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出宫去布置,她在宫中也不会闲着。她首先还是安平公主的伴读,在做伴读的同时,还要照应太子和皇后的看法。
清沅蹑手蹑脚回到睡房中,灭了迷香,藏好燕王给她的黑话。又想了一会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又想到燕王说的那个盈衣。前世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个宫女,因顾皇后不喜欢,在东宫时候始终没能有名分。后来太子继位成为皇帝,才给她封了个美人。
清沅因为父亲的冤案错过了太子妃之位。她在为父亲的案子苦苦挣扎的时候,东宫有了女主人。等到她父亲沉冤昭雪时候,太子已经登基为帝。
她除服的第二天,去宫中给顾太后请安。她那时候瘦得厉害,合身的衣服只有孝服,换上之前的衣服都空空荡荡。顾太后对她惋惜了几句,只说“可惜了你!”
她强忍着,才没在顾太后面前流泪失态。
她不是个信命的人,所以太后那一句“可惜了你”才叫她格外难过。
她已经将她能做的一切都做了,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时候与她关系较好的谢阿竹问过她还想不想入宫,如果清沅还想,她可以代为活动,去试着说服太后。后位当然不可能,妃位也有点勉强,但封个婕妤说不定可以。
她婉拒了。
不久之后,她选了诚国公府嫁了进去。
她并不会后悔这个选择。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有时候她会冷不丁想起,在父亲死后,她还有这么一次可以选择入宫。
但她立刻又会问自己,她真的愿意么?不是皇后,只是普通嫔妃的一员。
清沅躺在床上回忆起这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世,她终于可以避免这个怎么选都不痛快的选择了。
燕王定在两日后离宫。他出宫之后住在青云寺附近。
此处距离皇城较远,他住地方,是一所老宅,曾经是某位老郡王的旧宅子。
燕王这两日就忙着收拾行装。他要带的东西不少。其中顾清沅的那块玉坠,他不放心藏在宫中,还是随他一起带出宫了。
许婕妤虽然在宫中什么主意都拿不了,但手上还是有些钱的。燕王出宫,她给了他五千两银子,要燕王在外,不要委屈自己。
燕王向她道谢。许婕妤道:“我是你的母妃,这有什么可谢的……”她说着就忍不住掉了泪。
燕王淡淡道:“我只是出宫小住,过两个月就会回来。母亲不必如此难过。”
许婕妤连忙道:“我也不是难过……”
她只是一时感慨。燕王早晚有一天会真正离开皇宫。她曾以为这日子很遥远,但眼看着燕王已经大了。上次皇后就旁敲侧击过,问她想选个什么样的王妃。
也许过个一两年,皇帝皇后就会给萧广逸指婚。燕王一大婚,也不会再住在宫中,定然会离京。
许婕妤想,从此她在宫中的日子就更加漫长了。
想到这里,许婕妤就试探着道:“你在宫外住在青云寺一带,那里十分热闹,又正是春天时候……前去那里赏春的人也多。若你瞧上了哪家的闺秀,不妨和皇后说说。说不定就能成好事。”
燕王只是翻着手边的书,只无奈道:“知道了。”
许婕妤见他并无半分兴致的样子,又道:“或者在宫中,你已经看中哪个了?”
她想顾皇后只能挑一个太子妃,却召了五个女孩儿入宫,说不定其中就有一个是为燕王准备的。
燕王放下书,道:“没有。母亲不要胡思乱想了。”
许婕妤心中自有她的盘算。她觉得给萧广逸选一个顾姓姑娘是最好的。这样广逸与顾家的关系越密,顾皇后也会多加关照。
这一批姑娘中,顾姓的就是顾清沅和顾玉苓。只是顾清沅比顾玉苓出色,行事更大方些。这两个站在一处,顾清沅更像太子妃些。
只是许婕妤心中这些盘算,还暂时不能和燕王说。她只能等着皇后的意思。
第36章
燕王临走时候,分别去见了太子与皇帝,向他们辞行。
太子说了等他安顿好,过几日就会去看他。他们两个兄弟惯常一处玩的。太子要燕王先在宫外打探好了,那些地方值得一看。
皇帝那边,差点忘了燕王出宫的日子。听燕王说起,皇帝才道:“明日就走了?这么快吗?”
之前萧广逸向他请求出宫小住,说要养病,他觉得才过了两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皇帝抱怨身边的内侍没提醒他,又立刻唤人来,给燕王赏赐了许多体己。
“你在宫外,虽然说比宫中闲散些,但不可落下功课,尤不可恣意放纵。”皇帝叮嘱了几句。
萧广逸从小就能看出来皇帝对他的态度与太子完全不同。他知道皇帝这句叮嘱的重点在最后一句,要他约束着点,不要闹出事来。
好在燕王从小就闷,皇帝对他还是放心的。这次燕王出宫住,正好也考察一下,说不定能预见将来离京之后的表现。
皇帝说了几句,就起身出去散步,要燕王陪他一起走走。
许婕妤失宠已久,燕王能单独与皇帝说话的时候并不算多。几个能来事的公主还能和皇帝撒娇,燕王早过了缠着皇帝撒娇的年龄了。
父子两人在花园中散布,宫人将皇帝的爱犬放出来,皇帝微笑着看着那些狗儿,与燕王闲聊。
燕王有些拘谨。皇帝也知道,这个孩子与他不太亲近。
皇帝问一句,燕王答一句,规规矩矩。皇帝就笑道:“有段时间没与朕单独说话了,你就没什么想同父皇说的,想问的?”
燕王呆了一下,似乎想了半晌才想了个问题:“父皇,丹支邪是不是派了使臣,最近就快入京了?”
丹支邪与将来对西戎战事有重大关系,他出宫之后就计划打探。
此次丹支邪派使臣入京,觐见皇帝,也是同边境有关。这个消息之前已经传遍了朝堂。
皇帝滞了一下,才微笑点头,道:“是啊。你想见见使臣吗?”
燕王道:“儿臣那时候应当在宫外,就不特意回宫了。只是听说丹支邪的魔术很厉害,不知道会不会在京中表演,另外想要些香料和宝石。”
皇帝笑道:“这些朕都给你留着。”
燕王立刻谢过了皇帝。
在皇帝面前,他还不能过问政事。太子还在跟着皇帝学习,哪轮得到他来议论政事。他刚刚稍一试探,皇帝就神色变了。听到他只是想要宝石,皇帝才又放心。
“你今年也十五岁了,得想想自己的将来了,”皇帝温和道,“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去哪里?”
燕王回答:“此事全凭父皇做主。”
他的二哥在前几年去了临海的平州,因有海港,人口不少,进进出出全是人和货物。只是与京中的风流华美相比,差得太远了。他的二哥在那里过得并不开心。
皇帝听燕王这么说,就道:“其实不管在哪里,你都是亲王,都会过得舒适。以后你还会有自己的王府,打理自己的产业,到时候一切事务,都要你自己拿主意了。我和你母后,就鞭长莫及喽……”
他在向燕王描述将来的美好前景。
燕王只是微笑。
如果不出意外,他成婚后,会被封到西境。与他的二哥,正好一头东,一头西,远隔千山万水。
这应当是吸取了从前的教训,防止皇子亲王之间串通“清君侧”。承平皇帝的皇子不多,国土又广阔,正好将他们隔绝开来。
皇帝最疼惜的儿子,始终只有顾皇后所生的太子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太子的地位。
燕王对此早已习惯。只可惜他的二哥一直为此郁郁寡欢,顾皇后因此也不喜欢他,皇帝就与二儿子齐王越发疏远了。
皇帝又道:“你去哪里,由朕说了算。你要娶谁,总得自己决定了吧?”
燕王垂着头,他眼角跳了跳。这是皇帝对他的一种补偿——尽量让他感到些自由。
他记得上一世的时候,皇帝也和他说过这样差不多的话。要他如果看中了哪家姑娘,尽管开口。皇帝一定会如他的愿。
所以他真的去求了皇帝,点顾玉苓做他的王妃。
这辈子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而且决不能让皇帝知道他和顾家姑娘之间有什么瓜葛。
“儿臣还没有考虑过……”燕王含含糊糊地说。
皇帝笑了起来,他说:“这点你就不像朕。像谁呢?谁都不像啊。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最好的时候,怎么就没个中意的人呢?这样不好。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皇帝虽不愿意与燕王谈政事,但在别的事情上,却可以倾囊相授,尤其是男女之事。
燕王只能在心里撇嘴。皇帝还十分善意地道:“你小小年纪,知道惜身是对的。但阴阳调和,是自然之道。你应该顺应自然,而不是逆行压制。只要不放纵就可以了。”
燕王被迫听了许多,还得装作深受启发的样子。皇帝觉得给儿子上了一堂十分实用的课,亦是满意。
向皇帝辞别,燕王回去之后,当晚又整理东西到很晚才躺下休息。
不知道是皇帝下午那一番谆谆教诲起了作用,还是真到了该想这事情的年龄,燕王竟然梦到了女人。
只是这梦中的女人隐隐约约看不清楚。顾玉苓死后,他曾经梦到过顾玉苓,每次都是一头大汗,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从噩梦中惊醒。
这一次却不是噩梦,女子面容姣美,说不出的宁静,卧于榻上,眉心还贴着梅花花子。
燕王醒来后,却有些尴尬,他不得不帮自己顺应自然了一回。
更尴尬的是,他竟觉得梦中女子长得很像顾清沅。
他敢对天发誓,他对顾清沅毫无想法。想来只能是偷了她的玉,遭报应了。
第37章
燕王走后两天,清沅就把那本黑话小册子给悄悄处理掉了。她已经把上面的东西都默记于心了。
安平的新老师康王妃也来了。她虽然五十出头了,但气度仪态仍在,安平不敢造次。
康王妃擅画,每日下午安平就和她学画。照顾皇后的说法,这是最修身养性的。康王妃知道,顾皇后是想要她管束住安平公主。
不过康王妃并不仅仅是为了吓唬公主来的,她是真心想教授些东西。
每次上课,她会让大家看她作画一幅。然后再细细讲解,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要求严格。
刚上了两天课,康王妃就看中了清沅的字,问她:“在祁老太妃那里抄了一次心经的,是不是你?”
清沅恭敬道:“正是学生。”
康王妃时不时入宫探望九十岁的祁老太妃。清沅上次去老太妃那里,曾抄过一张心经,被康王妃看到了。
康王妃不轻易赞许人,但对清沅,她难得道了一句:“好。”
清沅虽然这时候就很想与康王妃畅谈一番,但对康王妃来说,不过才刚刚教了她们两天而已,还谈不上熟稔。
清沅只能按捺住再次见到恩师的喜悦,从头开始与康王妃相处。
安平公主还是对燕王能出宫小住,她却不得不被管头管脚不高兴。清沅提议了集社的事情。安平想了想便同意了。
三月还未到,赵采女就失宠了,还传得满后宫都知道了。
这天傍晚时候,清沅正在棠婳那里玩。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说话,就见棠婳身边伺候的宫女文锦取了食盒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