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七分魄?
谢不臣,她再熟悉不过。
自青峰庵隐界一役后,她引动一人台,陨落千亿星辰,一击落下,最终夺走人皇剑——
此刻,这留字竟言“杀谢不臣”。
这到底代表着谢不臣已死,还是没死?
一点一点的寒意,便从见愁眸底凝结而出。
她站在雕窗前,站在三枝梅前,冰寒的目光,就这么透了过去,落在那两行字上。
留字之人,当是先前以那极似一把尺的东西偷袭之人,打断了她燃香之举。
到底“案燃香一炷”之后会发生什么,见愁不知道,可眼前出现的这八个字,她也不明白。
七分魄……
七分魄又是什么?
“谢不臣”三字,她听得早已腻味,这会儿感觉竟也不大强烈,可这“七分魄”三个字,却新鲜到了一种古怪的程度。
魄。
到底是谁的七分“魄”,还是什么东西的名字?
斩七分魄干什么?
此人留字在此,是示警,预言,还是指点?
见愁五指慢慢地收紧,人皇剑表面一片墨色,似乎没有什么光泽,却有一种亘古的悠长意味。
窗纸上的水迹,在细风吹拂之下,有慢慢淡去的迹象。
她无法从这拙劣的字迹之中推断,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唯一能判断的,不过是此人若非幼童,便当在一个极其虚弱,甚至油尽灯枯的状态下。
一笔一划,几乎都是颤抖的,仿佛用尽力气,才能写就。
可是……
这跟此前的种种迹象,都不符合。
那破窗而来偷袭她的“暗器”,直接透入地底的威势,那隐隐约约展现的强大,仿佛有什么天地之间的禁忌,让她无法窥探到此人的存在……
也许,窗前的确就站着一个人,只是以她此刻的能耐,看不到罢了。
见愁想了又想,“斩七分魄”的疑惑,始终萦绕在心。
她再没看见那窗纸有什么动静,持剑五指指节透出几分雪白,显示出她此刻的忌惮与警惕。
悄无声息。
见愁忍着那种强烈的不安,迈出了一步……
“轰!”
那一瞬间,整个宅院之中,竟似炸开了一团风暴!
出事了?!
见愁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一步,触发了什么,立时便要拔剑向着窗外斩去,然而下一刻,她便眼眸一眯,一下注意到了院落中的情况。
极域的天空,总是昏黄的一片。
此刻,却似平滑湖面忽然被人投了一颗石子一样,荡起一片涟漪。
——那是见愁护宅的阵法!
中庭里那两棵地橘树,因这一股骤然袭来“涟漪”,猛烈摇晃起来!
风卷叶落,有的贴地而行,有的则飞至空中。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这一片涟漪之外,朗朗却平和地传来。
“见愁道友,崔珏大人有事拜访。”
这声音……
张汤?!
在听见第一个字的时候,见愁内心就已经有了判断,然而,那下半句话,却听得她背脊一寒!
崔珏!
被第一殿秦广王派到接引司的大判官,调查鬼斧破界而来之事的崔珏!
张汤带了他来?!
那一刹那,见愁下意识地直接朝着身前一指!
“砰!”
一蓬深白的魂力自指尖激射而出,点在两扇雕窗上。
紧闭的雕窗立时闭合,同时竟有一座小型的隐藏阵法,将雪白的窗纸笼罩!
窗纸上的字迹,这一下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见愁一颗心砰砰直跳,险些被这连番变化折腾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看见阵法生效,她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那空出来的脑子,终于有时间思考一下自己现在面临的情况……
因为已经对宅院阵法的控制令牌进行了精魂认主,所以即便是不用眼睛看,见愁也能清楚地感觉到此刻阵法面临的威胁。
她闭关之时,彻底打开了阵法,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她。
可当攻击达到一定的程度,阵法还是会出现一定的破绽,比如此刻的涟漪。
眼下这种情况,便是有人在外,强行叩门。
而刚才……
说话之人,乃是张汤!
见愁能安然进入枉死城,乃是承了此人之情。
自那之后,他们可以说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死了另一个只怕也要受到牵连,绝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张汤并非愚昧之人。
即便是接引司有人询问她这样一个小事,他也会专程知会她一声。
若是出了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纵使千难万难,这一位昔日手段非凡的酷吏,又怎会找不到机会,先行通知于她?
所以,此时此刻,他虽带了崔珏来,可事情应当不曾败露。
心电急转之下,见愁片刻便想了个通透。
只是那毕竟是崔珏,昔日那恐怖意念覆盖整个枉死城,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见愁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人就在门外,容不得自己不出去迎。
见愁深吸一口气,暂时将这一座宅院千般万般的疑云,从脑海之中挥出,强压了忐忑,走出了书房大门。
“簌簌。”
在她一步迈出,走到屋檐下的瞬间,屋内竟又传出了之前已经出现过两次的声音!
见愁脚步,立时僵硬!
她两手放在门上那两只小小的银环上,眼看着就要把门关上,可此刻听着那细微到极点、也惊心到极点的声音,却难以动作。
从指尖到心头,一片冰冷。
过没一会儿,那簌簌之声,便消失了。
见愁侧头去看了一眼那两扇雕窗,阵法覆盖,完好无损。即便是她也无法看清,是不是又多出了什么字迹。
张汤崔珏就在门外,她便是有天大的担子,这会儿也不敢去看。
只怕……
还是处理完了眼前的麻烦,再折回来查看吧。
“砰。”
果断地一拉,见愁将书房两扇门彻底合拢,将里外隔绝,而后才直接一掐手诀,暂时撤掉了整座宅院的防护阵法。
“轰隆……”
天际那闷雷滚动的声音,一下便传遍了庭院。
见愁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头顶那滚动的一片黑黄层云,变幻不定,似乎隐隐预示着什么。
没了阵法的遮挡,长街上的声响,也都进来了。
见愁即便不放出自己的灵识,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熟悉,一个陌生。
——魂魄进行过了修补,感知也敏锐起来,到底还算是件好事吧?
她迈开脚步,镇定自若地走到了门前,将大门拉开。
张汤与崔珏等候已久。
在大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便齐齐投了目光过去。
一身浅蓝的长袍,眉目之间约略着清冷之色,还藏有一丝极其隐晦不易发现的忌惮。
只是这修为……
崔珏抬眼一看,心中便是一声大叹:这等极域最弱的奇葩,八位阎君到底是从何得知的?
“张大人。”
见愁一瞥,瞧见了旁边一身清贵的人,便猜是崔珏。
只是她与这一位大判官实在是不熟,叩门的也不是此人,所以开口只向张汤打招呼。
张汤还是老模样。
他两手相互揣进袖子里,像是一片深湖,扔块大石头进去都溅不起半点水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