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向她笑了笑,合上书,装作不经意般问道:“今日怀恩县主和德静县主也会来么?有几日没见了,这本书是上次德静县主说想找的。今日我正好可以带给她。”
怀恩县主和德静县主与她们入宫的伴读不同,不是住在宫中,天天都能陪伴公主的。安平听清沅问起,就道:“来呀。姑姑会带她们来。”
安平说的姑姑便是指寿真长公主了。
棠婳似乎也对两位县主颇感兴趣,道:“怀恩县主长得很像公主,说是亲姐妹也不奇怪。”
安平道:“怀恩县主长得像姑姑,我呢,生得像父皇。自然是像的。”
安平与棠婳,清沅谈得来,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宫中事情。她是皇后所出的公主,一向自由自在惯了。有些话别人不敢说,她说没顾忌。
譬如她就直言许婕妤和方昭仪都是“父皇不再喜欢”的。还说顾皇后之所以不带最小的弟弟和小弟弟的生母蒋美人,就是因为蒋美人生下皇子之后对皇后不太恭敬,从此宫中什么好事都轮不到蒋美人了,蒋美人后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安平公主说到这一节的时候,清沅心中一动,看了一眼棠婳的脸色。棠婳只是对宫中秘辛听得入迷,脸上并没有波动。
她们入宫不久,对这些事情还一无所知,皇帝还一面都没见过。这时候听到这些,对少女来说,十分刺激。清沅心中有些好笑,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些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虽然听安平公主说这些还挺有趣,不过她越说越没顾忌了,棠婳也有些臊了,清沅就笑道:“来了这么多人,今日真是热闹。”硬是岔开了话。
又聊了许久,终于到了地方。马车停在那里慢慢等人下车就等了许久。安平公主一下马车,立刻被引去了顾皇后那里。
顾皇后正在帐篷里喝茶休息,太子和燕王已经在那里了。安平公主一进去,就笑着叫母后。顾皇后叫宫人给她准备衣服,又向安平道:“这下高兴了?兴师动众就为哄你一个人开心。”
安平笑吟吟向皇后道了谢。
清沅目不斜视,她不去看燕王,只是看皇后和安平公主说话。
但等安平公主从皇后帐篷离开,太子和燕王也一起离开了。
一出帐篷,燕王就叫住了安平。
安平转身与他说话,清沅只能站在她身后等待。燕王问安平:“你一会儿去骑马吗?还是放风筝?”
安平笑道:“难得出来一趟,什么都想玩。先去骑马吧!”
燕王问太子如何,太子微笑道:“休息一下,大家一起去吧。”
第20章
安平应下来一会儿去骑马就拉着清沅跑了。
太子微笑着看着她们的背影,用手肘撞了撞燕王,道:“走吧,我们今天也好好赛一场。用我那匹赤风来比一比那匹飞马。”
燕王道:“我病刚好,今日恐怕不能尽全力。”
太子笑他:“怎么,还没比,就为输了找借口了。”
燕王只是笑笑。他心里盘算的是怎么找机会把清沅拖出来单独说话。如今他还是未婚皇子,万一弄不好,让人误会他和顾清沅太亲近有什么,顾皇后把顾清沅塞给他做王妃。那就得不偿失了。
清沅这边先陪着安平公主去帐篷里休息去了。她心中想的和燕王别无二致。
得寻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和燕王单独说上话。第一说上话了,后面就好办了。
她们五个伴读也有一个帐篷。清沅陪过安平,就回帐篷了。大家在那里换了骑装。玉茉还给清沅重新挽了头发,免得骑马时候乱了。
骑装是仿胡式衣裙,小袖口,十分贴身剪裁。清沅借给玉苓那一身骑装,玉苓还算合身,只是稍稍改了改长度。
大雁湖边有一道又长又宽的沿湖堤岸,在此处骑马再合适不过。几个伴读挑好马匹时候,安平和金泉公主也到了。永贞公主年龄还小不爱骑马,去看宫人放风筝了。
她们刚骑了一圈,就见怀恩县主和德静县主骑着马慢悠悠过来了。
安平公主笑着向她们挥挥手,就跑了。不像其他人,她骑得很快。初春时节来湖边骑马的贵妇名媛,多是慢悠悠骑在马上晃悠,是为散心,也是为了展示优雅的身段和骑装。
安平公主却喜欢骑得快,她一下子就把两位县主甩在身后。除了侍卫,只有清沅跟了上去,但清沅始终保持慢她一头,不超过她。
安平一口气跑下去很远才放慢了速度。她转头看向清沅道:“你骑术不错!”
清沅没有谦虚,她本来就骑术不错,这一点她用不着藏着掖着,只道:“难得出宫一趟,怎么能不跑个尽兴。”
安平点点头,清沅这样,投她的脾气。
清沅与她边行边聊,安平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原来我还以为你们都是霖州的闺秀,会和京中的女孩儿不一样。”
清沅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但上辈子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还是很惊讶的。如今她也意思意思,向安平反问道:“公主认为来自霖州与京中差别很大么?”
安平笑了笑,道:“你肯定想,我的母后也是霖州来的,我怎么能瞧不起霖州女呢?”
清沅道:“公主,我诚心求教。”
安平公主就道:“母后在宫中很多年了,思念家乡,惦念旧亲,无可厚非。只是宫中几十年了,女官还是京中本地人多。我没想到,这一次母后给我选的伴读,全都是霖州出身而已。”
还有更深的话,她也不便说了。选的伴读全是霖州出身,就意味着皇后仍希望选一个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太子妃,而将与皇室萧氏有关的县主和京中的世家女子全都排除在外了。
清沅知道,这和顾氏一族在京中住了多久没有关系。这是对太子妃位置的争夺,敌我分明,京女自然厌恶霖州顾氏,一定要划个界线出来。
她沉默片刻,微笑道:“原来我们这几个伴读,从才入宫开始就被划成霖州派了?既然有霖州派,看来还有其他派别了。”
安平道:“你果然聪明。”
清沅十分镇定,她并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只道:“不管如何,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心侍奉公主,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安平见她面色平静,好奇道:“你不怕么?宫中这么多人盯着你们。”
清沅低头笑了,道:“难得公主这样关心我们……”
安平觉得无趣,正好其他人也追上来了。安平和清沅就都不再提这个话了。
怀恩县主这一日打扮得特别美,她骑装上还在腰间点缀了银流苏,随着跑动颠簸,身上的流苏如水银般流动,使她腰肢的纤细和柔美更动人。
其他人的骑装也都是各有特色。清沅借给玉苓的骑装,说是去年做的,其实做的时间也不久,而且清沅一次也没穿过,玉苓穿在身上,谁也看不出来是借的。
众人又在湖边逛了一圈,就见皇后携几位宫妃和寿真长公主来了。众人纷纷下马行礼。几个伴读中清沅和棠婳动作最利落,玉苓和桐儿要宫人扶一扶。
顾皇后行过来,让众人免礼。皇后骑了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一丝杂色也无,高头骏马配金络头,饰金杏叶,马鞍上垂着的饰带上点缀满了红玛瑙和白砗磲。顾皇后头戴赤金冠,耳垂荧荧明珠,骑于马上,无比华贵。
这么一大群人对顾皇后爱也好,恨也好,怕也好,都不可否认,她能在后宫屹立不倒,在皇帝心中始终最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寿真长公主尽管不满顾皇后诸多做法,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对皇后笑脸相迎。众人见礼之后,寿真就问顾皇后,新选入宫的公主伴读是哪几位,她这段时间没有进宫,还没见着。
顾皇后就指了安平公主身后几个人。她们又向寿真长公主行了礼。
寿真长公主笑道:“个个都生得如此出色,难怪皇后要选进来。”
顾皇后看了她一眼,道:“都只是齐整罢了。生得如何都是其次,她们都是从小就在家里读书的,家学渊源,这才是我看中的。”
寿真长公主在心里做了一个作呕的神情。一个外戚发家的家族,也好意思自称家学渊源了。不过这话她不敢当着皇后面说。毕竟怀恩的事情能成不成,顾皇后的意思举足轻重。
两人随意聊了两句,就慢慢向前行看湖景了。众人骑马慢慢跟着。
皇后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行礼。
清沅跟在安平身后看着顾皇后的姿态,觉得她是非常享受的。她默默想着,也许人一旦尝过这种滋味,就再也回不去了。
安平却对顾皇后这一套已经不耐烦了,她跟着慢慢逛了一会儿,就向清沅几个人道:“走吧,我们去瞧瞧太子哥哥他们在哪里,刚才说好了要一起骑马的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跑到林子里去了。”
太子和燕王并没有去林子里。他们只是去看打马球了。
太子喜欢马球,但因身体不好,不能亲自下场,因此只能看其他人打。安平公主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时候,他和燕王正舒舒服服坐在台子上看比赛。打马球的全是宫中带来的侍卫和皇子伴读。看球的只有两位皇子,可谓十分奢侈,也十分无聊了。
见安平来了,太子还觉得热闹些,立刻招手要她过来。安平公主领着大家过去,笑道:“你们两个真好,出来了还坐在这儿。”
太子微笑,燕王就道:“我们不像你,我们常常能出宫。”
安平笑着拍了一下燕王的肩。几句话的功夫,宫人已经给公主和身边的女官伴读们布置好了位置,端上了茶点。
燕王早看到清沅了,他只瞟了她一眼,脸上全是笑意,心里一点儿也不着急。
清沅神色淡淡的,像是因为太子在场所以有些拘谨一样,和其他人都差不多。
太子却觉得好玩似的,故意逗她们这些女孩子说话:“你们从前看马球赛么?懂不懂规则?”
许宁馨最活泼,立刻与太子聊了起来,只说自己不太懂,请太子解释。太子揶揄她:“你看不懂,还挤了这么个好位置,还真是好学了。”
安平噗嗤一笑。
棠婳就在一边为宁馨温柔解释,算是为她解了围。
过了一会儿,球赛中间休息。太子要宫人端吃的过来,怀恩,德静,金泉都过来了。看客多了起来,大家吵吵闹闹来回走动。燕王也起身,和太子说要去更衣。
太子正看得入迷,没有在意。燕王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清沅。
清沅知道那个眼神的意思。她手心发热,只觉得嗓子里都发紧,她轻声问玉苓要不要一起过去散散步。
意思就是要不要一起去解手。
玉苓点头应了。两人一起离开了。逛了一圈回来的路上两人就正好碰到了燕王。
清沅和玉苓向燕王行了礼。
燕王的目光从玉苓身上划过,落到清沅脸上,他的目光一瞬间极深。
清沅不惧他那要吃人似的目光,她冷淡地寒暄:“听安平公主说,殿下前两日有些不适,如今可好了?”
玉苓也跟着问了一句。燕王的目光又从清沅身上挪向玉苓,玉苓身上穿着的,正是那件秀美的骑装。
他淡淡说:“已经全好了。”
清沅又行了一礼,与玉苓挽着手离开了。
看燕王的反应,清沅心中有点谱了。
看过马球赛,安平和太子又说去林子里玩,说是要打兔子。燕王还说要找些从前没去过的地方。
众人都说好。
一众人就离开湖边,骑马去了山下的林子。
这一次落单就容易多了。
清沅本和棠婳一起远远跟在安平后面,她们身后还有宫人跟着。但很快棠婳就和清沅散开了。一会儿又有个面生的小宫女过来说安平找清沅。
清沅立刻就跟着她去了,甩掉了跟着她的宫人。
跟着小宫女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个斜坡上,此处极隐蔽。能看到几条路上来的人,来人却不容易看到在坡上躲着的人。
此时林中起了薄雾,还能听到犬吠和人声。清沅看着与她面对面站着的人,心中砰砰直跳。
两个人都沉默着,清沅酝酿了一下,才开口道:“殿下为何在此等我?”
燕王一开口,就与他平时说话的神态不太一样。他此时说话更平静了,他说:“你若真不知道为何,就请立刻走。我没有功夫站在这里慢慢磨,让别人发现有两个人双双消失了。”
清沅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决定赌一把了:“但是殿下,我刚刚已经把玉苓带去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