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腊月——
这日施针后,江太医为顾云汐重新书写了药方。
冷青堂在书房里负手徘徊,俊脸上神色凝滞,恍是若有所思。来回几番走动,江太医被缭得眼花,又不好直说,只得问:
“督主在想何事?”
“淮安,你可有那种、那种药方?”
冷青堂突的凑近过去,悄声吞吐时面色微红。
“哪种?”江太医不知所谓:“督主但说无妨。”
“那种……”
冷青堂抬手在胸前一阵比划,见江太医不明,附耳又与他小声说了几句。
江太医“噗嗤”笑了,点头:
“这有何难?督主真有此意,我在云姑娘的药方里多添两味药材便是……”
随即提笔,在药方上面勾勾画画后他对冷青堂道:
“云姑娘身体并无大异,除照方服药外,我再为她推荐一种膳食,权作日常服用,有利而无害。”
“哦?快说说!”凤目一亮,冷青堂来了兴致。
“番木瓜剥皮去籽切块,以鲜牛乳慢火炖一刻时辰,羹汤晾温饮用,长久坚持便可见意想不到之效。”
江太医精明的目光转向督主,抿唇淡笑,两撇慧黠的八字胡翘了两翘。
“好,好!我记下了!”
冷青堂频频点头,眉飞色舞。
……
大年三十,冷府——
院落里早早张灯结彩,布置一新。腊梅花开,香气缭缭,凑着咄咄的洒金红幅对子和窗花,喜兴热闹。
一早起来,冷青堂在院里腊梅树下热身,手握他的长剑即兴挥舞。
顾云汐早起后就跑到督主的院里,看他耍剑也跟着手痒,硬叫晴儿把她的短剑拿来,跟着督主学。
在床上躺了两月多,数程金针治疗后,她感觉身子大好。
晴儿就在边上站着瞧,看那两个一左一右、一高一矮、一玄一紫的身影凑成对儿,倒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之后,冷青堂的剑越舞越疾,顾云汐完全跟不上节奏,只得悻悻收了招式,退到旁边观赏。
一套剑法耍完,冷青堂止住身法,宝剑挥了半弧合入剑鞘。
“督主,这把剑给我看看!”
盯着冷青堂手中的长剑,顾云汐欣喜,却引来他的嗤笑:
“你个小丫头掂得动吗?”
“怎么掂不动了?您拿来就是!”云汐撇嘴,两手伸过去。
“好,给你、给你!”
冷青堂笑笑,将长剑一横,放到顾云汐的双掌上。
“哎呦好沉!”
接剑的瞬间顾云汐身子前仰,差点打个趔趄。
这剑确实很重,若不是督主早有提醒,她肯定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把沉重的宝剑拽个跟头。
将长剑竖直抱在怀里,云汐爱惜的反复观看。
只见银铸的剑鞘上雕刻了精致的百兽纹,上嵌各色玳瑁、松石、砗磲子为缀饰,麒麟头的金雕剑柄上挂了金丝璎珞双穗子,全副华美绝立,好似巍峨犀利的断崖隐卧在剑鞘内,不曾露出丝毫杀气。
“丫头,可拔得出剑吗?”
冷青堂负手站在对面,饶有兴趣的问。
“切,怎么拔不出?”
顾云汐不知深浅,俏皮的暼了督主一眼,真就一手抱剑一手拼命去拉剑柄。
拽不动——
顾云汐有些慌神,深深提了口气又用蛮力去拉。
剑封好像死死粘在剑鞘里,愣是纹丝不动。
冷青堂不禁失声大笑。
顾云汐彻底死心了,难为情的笑道:
“哎呦,督主真是了不得了!这么重的剑到了您手里,怎么就舞得跟个纸片儿似的呢!”
“鬼丫头,越发伶牙俐齿了!”
奉承话听得冷青堂心头漾起款款暖意,笑盈盈注视在花下抚剑的玉人儿,满眼的宠溺。
“督主,这剑可有名字?”
“清水流云剑。”他不加思索便答。
“清水、流云?这名字好!”顾云汐点头称赞,艳羡的目光还在剑上停留。
“确实好,”冷青堂附和,笑容掺进一丝狡黠:“细琢磨,那里面还含着咱俩的名儿呢!”
“清水…流云,青、云……”
顾云汐蓦地反应过来,抬眼便对上督主灼灼的目光,瞬间红了脸微嗔:
“督主就会编故事哄人!什么清水流云,才不是这剑的名字!”
“哎?怎么是我哄你?不信,你去问程千户啊!”嘴上又撩到便宜,冷青堂摆出一脸的无辜样。
“我才不问呢!程千户还不是你的人?自然什么都向着你,还你剑!”
顾云汐将宝剑怼到冷青堂胸前,不敢再抬头看他,刚要羞答答逃走,被他一把拉住,困在怀里。
“随我进屋,有好东西给你。”
被督主拉进他屋里,顾云汐提起鼻子闻闻,皱眉问:
“督主,你在喝牛乳?”
冷青堂一笑,揭开檀木桌上冰裂白瓷碗的盖子。
里面是些浸了橙红四方块的鲜牛乳,热气扑面,带着股子蔬果特有的清甜味道。
“督主,牛乳里面是什么?”顾云汐弯眼凑近细看,好奇的问。
“番木瓜。”
番木瓜是外夷进贡的蔬果,顾云汐在贡院那时倒是听说过它的名字。这果子性温果甜,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们用来美容养颜的食补佳品。
眼下正值寒冬,督主是从哪里搞来的珍贵水果?
“丫头,把这碗木瓜羹喝光。”督主肃然吩咐。
“啊?给我的?”顾云汐手指自己,难以置信。
翻眼复看那些橙色木瓜块,一个个被白嫩嫩的牛乳包着,越发水灵鲜艳,让她几分心动。
咂咂嘴唇,顾云汐端了瓷碗,下一刻就被飘出来的乳腥气呛得难受。
迅速放下碗,她使劲扭头。
“督主您饶了我吧,这鬼东西我打死也不喝!”
顾云汐从小没喝过牛乳,对它的味道甚为敏感。
冷青堂暗道,小丫头真是不省心,身子如此纤弱了居然还挑嘴?为了他俩以后、他想让她的体态更丰盈些,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宫里寻来的番木瓜,可不能任由她糟蹋了……
坐到椅上,他将将顾云汐抱上自己大腿,和颜劝说:
“乖,这是江太医的嘱托。番木瓜最是养颜,你也不想被土狼伤到的地方落下疤痕吧?以后一天一碗我让灶上炖给你,务要吃下,这是命令!”
“可、可我身上那些伤……早好了呀!”
顾云汐诧异,索性借势撒娇靠到督主怀里,半个脸颊轻刮他的胸膛,像只可爱的猫儿向主人讨喜:
“督主,我真喝不下……”
“真不喝?”冷青堂柔柔的指腹蹭着她的鼻头,深沉的声音透着几缕暧昧。
“我就是不喝!”顾云汐调皮的撅嘴笑,不肯让步。
冷青堂不再逼迫,捏起小勺舀了一些牛乳送入自己口中,猝然捏起顾云汐的下巴封住她的嘴。
“唔……”
还没来及反抗,督主嘴里的牛乳就过了她的口腔,被她咽进肚里。
“督主!”
顾云汐羞愤难当,捶打他抗议。
冷青堂温柔搂住她,把脸凑近:
“谁叫你不乖。说实话,喜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不知道……”
顾云汐面颊绯红,把脸扎进督主胸膛,避开他炽热的目光。
阵阵冷香扑鼻,男子的声音沉缓而富磁性,顾云汐只觉自己的心弦正颤颤的发痒。
“接下来你是自己喝光,还是要我继续罚你?”
他勾唇浅笑,满眼都是她的娇羞。
“我喝,我自己喝光就是了……”
顾云汐立刻端起瓷碗,把木瓜羹三两下喝光了。
冷青堂松了心,安静的掏出帕子,帮她抹净嘴边的乳~渍:
“好了,过会儿我要进宫去,晚间宫宴后再回东厂。晌午你歇够了,就随小慎先过去等我。记住,凡事让厂役去做,别老是亲力亲为。”
——
晚间,东厂正厅摆上圆桌,大伙围了坐下。
今年除了三挡头、六挡头告假省亲,其他八个都未离开,留在东厂陪督主除夕守岁。
每年大羿皇宫在除夕当晚设宫宴,招待文武百官。冷青堂作为司礼监的掌印,晌午就要入宫,监督内侍各项工作,宫宴结束后回东厂与大伙相聚。
今年过节身边多了个小丫头,他自然归心似箭。
桌上各色佳肴酒水安排妥当,正中支一大铜锅,光是放炭的膛子就足有两丈圆,顶口横一面钢篦子,上码腌制的生肉,铜锅里沸着鸡、鸽子与猪骨煨的浓汤,稍候将片得纸薄的羊羔肉投入,一个锅子便是又能烤又能涮。
大挡头艾青盯着桌上的糖醋鲤鱼好不惊讶。
那鱼足有三斤,码在白釉长长盘里色泽红亮,那鱼嘴还在一张一合,极是有趣。
“咱云丫头的手艺真是不错,做熟了腮还动的鱼,我倒是头次见到!”
听了大挡头的赞扬,顾云汐笑着解释:
“大挡头过奖。我做的这道糖醋活鱼有些技巧,需取新鲜的活鲤鱼,刮鳞后不能开膛。要从鱼嘴处钩出内脏,去掉鱼鳃。用帕子包好鱼头再下热油锅炸,码盘之后浇糖醋汁便可。除夕佳节,年年有余嘛!”
身边,督主掬了笑招呼大家:“别顾着说话了,大伙动筷子吧……”
说完,已经从篦子上夹了块烤熟的羊腿肉,滚了调料放到顾云汐的小碟里。
酒过三巡,各番队下属小队长过来向督主、千户和挡头们一一敬酒,欢闹许久。
子时过半,蓬仙观鸣钟四野,“咣、咣、”的清音深沉而久远。
伴随钟声敲响,天空降下雪花,提督府外大街小巷都是鞭炮声声,欢度幸福的除夕之夜。
一簇簇礼花在苍穹中绽放,方位正是皇宫。看情形,此时宫里也正热闹。守岁过后,挡头们纷纷回去休息,几个厂役动手收拾残羹剩饭。
顾云汐随督主回到南院,时辰太晚,他们不打算回提督府去。
小院清幽,一砖一瓦透着熟悉、亲切。
冷青堂披上一斗珠的雀金裘,手里拿了盛酒的水牛皮酒囊子走出屋,绛色裘衣将他高大的身躯遮盖严实。
顾云汐站在院里翘首望空,一对清眸被漫天烟花点亮,光辉璀璨,仿若大海星辰般绝妙。
冷青堂缓缓上前,声音轻柔:“我知道个好去处,可使你离它们更近。”
“真的?督主,带我去!”
话音未落,督主已伸臂捞过去。
顾云汐瞬间感觉两脚离地,似是腾云驾雾飞升起来。又一晃,两脚就踩到屋顶的瓦片。
督主扶她坐到高高的房脊上,自己挨着她。随手撩起大裘,一半将裹住顾云汐。裘衣很大很暖,顾云汐身子娇小,顺势低头,脑壳枕上督主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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