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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长袖一甩,抱拳俯身弯腰九十度,虽身有灰尘,且衣衫脏污,但他做出此举来,予人清风之感,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狱卒为他的动作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就伸手扶起他道:“咋还这么多礼呢,怪不好意思的。”
  他有心拒绝,但与穆允歌的目光一接触,坦荡而清澈,不由得便道:“那我帮你试试吧,成不成的,也不好说。”
  他说完便又后悔了,殿下对安先生视如珍宝,此次安先生受伤,生死一线,更是众所皆知,此事全然是吃力不讨好,说不得还得落下埋怨。
  穆允歌观他脸色便知他的想法,适时道:“君且放心,若是嘉瑞知道我欲见他,必会来见我。”言之凿凿,信誓旦旦,毫无虚假之色。
  狱卒便相信了他。
  下职后便去了都天禄的府邸,找熟人递了个话进去。
  若是都天禄在,这话是怎么也传不到安嘉瑞耳中的,但是不巧,今日都天禄去宫殿找大汗讨要宝物去了。
  这个口信在熟人间传递来传递去,最终传到了落塔耳边。
  落塔微微扬眉,在库门口处回首看了眼正沉迷于珍宝的安嘉瑞,有些拿不定这个穆允歌与安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若真是至交好友……
  他迟疑片刻,便拿定了主意,脚步微沉的走到安嘉瑞身边,待安嘉瑞放下手里的东西,若有所感的侧头看他,方低声道:“囚室里有个人想见您一面。”
  安嘉瑞微微一愣,安文彦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眼前,不由皱起了眉。
  落塔在一旁用余光打量着他的表情,恭谨道:“穆允歌……”
  穆允歌?安嘉瑞不由想起昨日那惊鸿一瞥所见之风采,好感顿生,翻找了下原身的记忆,虽有交集,来往不密,便好奇起他为何也被牵连进刺杀都天禄的事情里。
  以他这混迹于红尘中的散漫性格,不似是会敌视大金之辈啊,何以竟是主谋?莫非他和都天禄有仇?
  安嘉瑞这么一想,便觉得此人可以一见,遂微微点头道:“我去见他一面吧。”
  落塔微微一愣,是真没想到,这批人里还有安先生愿意见一面的人。
  这下他倒是后悔自己多此一举了,安先生身体未好,大巫亦嘱咐勿要情绪起伏过大,若是和故人见面,说些什么不好的话题……
  那他这项上人头即使无碍,但也逃不了殿下的一顿鞭子。
  安嘉瑞说完,见落塔难得的有些情绪外露,显的有些愁眉苦脸的,不由好奇道:“怎么?不方便我去见他?”
  若是被正经关押在牢房里,还真说不定有这个不方便呢。
  落塔忙道:“非也,只是仆担忧囚室湿气过重,于您身体有碍,不若我让人送他来府中?”
  这么随便?说从牢房里提人就提人?但是一想到都天禄在大金的权势,这些又仿佛不算什么。
  只是难得的让他有种狐假虎威之感,啼笑皆非的同时,亦有些奇怪的感受,真正意识到了,他们二人在别人眼里,已然是一体,共享荣誉和权势。
  这倒让他真切的意识到他们已经结契了这个事实。也就是说那个各方面都是他的菜的小狼狗身上盖着他的戳,这么一想,愉悦感顿生。
  安嘉瑞露出几分笑意:“就在书房里见他吧。”
  他迈步走出了库房,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伸手挡住了直射的阳光,方道:“外面还是有些热了。”
  落塔领命,便吩咐了下去。
  穆允歌没想到反馈来的如此之快,按他的想法,就是狱卒找人传口信,怎么也得跑上跑下几天吧?
  怎么他刚送走狱卒,在桌上书写了没几个时辰,正至兴头上,门就被打开了,进来两个身材高大魁梧,衣着光鲜的壮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扭头问狱卒:“他就是穆允歌?”
  狱卒点头。
  他们也不跟他对话,上来架起他就走,穆允歌晃了晃脑袋,也无惊慌之色,反而觉得有点意思,扭头对左边的大哥道:“大哥贵姓?”
  左边的大哥眉毛一皱,穆允歌又转头问右边的大哥:“你们是带我去见安嘉瑞?”
  右边的大哥眉头一皱,忽然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动作敏捷的架着他,只走小道,从府邸后门悄声走了进去。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随着他们左拐右拐,当穆允歌终于双脚着地之时,却并没有见到熟悉的人。
  而是见到了一个貌不惊人但气势如山岳般磅礴的年轻人,有点眼熟。
  穆允歌从记忆里扒拉出他的身影,在安嘉瑞身边躬身而立,毫无存在感,几乎一眼看过去会被下意识忽略的存在。
  落塔垂眼看了他脏乱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轻声道:“穆允歌?”
  穆允歌乖觉的收起毫不在乎的表情,难得的露出了一副正经模样,点头道:“嘉瑞……?”
  落塔微微一笑,似是亲切道:“安先生在书房。”他话锋一转道:“我听闻君在辞国亦是有名望之辈?”
  穆允歌乖巧点头,毫无平时嬉笑怒骂之无畏之色。
  落塔也不以为奇,只是接着道:“安先生身体不好,大巫曾言,最好不要有较大的情绪波动,容易伤身。”
  穆允歌便了然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郑重道:“嘉瑞的身体健康我亦非常关心。绝对不会让你们为难。”
  落塔面无表情的凝神细看他的表情,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凝重了起来。
  穆允歌感到自己手心慢慢渗出汗来,一层一层的浸染在手心中。
  他不是在恐惧,这是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在不断警告他,对面的人十分危险,不容小觑。
  所以他才难得的乖巧了下来,他一生中遇到过很多险境,但没有一次给过他如此强烈的恐惧感,就如同站在悬崖边,下面便是无尽深渊,一步迈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让他恐惧的同时,身体内却慢慢兴奋了起来,紧紧的盯着危机本人,有种他都未察觉的跃跃欲试。
  落塔眯着眼打量完,似确定了他的真实想法,方才慢慢道:“这样最好。”
  他身体前倾靠近穆允歌,在他耳边低声却满含威胁道:“仆生存不易,还望君切勿让仆难做。”
  热气扑在他耳边,他却感觉自己如同瞬间被猛兽接近,全身微微发抖,汗毛直立。
  在这种极度威胁下,他却忍不住舔了舔唇,露出一个看似温和实则兴奋的笑容来。
  还未待他张口说些什么,落塔已然站直身体,恢复到面无表情,微微抬手道:“请跟仆来,洗漱更衣。”
  穆允歌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跟在落塔身后,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但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极轻的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作者有话要说:  艰难的二更~
  看见评论里有人说看不懂上一章,就是大汗和络清有个小秘密瞒着都天禄,这个小秘密前文提到过,关于他们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儿子的死。
  这个小秘密很重要哦~
  也是为什么络清会反应如此之大的原因。
  (捂住剧透的嘴,合上了大纲)
  (* ̄︶ ̄)
  39.晋江首发~
  安嘉瑞没等多久, 刚开始泡茶,落塔就带着干干净净的穆允歌从门外走了进来。
  洗干净被打理一新的穆允歌看上去倒更符合他记忆中放荡不羁的模样。
  落塔站到安嘉瑞身边,又恍如他往常那般毫不起眼。
  穆允歌坐到安嘉瑞对面后, 仍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直到落塔抬眼, 轻轻看了他一眼。
  瞬间寒毛直立的穆允歌识相的把目光移到安嘉瑞身上,看他行云流水的洗茶动作,再看他精致的侧脸, 分分钟使这里带上几分仙气缥缈, 使人不自觉就拘谨了起来, 怕唐突了他。
  待安嘉瑞按照记忆里那般泡完茶, 才将茶水倒入穆允歌身前的茶盏中, 微微一笑道:“你且尝尝味道。许久未动手,我都不知还泡不泡的出那股味道。”
  穆允歌微微一笑,整个书房便灿烂了起来, 他略品了一口,微微颔首,道:“嘉瑞你的手艺还是如此之好。”
  安嘉瑞拿起茶盏,先嗅了嗅味道,方道:“穆允歌你何时也如此奉迎了起来?”
  他轻抿一口, 待茶水中的香味弥漫全身, 才微微挑眉道:“莫不是几年不见,你已转性了?”
  穆允歌笑着放下茶盏,叹了口气道:“世界无时不在变化, 何况于我乎?”
  他浑不忌的摇了摇头,身后被束起的长发便跟着摇摆,有些苦恼道:“江湖上生存大不易啊。”
  他摇完头,觉得舒服了,抬眼看向安嘉瑞,若有若无的试探道:“君亦是变化了许多,实在叫允歌都不敢认了。”
  安嘉瑞又抿了一口,倒是不难喝,就是和记忆中的味道有些区别,对着穆允歌这试探,轻描淡写的回道:“我之经历,曲折难书,焉能不变?”
  他放下茶盏,突然有了些兴趣,问道:“君觉得我何处变了?”
  穆允歌露出深思之色,沉吟片刻道:“不似之前那般顽固了。”
  安嘉瑞便笑出了声,点点他道:“不尽不实。”但思及二人目前的身份,他也不欲为难于穆允歌,便直言道:“君有何事欲与我言?”
  穆允歌微微侧头,目光不经意的从落塔身上略过,方认真道:“实是请嘉瑞救我一命也。”
  安嘉瑞眨了眨眼,直击重点道:“那君且得教我,何以与那些人混到一起?”
  他摇头道:“刺杀这可不是你穆允歌的风格。我实不敢相信,你竟还是主谋。”
  穆允歌叹了口气,情真意切道:“我亦不敢相信,嘉瑞之改变如此之大,竟出乎我意料。”
  安嘉瑞微微一愣,倒没想偏,有些不确定道:“莫非你是因为我?”
  穆允歌点头诚恳道:“安文彦与我说起此事,言之凿凿,君在此地受苦,言都将军之品德恶劣,处事之肆无忌惮,飞扬跋扈。”
  他与安嘉瑞目光相接道:“遂我方出其招,欲为君除之大患,谁知……”他长叹一口气:“我竟被文彦之词所骗,犯下如此大错。”
  这番话换了任何一个人,安嘉瑞都不会相信,这更似为了脱去罪状的借口。
  但若是穆允歌说出此言,观其状,察其情,无一不是发自肺腑之言,让人从心底里赞同他所言。
  或许这就是人格魅力吧。
  但安嘉瑞想到记忆中的穆允歌所为之事,便真的相信他是如此想的。
  他本就是一侠肝义胆之人,且行事毫无顾忌,多从心之举,常有为友人一言而奔波千里之事。
  安嘉瑞看着他的眼神,真挚而坦荡,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真名士。
  原身与他泛泛之交,而穆允歌仍愿意为他出谋划策,担此恶名,行此险招。
  语言有时候不能表达一个人真正的想法,但当你与他面对面,感受到他真挚且金子般闪闪发光的心时,没有人会不为所动。
  更甚者,可能会拜服在他的心胸之下。
  安嘉瑞也无法脱俗,遂与他相谈甚欢,宛如知己好友。
  待天色转暗,都天禄回府之时,美滋滋的去了卧室,没找到安嘉瑞,然后在书房,发现他与一眼熟之人谈笑风生,甚至相视而笑,默契十足。眼光交接处,一片融洽。
  待都天禄看清对方是谁后,更是心头火起,大步迈入室内,不怎么友善的道:“这家伙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