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之侧依旧血涌如泉,谢不臣却恍若不知,只直直将剑一指,竟迎着那重锤刺去!
“咔!”
那声音,并非金铁撞击之声,而是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
人皇剑的剑尖,竟然在那一瞬间,轻而易举地陷入了重锤之中。
谢不臣手腕一抖,便有一道剑气由内而外,顺着人皇剑直接没入重锤之中。
杨烈顿时闷哼一声,目录骇然。
手中重锤中心处竟然传来一种不受控制的锋锐之感,像是有一千一万剑气从重锤内部朝着四周散开!
一道裂缝顺着谢不臣长剑刺入的地方,朝着周围扩散开来。
谢不臣面色未变,杨烈却是瞬间心痛得流血!
他虽是山阴宗一护法,家底厚实,可七星锤只有这一柄,哪里还敢再托大?
只一个交手之间,杨烈已经毫不犹豫地后退,那望着谢不臣的目光里,已经是一片的阴郁。
不过,他的后退,并没有给谢不臣带来喘息的时间。
只在他后退的瞬间,冯麒的攻击已经到来了。
这冯麒,平日在山阴宗就是一根墙头草,见愁假扮周印的时候,从几个人的言谈之间就能感觉得出来,只是她没想到,墙头草在倒下的时候,也有不小的作用。
比如现在。
杨烈退开,他立刻跟上,半点孔隙都没有留。
目光在谢不臣那来不及处理的脖颈狰狞伤口之上一阵游移,见愁简直忍不住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声:堪称绝妙的逆转!
只怕谢不臣死也想不到,她会孤军深入,来上这么一场陡然的“奇袭”。
这会儿三人围攻之下,便是谢不臣有天大的本事,也根本挪不出手来为自己处理伤口,若是单单凭借身体本身的自愈能力,这血可要流一会儿呢。
脑子里念头闪得极快,同时手上动作也不慢。
眼见着冯麒已经被谢不臣一剑砍翻在地,伤了大腿,见愁毫不犹豫,直接割鹿刀一握,便沉下脸来,一副刻板到了极点的模样,冷喝道:“我当昆吾是什么高士名流聚集之地,没想到窝藏的都是你这样的鼠辈!当我山阴宗无人了不成?!”
话音落地,便在冯麒那一脸莫名的感动之中冲了出去。
听见这一句近乎“大义凛然”的喝问,谢不臣真是快被气笑了。
他当自己演得一身好戏,伪装卫信无人能辨真假,没想到,与见愁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毕竟,他可说不出“崖山窝藏的都是鼠辈”这样诛心之言来!
这一副与山阴宗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若非他在方才交手之间已经探得了她的底细,势必要以为她是个真正的妖魔道修士了。
眼见着见愁再次持刀而来,谢不臣毫不犹豫,一脚用力跺下,便在地面之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整个人在借力之下,生生升腾而起,朝着身后急退!
见愁自然紧追不舍,跟着他向着后方追去。
于是,只见这广场之上,顿时有一条鲜红的血色印记撒开。
谢不臣退时所过之处,尽数沾染从他脖颈之上、衣襟之下坠落的鲜血,赤红的一片。
因着打斗激烈,身体之中灵力一层一层地翻涌,气血因之而动,根本停止不下来,又伤在脖颈这样要紧的地方,没有喘息的时间,一时半会儿难以自愈,鲜血反而更加汹涌。
从受伤开始到连战三人,不过短短的一会儿,谢不臣已经感觉到有些眩晕,过多的失血让他面色惨白。
后退的过程中,他试图用灵力将伤处恢复,却发现,见愁这一柄两尺刀造成的伤口,竟拥有与人皇剑一般的锋锐之效,一旦伤了血肉,便难以愈合。
大敌当前,一个不小心便是生死。
谢不臣左手持剑,右手却在急速后退的过程之中抬起,霎时间,便有一片深蓝色的火焰在他掌心之中升腾而起!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冷冽到了极点,也冷静到了极点。
在看见他掌心燃起火焰的瞬间,见愁已经微微一怔。
下一刻,便见谢不臣在满脸近乎优容的平静之中,将右手重重覆盖在了脖颈那一片鲜血横流的伤处。
嗤嗤嗤嗤……
一片烙铁落在血肉之上的细微声响,穿透了呼啸的风声,落入了见愁耳中。
她瞳孔剧缩,几乎在刹那间回忆起了往昔——
落难后,他们终日在江上漂流。
谢不臣高烧退后,便与她一道,后来遇上江上劫掠商船的匪盗,他因护她为乱箭所伤。她扶着他逃了很远,好不容易到了破庙里,回过身来才发现他左肋处已经鲜血淋漓,竟插着一支羽箭。
没有大夫,也没有可以止血的伤药,箭还插在他的身上。
当时他们唯一有的,是一柄随身的匕首,一丛火堆。
箭不能留在身上太久,必须要拔,可一旦拔了便是鲜血横流,她不知如何是好,谢不臣却将匕首扔给她,叫她在火上烧红了,拔箭之后立刻用烫红的匕首将伤处烙上。
……
她还记得她拿着匕首颤抖的手,记得那一点一点舔着匕首的妖艳火光,记得那谢三公子在微红火光下因痛苦而出了满头冷汗的隐忍……
如今再看谢不臣这将烈焰覆于脖颈,以其止血的狠,与昔日如出一辙!
那掌心烈焰几乎立刻便将伤处一烙,太过恐怖的温度,顿时让谢不臣脖颈之上那一片模糊的血肉变得一片焦黑。
他的眼底,却没有任何的波动。
这样恐怖的苦痛,他竟然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鲜血,不再流动。
后方目睹了谢不臣这狠辣一手的杨烈与冯麒,几乎齐齐瞳孔一缩,毛骨悚然!
见愁冷笑了一声。
行军打仗之中被逼无奈的紧急止血,又能撑得住多久?
谢不臣还是那个谢不臣,可又不是那个谢不臣了。
昔日的他会因为匕首烙下而痛苦得扭曲,满头冷汗,面色惨白,可如今的他,在这样巨大的痛苦之下,只如同一个没心也不知痛楚的人,面上半点波动也瞧不出来。
太平静了,深渊一样的平静。
他还在退。
一路退向了广场的边缘。
整个这一片广场与高墙之后的迷宫庭院,几乎都建造在一片大泽之中,在谢不臣退后这一会儿后,见愁几乎瞬间便看见了外面那一片大泽。
脑子里瞬间电光石火的一片。
面色瞬间沉下,见愁毫不犹豫,直接左手一拍,西山妖剑瞬间化作一道流光,直直钻入了地面。
几乎在它剑身全数没入地面的同时,一段剑尖已经从谢不臣身后地面之上冒出!
“砰!”
整柄西山妖剑直直从后面朝着谢不臣攻去!
一前一后,一刀一剑!
谢不臣去势顿时止住。
他心知见愁已经窥破了自己的计划,却也半点没有惊惶,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反手一抽,竟然连转身都没一个,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人皇剑已经对准了西山妖剑一击!
“叮”地一声脆响。
那“周印”的法器,竟然就在这简单一击之下,碎裂成两段!
见愁看得心中一凛。
谢不臣方才所使的母剑在割鹿刀一击之下破碎,足以证明割鹿刀之利;可谢不臣之剑却让西山妖剑碎裂,子母剑乃是双剑,两剑加在一起才与西山妖剑有一样的品级,也就是说,单论母剑与西山妖剑,乃是西山妖剑更胜一筹。
好一把人皇剑啊!
不过,她的目的也达到了,谢不臣已经因为这一次出剑而有略微的停顿。
要的,便是这一刻!
区区一把西山妖剑,见愁还不看在眼底,当下敏捷地一翻手,竟有一枚道印隐约从割鹿刀的表面闪过!
“轰!”
几乎是在这道印闪过的瞬间,三道刀影从割鹿刀中脱飞而出!
劈空斩!
见愁初初得到割鹿刀,自然没有什么趁手的道印可以用在刀法之上。
只是她先前的法器乃是鬼斧,还是巨斧,本身走的便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割鹿刀虽然精致了一些,可本身也脱不开一个“刀”字,斧头的大开大合之道用在刀上,也是半点不违和。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威力的差距。
只是……
割鹿刀再次给了她惊喜!
三道刀影,每一道都弯弯如月。
一重叠着一重,第一重很快,第二重再快,第三重更快!
三重刀影,竟然在出去的瞬间便直接完美地叠合在了一起,成为一柄难辨真假的割鹿刀!
一时之间,若不是手中还握着实实在在的割鹿刀,见愁险些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将割鹿刀扔飞出去了。
谢不臣显然也已经辨认出了这一招到底是从何而来,当下一见三道刀影瞬间重合为一道,便是微微皱眉。
他手一松,竟然在瞬间将人皇剑抛飞而出!
“铮!”
修长如玉的手指沾了血,却依旧带着一种天潢贵胄般的优雅与从容,只在那人皇剑三寸处一弹,顿时有激越剑吟充斥天地。
一枚深黑色的道印,在人皇剑三寸处渐渐晕染出来。
随着这道印出现,整柄人皇剑威压再上一层,竟有一片玄黄光影竟从剑身奔出,如同一道光弧,朝着割鹿刀幻影弹去!
“轰……”
人皇剑光弧与割鹿刀幻影相遇,顿时相互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