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冷青堂马上就要展开“锁阳”秘术的至关重要的一步,即以内力封锁周身几个穴位的气功。
只有如此,他才能更像是一个去势了的太监一般,于外表显示不出任何易被人见的男性体征。此外,施展内力,催动周身经络、血流高速运转还可使方才入肚的那碗药的效力得到最好的发挥。
那碗药本是一种调身养颜的秘方,是他伪装太监的又一种方法,常服可使皮肤细腻柔滑,容颜清然俊美,对身体不会有任何伤害。
冷青堂在榻上盘膝而坐合了两眼,两掌交叠自然举在胸前,一口内力自丹田处提升起来。掌心相互反向逆转,两臂顺势向前一推,片刻之后缓缓落下。
自行吐纳、调息的同时,他俊白的脸上颜色逐渐转红,额上渗出密密的细汗。
又是一炷香的工夫后,冷青堂收了内功,气息微匍着睁开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倦意。
程万里为督主呈上一方湿帕,看他坐在榻上拿着帕子边擦拭额头边微微气喘。
“督主……”
程万里垂手候在榻前,虎背稍弓,眸光刚投向督主旋即落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艰难模样。
冷青堂早就察觉到自己身旁的那张大黑脸上显露出少有的犹疑表情。
“万里,你我不算外人,有话直说。”
“督主……属下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原本不该过问督主的私事,可……可属下受老督主之托,无论如何也会护好了爷……”
“有话但说无妨。”冷青堂神色羸羸的重复了一遍。
其实不需千户大人再多解释,一向慧黠如他,冷青堂此刻又怎会不清楚能让性情从来都诚质无华的大老粗如此百爪挠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督主,属下看得出来您对云丫头有心!”
程万里用力咽一下口水,把想说的话一口气倾吐干净,垂头盯着地板闷声继续说:
“那丫头心细手巧,模样也生得标致,的确极是招人喜欢。可是,可是……老督主生前一再强调,‘锁阳’秘术最大的禁忌,就是女色——”
“所以呢?”
冷青堂手托着脸帕坐在榻上,毫无阻力的目光径直视向程万里,眸色沉了又沉,简单的一句反问里听不到任何的语气。
一时间,异样而锐利的眼神将忠诚的千户大人逼到心慌意乱,“扑通”一声两腿着地,索性跪到督主的榻前,急急的辩解:
属下多嘴,愿领责罚!只是属下对督主一片诚心,日月可鉴啊——”
他今时表现得如此惶恐而焦躁,只因方才进南院的时候,从顾云汐虚掩着的门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当时,他的爷和云汐那小丫头彼此挨近坐着,手拉着手,郎情妾意的甜蜜样子从心里面直溢到了各自的脸上。
顾云汐一天比一天长大起来,小模样也越发水灵灵的惹人喜爱,这东厂的南院都是她与督主两人加一个厂役在住。
万一哪天自己没留神看不住,那边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烧起来,那后果的严重性使得程万里想想都坐立难安。
“锁阳”秘术三分靠外调七分靠内功,一旦自家的爷沾了女色,任凭什么灵丹妙药或是绝世神功,都再难掩饰得住他的男性体征了。到那时,一切筹谋不但将要落空,爷他恐怕还会惹上杀身之祸!
“起来吧。”
榻上的冷青堂披了件便服,对程万里缓声命令,清朗卓俊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见他依旧直挺挺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诚惶诚恐的黑脸让冷青堂为之轻叹,随即抬了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
想想这许多年里,在风刀霜剑之中如履薄冰之人又岂是他独自一人?有时,偶尔脆弱的爆发,或者感到再难承受的时候冷青堂总是在对自己说,不为别的,就算是为这些忠心跟随他、陪他、保他护他的人,也要一心坚持走到底——
“督主……”
“万里,我清楚你对我忠心不二,对你的忠心我也从来没有半刻的怀疑……”
边说边从榻上站起,冷青堂径直走出几步,背对程万里向空气中平视,幽幽说着:
“我承认自己对云汐确是情难自持,我也不清楚这样的感情是从何时开始的。总之,与她在一起时我会非常轻松、快乐,可以感觉到自己这幅身躯尚未麻木,甚至还能确信自己还是曾经的华南赫!可你我一起总共二十三年的交情、二十三年的谋划,你认为我是那种仅为一己儿女情长便要断然放弃使命的人吗?”
瞬间转身,冷青堂神色平静的注视程万里,言语间口吻尤为的笃定:
“无需多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是!属下多虑了……”
心中的顾虑完全被打消了,程万里展开两眉之间紧皱的竖纹,欠身向督主拱手。
“无妨……”
冷青堂轻笑一下,继而又想到了什么:“过两日把江太医请过来吧,替云汐把把脉。”
“是,属下会去安排。”
刚刚提到了顾云汐,冷青堂这时候想起她的癸水之期就快到了,届时的几日又会是昏血的她最难以承!!受的,务必要早做安排,提前安排太医过来诊脉。
——
晚秋十月,重阳节——
一年一度的重阳节在大羿国是个吉祥、喜庆的隆重节日。
几年前,璟孝皇帝每逢重阳佳节都会组织群臣出宫远足,登玉酆山赏花踏秋庆祝。
自从太子薨毙,皇上就开始沉迷与修道炼丹,时逢佳节便沐浴更衣后直接在皇宫的丹房里闭关,今年重阳也是如此。
皇宫里冷淡萧条的气象却没传染到民间。
这一日重阳,街头巷尾从商户到民宅、家家户户早起张灯结彩,院落门外遍插了茱萸,摆放了各色的菊花。
深秋晨起最是寒凉。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各处高矮的房檐屋脊俱被一层潮湿的薄雾笼罩,粘腻的水汽贴在曲曲弯弯的黄土便道、青石路面上,鞋踩在上面不免感觉到些许的湿滑。
这并不影响市井百姓们出门踏秋赏菊、自娱自乐的愉快心情。卯时伊始,大街小巷陆陆续续人头攒动起来,进而熙熙攘攘起来……
顾云汐很早就期盼着重阳这天的到来。
督主天不亮就直奔了皇宫。皇上早朝之后就会闭关多日,故而今天的早朝很重要,绝对不容缺席。
督主前脚离了东厂,顾云汐后脚也活跃了起来。
南院外面有动静,萧小慎来了。昨天,顾云汐就和他约好了今天的计划,他可真准时——
顾云汐把萧小慎高高兴兴迎进了南院,一起扎进了督主专用的小厨房。
顾云汐要在今天露一手做点心的绝活,萧小慎太兴奋了,根本睡不踏实,因此起的也比较早。
他可是云汐妹妹的仰慕者,能吃到她亲手做的甜点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荣幸,如同受了皇恩赏赐一般,让他连做梦都能笑到流口水。
南院的小厨房眼下共养着三名厨子。一个负责炒菜,一个负责洗菜、生火,另一个负责面点和打杂。
见顾云汐进了小厨房,这三个厨子立刻摆出冷淡的表情。
他们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整天抱着个药罐子,形容娇弱、病气。昨天晚上她突然跑过来说今早要用厨房做点心,他们听后就极为不屑。
他们好歹都是从师十几年的名厨,其中烹炒厨子所拜的师父还是从皇宫的御膳房里出来的。
如今一个个四十几岁的人,在东厂专门服侍督主十余年,怎么会轻易看的上一个小孩子?
顾云汐在贡院的灶上呆过的年头也不短了,刚过八岁就跟着厨娘们学做菜学白案,光练习切萝卜丝就练了一年多,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
同时,她深谙这些大厨子的脾气,越是有看家本事的人反而太过刚愎自用、嫉贤妒能。对待能耐不如他们的人只会随意踩踏磋磨,而那些比他们有能耐的又受他们嫉妒。
此外,这些厨师还有个最大的通病,就是忌讳别人使用他们的灶台和炊具。
曾经,顾云汐亲眼目睹过贡院的两个厨子因为争抢灶台而发生口角,继而引发激烈的拳脚械斗。
眼下顾云汐完全看得出来,南院这三个厨子对她并无好感,只是碍于她是督主的徒弟,不敢明着挤兑。
面点师傅姓安,看见顾云汐和督主的近侍一同过来,悻悻的指了指木案上的一个瓦盆:
“云官儿,你要的糯米面儿在放盆里。”
“多谢安叔,你们去歇着吧,这有我呢!”
“这孩子……挺能耐啊……”
安师傅面无表情嘀咕了句,尾音高挑明显带出不满的情绪,和其他两个厨子彼此使个眼色,逐个退到院子里面,只等着看顾云汐的笑话。
萧小慎围着三个灶台左右看了看。两个没点火,灶膛子里面连块劈柴都没填,是空的。
另外一个灶膛子里面嘘嘘冒着微弱的火星,离全灭只差时间问题了。
萧小慎为难的皱眉,嘬着牙花对顾云汐说道:
“我说云汐妹妹,你就不能提前嘱咐厨子,让他们给你留个火?”
顾云汐揭开了瓦盆,萧小慎对着灶台发牢骚那功夫她正往盆里那汪被热水烫得发糟的江米面上看。
专职厨子不该不懂,江米面最忌讳兑滚烫的开水,眼下这样的材料根本没法再用——
顾云汐情知是那三个厨子暗中捣鬼。
她昨晚过来的时候特意和他们提过今早要做重阳节的花糕,明事理的人就该提前为灶台留火。
从清晨给督主忙早膳到现在,总共才过了半个多时辰,正常情况之下灶火不该虚成这般。
“我去柴房抱些柴火过来,咱们自己生火。”
顾云汐抚平额边的乱发,云淡风轻的提了一句。
纵使心里有想法,她也不愿意向萧小慎提及。下厨做吃食原本就是个人爱好,谁没想着和厨子们抢饭碗,自己初来乍到的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听倾慕对象说要去抱柴,萧小慎急忙拽住她,温和的笑:
“你留在这,我去!女孩子怎么可以干重活?”
顾云汐抿嘴调皮的笑,眸光跟随萧小慎的脚步寸寸平移,晶莹剔透之中暗含一丝狡黠。
哈哈,果然叫来小慎哥帮忙最是没错,他最会听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