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在车里,腹痛令顾云汐猛烈咳嗽几声,嗓眼冒出丁点腥咸。
冷眸一沉,她并不灰心,几下解开腰间的丝绦,再次朝对手扑了过去。
纠缠扭打间,顾云汐用丝绦死死勒住蒙面人的脖子。蒙面人闷哼一声,上半身激烈扭转挣扎起来。
马车不再受控,开始东摇西晃,多次差点撞到粗壮的树干。
顾云汐并不想死在这座荒山野岭,她要去江安,要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督主!
想到冷青堂的那刻,想到他温软的微笑,顾云汐立刻充满了无限斗志。
她张嘴咬下去,两排银牙狠狠落在蒙面人的脖子上。
对方发出刺耳的惨叫,好似公鸡被人扼住了嗓子,声音尤为尖利。
这种声音——
顾云汐愣神之际,身子又被一股凶猛的力量击中,瞬间摔下了马车。
所幸地上是厚厚的冰雪,人落到地上并不会受伤,只是就地滚了几滚。
前方一阵撞击逬裂的声响,顾云汐闻声抬头时,马车已经撞上一棵大树干,碎得四分五裂。
马车残骸的上方,茂密的树冠因剧烈的震动猛烈摇晃了几下,抖落下一树的白雪。
蒙面人在雪地里跌跌撞走了几步,见势不妙,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扬向天空,坠落时撕出一阵悠长清脆的哨鸣。
其他蒙面人听到指令,迅速止了打斗,纷纷向对手虚晃一招后身形扯远,继而隐入了林间。
另一拨黑衣人便是最早杀出劫粮的匪徒,已被东厂和赵参领的人马剿杀,伤亡惨重,数量远远不如来时多。见大势已去,能都逃走了。
赵参领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赈灾粮炭和物资没有太大损失,当务之急是尽快休整后继续赶路。
正所谓:穷寇莫追!
更何况,他们对千岐山的地貌不太熟悉,最怕后面还有埋伏,因此继续追击敌人并不明智。
山林一处,萧小慎与晴儿总算找到顾云汐了。
“云汐,你没事吧?”
“姑娘!”
萧小慎冲过来扶住她,目光仔细看遍她的周身。数九寒天里,他已吓得满头大汗。
萧小慎想想都有后怕,她真有个好歹,往后见到督主,他该如何向他交代?
顾云汐拍拍脑袋,又揉揉发木的颈子。被马车一阵狂颠后又栽在雪地里滚,眼下她站在雪地里只觉头昏眼花,身上说不清哪里酸疼,总之就是较劲的难受。
晴儿本来正在抹泪,见顾云汐如此,忙收了剑抬手来搀扶她。
眼望四野, 她发现一棵雪松下损毁严重的马车,脸色难过的念叨:
“阿弥陀佛,这可怎么好?马车毁了,叫我们如何赶路呀……”
顾云汐垂目,还在回想方才与自己交手的蒙面人,
“小慎哥,你不觉得后来包抄咱们东厂的那拨人有些奇怪吗?”
“嗯!”
萧小慎与顾云汐对视,神色凝重的点头:
“他们个个武功高强,绝不是一般走江湖的功夫!”
“抢马车的人被我伤了,那叫声好奇特,好像是……宫里的太监!”
顾云汐拧眉,大胆说出内心的怀疑。
现在想想,马车上那蒙面人的举止确实反常,两相交手时并没下狠手伤她,
倒倒像是要掳劫她,就是这点,让她心底的疑云更重了几层。
萧小慎将绣春刀收进腰间的刀鞘,看了看顾云汐和晴儿道:
“咱们务要尽快见到督主,把情况告诉他,假如刚才那伙神秘人真是宫里的内侍,那只能往那个人身上联想——”
顾云汐会意,眯眸与萧小慎互有默契的对视,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奉元,太守府衙——
冷青堂屋里,东厂二挡头卢容正在向督主汇报白灾新况:
“据官兵的统计,眼下聚集在奉元城内的灾民已达三万,按现有屯粮数目计算,恐怕也只能够维持三天。”
冷青堂听后内心一提,踱步走到窗前,神色肃然。掀窗去看,外面又是雪花飘舞,一阵寒风刮进来,扑在他玉白的脸面上,刺痛的感觉好像刀剐。
朝廷的救济粮队就在路上。倘若大雪依旧,车马慢行,那么粮队抵达奉元的日子又要延后了。
“督主,其他五郡灾民还在不断进入奉元,这样下去恐怕……”
二挡头没在继续说完,神情颇为担忧。
一旦断粮,灾民们饿了肚子,难免误会东厂失信于民。万一再次闹起事来,规模肯定会是比几天前城门口的暴动更大。
“等。”
闭了窗,冷青堂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深沉的声音透着疲惫。
连日赶路,每天睡不够两个时辰。到了奉元不曾休息便要平息暴乱,连下来又是一夜接一夜无眠。纵然身子再强壮,也禁不起这般的劳顿。
大挡头艾青极有眼力,主动上面为督主按摩身上穴位,祝他舒缓神经,过会儿在他耳边轻声劝慰:
“督主,天快亮了,您去睡一觉吧!有什么都等精神缓过来再说,总这样绷着,身子吃不消啊!”
“也好。大家也各自回去歇吧。天亮以后,随我出府视察灾情。”
“是!”
……
京城,西厂——
暖阁里,明澜身着皎白洁净的飞鹤蟒袍,掌心里握着把瓜子,正站在鸟架旁逗他养的虎皮金刚鹦鹉。
这鸟原是万皇贵妃宫里的,后来她喜新厌旧改养了波斯猫,便将这虎皮鹦鹉赏了明澜玩。
这鸟儿外表有红绿相间的羽毛,色泽华丽,虽体型庞大却是极通人性,素日最喜欢吃瓜子和新鲜水果。
明澜捏起一粒瓜子喂给鹦鹉。鹦鹉吃了瓜子,翅膀扑打几下,在鸟架上抻直了脖子叫道:
“督主万安、督主万安……”
“小乖乖,还是你最懂事。”
明澜听了满意的笑,又捏了枚瓜子喂到它的钩子嘴里。
阳光下,他那双细腻柔白的掌手比透明如纸的羊脂玉还要晶莹剔透几分。
明澜对自己的双手倍是呵护。
没事他就学着皇贵妃的保养方儿,用掺了玫瑰花汁子和牛乳的井水泡手,之后再擦上雪花玉兰霜护着,指头上再蓄一点指甲,十指便显得纤长而细腻。
明澜低头看着自己的两手,无比自恋的勾唇一笑。
一个小太监急步进入暖阁,躬身通报:
“秉督主,安公公回来了。”
“叫他进来!”
明澜的桃花眸里掠过一丝阴戾的光芒,将手上的瓜子扔到玉盘里,转身坐到高背椅上。
很快,两个小太监架着安宏走近暖阁。
安宏显然负了伤,清俊的脸上还有大块淤青,一瘸一拐的走到明澜身前。
“属下参见督主……”
“行了行了……”
明澜见了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就来气,更没耐心等他慢吞吞的下跪,烦躁的甩手道:
“免礼吧,快告诉本督,事情办的如何了?!”
“属下谢督主体恤……”安宏躬身,还要继续说却被明澜直接打断:
“少废话,快说!”
“属下已按照督主指示,顺利与千岐山的响马联手狙击了去江安的救济粮车队……”
“嗯,很好,那你这满身的伤是除响马的时候弄上的?”
明澜慵懒的挑起眼皮向近侍看过去,对他青皮肿脸的外貌甚不满意。
下首的安宏面色艰难,青脸回答:
“处理千岐山的响马倒不算难,只是劫粮时我们遇到东厂的番队,两相交了手……”
“什么?东厂?”
大惊之时,明澜的双瞳骤然扩大。
早先听说后宫小主们的捐资车队已经启程,不想偏是在响马劫粮时也到千岐山了……
愣了愣神后明澜欠身看向安宏,急急追问:
“那他们,可有发现你们的身份?”
“督主放心,我们行事小心,并未在东厂眼前露出马脚。眼下那赈灾粮队也有损失,势必需要休整两天才能继续赶路。”
“好!”明澜阴阴一笑后解恨的击掌,得意道:
“近日飞雪连天,车队已经在路上耽误了时日,这下又遇劫匪,奉元那头收不到粮,冷公公可要睡不上安稳觉了!”
说笑间明澜低眼,突然发现手上的指甲有处不妥,逐的不悦,目光犀利的扫向旁边的小公公。
对方收到督主的眼神,马上弯腰一路小跑着取来一枚指甲搓,交到明澜手中。
“督主,这次属下在千岐山还遇到一人……”
安宏这时谄谄向明澜凑近过去。
“谁啊?”明澜边搓指甲边漫不经心的问。
“云官儿。”安宏低声回答,表情神秘。
明澜骤的停了动作,举目看安宏,冷声问:“你没看错?!”
安宏笃定:
“打过许多交道,属下如何会看错?属下原本把她扣在了马车里面,准备捉回来献您。谁想积雪山路陡滑,那小妞又鬼得很,与我打斗时马车撞在树上,给她跑了。我这一身的伤,就是那时候撞得!您看我的脖子,也是给她咬的!”
安宏歪起脖子,向督主显示腮帮子下方那处见血的牙印。
明澜定睛看了看,随即沉了脸,自言自语:
“小丫头片子变得越发乖戾了,本事没学全倒先会张嘴咬人!冷公公出京才几天,她那里便耐不住寂寞追去了……”
一提云官儿,明澜再也坐不住了,随手扔了锉刀起身。
刚刚听到督主口中呢喃,安宏并不清楚他是在自语,还以为是在与自己对话,于是接过话岔:
“是啊,她倒是对冷公公一往情深,半刻都不能见不到他……”
明澜当即心情大跌,极是不快的回首,厌戾的目光向安宏狠剐过去。安宏自讨没趣,紧缩着脖,再不敢胡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