姑母说的,万岁最喜欢高傲出尘的女子,又强自按捺住了心慌,陪着一言不发。
然今日被请入宫中的适龄姑娘,并非只她一人。
左不过日后要争宠,这些姑娘们得了家里的教导,却又不知晓这“小道消息”,看这边冷了场,在心里畅快地笑了声,抬脚就走了过来。
盛平帝和颜悦色,倒是随着她们说了好几句。
杨姑娘气得仰倒,偏又不能开口不满坏了高傲,只能假装顺手去倒一杯茶,递到了盛平帝手边。
盛平帝转头瞧见了,朝她微微一笑,伸手就要去端茶盏。
那盏茶里有毒,就是杨太后想要借此让盛平帝厌恶透了杨家,可其实盛平帝早就得知了消息,他比杨太后目光长远得多,知道扳倒了杨家,杨太后这安逸日子也过不久,打算了将计就计,喝一口装作中毒。
然而他不知晓,这茶早过了好几人的手,阴差阳错的,这茶里的毒被换了,盛平帝早先备下的解药未见疗效,在鬼门关挣扎了好几日才回过气来。
他这次失手,却是为自己的英年早逝埋下了引子。
他死之后,彼时乃是掌印的夏司廉伪造圣旨,离了年仅四岁的皇三子为帝,自己夺权而用,党同伐异,肆无忌惮,险些就让盛朝亡了国。
珈以势必是要阻止盛平帝喝下这盏茶的。
她瞅着时机,这会儿看着盛平帝要去端茶盏,手里抱着的小狗猛就脱了手,那小狗正是发情期,瞅着香喷喷的美人就冲了过去,美人们被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惊呼出声,也不知是谁出的手,有人落了水。
搭好的戏台子毁了,盛平帝的戏自是唱不成了。
他回了承乾殿,“不小心”放出了小狗的珈以也被束着双手带了过来,夏司廉和海福收到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珈以跪在地上,并未抬头看人。
她小小的一只,瞧着真是分外可怜。
海福清楚她的命有多重要,自然不可能让盛平帝亲口发落了她,应是软硬兼施,让珈以贬了职,被派到了针工局。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珈以被人带下去,海福唯恐伤着金疙瘩,也跟着告退。
知晓小午有人照应不会吃苦头,夏司廉竭力压住了心底那丝惶然,安静地站在角落,等着盛平帝吩咐。
盛平帝抬手就砸了好几个摆件。
若说早年他亲近生母,半是由于先帝对他母妃的偏爱和对杨皇后的厌恶,半是由于孩童本能,那如今他再想起来数次对他紧紧相逼的杨太后和从来只温柔细雨地与他讲道理,为他下厨做糕点的母妃,那完全就是理智上的地与天了。
要不是杨太后紧紧相逼,他堂堂帝王之尊,又何必数次以自身冒险?
盛平帝恨得牙痒,转头看见站在角落的夏司廉,想起一事,“那狗崽子是在你院子里住着对吧?让她即刻搬出去!”
海福方才为了捞人,已经好几次顶撞过万岁了,夏司廉知晓眼下不得已,只能低声应下。
而他退出来,下了值回了院子,看见趴在床上,疼得小脸发白的珈以,心里压着的那股子郁气就一阵接着一阵的冒了上来。
小午是他一手带大的,从未离开过他身边,也从未受过这般委屈。
他心恨得很,竟是胆大包天,连万岁也怨上了。
凭什么他们这些人上人,就可以随意主宰他人的生死?
小手被捏着,那力道还突然在某个瞬间失控般放大,珈以嘤咛了声醒过来,抬眼刚去看夏司廉,夏司廉就与她说了盛平帝的吩咐。
珈以眼泪马上就滚下来了。
她这会儿也顾不得疼,哭得背部一下下发紧,“小午不要离开阿兄!”
她情绪这般外泄,夏司廉反倒感觉心中那口郁气吐出了些许,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抚她,“别怕,阿兄寻到了机会,就会来看你的。”
珈以抽抽噎噎的,信这话,却又想趁机从夏司廉嘴里多掏出些东西来,再明确下自个的重要性,“那我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夏司廉皱了眉头,还是告诉她,“有阿兄在。”
四个字,说得他心里酸涩得厉害。
其实他在与不在,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被人捏在手里的棋子,他们待他都随意得很,他又怎能护住想护的人。
可珈以却好似被他这无力的话哄好了,听了抽噎,又问,“阿兄永远不会抛弃我的,对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全部都是对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