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年一样,京城的女儿节夜市格外的热闹。
主街和闹市区随处可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大户人家的软轿、马车在官道上穿梭游历,红红绿绿,络绎不绝。
临街店铺张灯结彩、彩幡高悬,还有贩卖绒花、烟丝、酒水和手作小玩意的散摊,密密麻麻排摆在街道两侧。
静乐郡主迎着拥挤的人流,逆行走过一条条灯火璀璨的街道,不顾人们惊诧、反感或是淡漠的眼神。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经过片片五光十色的灯影焰火,眸色茫然空洞。
沿途唱戏的、玩杂耍的,欢声笑语,锣鼓喧天,越发显得她背影单薄清寡,与周遭喜气洋洋格格不入。
天上焰火粲然如荼,此消彼长的亮光照在她的脸上,将那两道尚未风干的泪痕映得光闪闪的。
“九叔…九叔,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女孩迈着卑微而沉重的步伐不停走,慢慢远离了喧嚣。
满脑都是那俊美男子的身影,心上像压了磐石,痛感闷钝压抑。
她再也走不动了,无助的停下脚步,在一派荼毒的夜穹下孤零零的站着,萋萋低头打量着自己。
女为悦己者容。
为博得心爱男子更多的喜爱,静乐在出宫以前精心梳妆了好一番,特意换上她原要在生辰之日才穿的新衣,精致繁美的烟霞红色散花水雾百褶裙。
在去九王府的路上,她还在甜蜜的幻想,用两只涂了美丽红指甲的白嫩小手挽着她心爱九叔的胳膊,与他亲密的游遍大街小巷,到北街嚼着酸甜的糖葫芦观赏花灯,再到银水河许愿放河灯……
“本王过手的女人多了,才伺候过本王一次就想赖上本王,真是笑话!哈哈哈……”
男子绝情的嘲讽在她耳畔回荡不停,他的笑声冰冷邪肆,恍若驱之不散的幽灵,让女孩顿然止步不前,两手用力抱住快要炸裂的头颅,容色惊惧而痛苦。
至今她都无法想通,那素来温润如水的男子为何突然变得绝情绝义起来?
难道正像她的皇帝哥哥所说,是因为得到的太过容易,所以得到以后,那男子便不再珍惜她了?
静乐越想心中越苦,她悲郁的仰头,对空深深呼吸一口,不知如何做才能挽回与他的情分,更不知往后的自己,该如何面对没有他的日子。
身边有两三人快步经过,紧接着一人用力拽了她一下。
静乐趔趄着扶墙,无意中一手搭腰,发现拴在丝绦上的荷包不见了。
被人抢劫了?那荷包……
静乐一惊,瞳光径直驱向跑远的三道暗影,大喊着追去:
“抢钱了,有人抢了我的钱袋,快来人啊——”
气喘吁吁拐进胡同时,女孩就被三个汉子围住。
借着月辉,她看清这三人两高一矮,二十几岁,长相普通,穿着打扮极为寒酸。
“嘿嘿嘿,小妹妹,大好的节日怎么独自出来玩啊?”
矮子一手掂着抢来的荷包,和同伙慢悠悠向孤弱的女孩逼近,一张倭瓜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邪笑。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静乐双臂紧紧环抱,五官颤颤惊悚。
她看到他们眼底闪烁出幽幽的绿光,好似三头饥饿的野兽,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酒气。
万般惶恐间女孩陡然鼻翼一酸,好似被人卡住了喉咙般,泛着祈求的声音出口轻细得完全变了形:
“我、我求求你们…银子都给你们,把那荷包…把荷包还我吧。”
那只装钱的荷包,是她和九叔认识之初他送她的。
一高个子男人“嘿嘿”怪笑两声,大指竖起挑向自己:
“行啊,看你长得挺水灵,陪我们哥仨儿玩痛快了就还你!”
“不…不要…救命啊——”
静乐脸色悚然煞白,歪歪斜斜转身便逃。
这无力的抵抗瞬间刺激了三个男人,他们顶着浑身炙火,嬉笑着纷纷蹿跳上去,倒剪了女孩的手臂,堵住嘴将人扛起来,急匆匆奔向胡同最深处的黑暗当中……
——
夜色四合,天幕中一轮钩月,点点星子廖落,轻浅的银辉缠绕着寂静的山川河流。
顾云汐和华南赫倚在半山的亭子里,及目远望,看尽四野层峦起伏,满眼青黛,不禁赏心悦目。
晚膳后华南赫还不愿离寺,拉着云汐登临寺庙后山,同赏夜景。
永露寺依山而建,寺庙中古木参天,殿宇错落,布局巧妙。
寺庙外则是山植繁茂、奇峰瑰丽的好风景。
后山峭壁半腰有一八角凉亭,站于亭中,等会儿便可看到城中某处祈福灯放飞升空的盛景。
幽风一丝丝的拂过凉亭,牵动亭内二人衣袂飞扬翩跹。
寸寸眉眼如画,恍若一对璧人,绝世无双。
对面的苍茫夜空突然亮了起来,是无数橙红的祈福灯飞升于云端,盛势壮观恢宏,恍是从另一世界传来。
漆魅的夜色顷刻间亮了大半,红彤彤的色彩,仿若黄昏时分外美丽的火烧云。
“夫君,看哪!”
云汐神情激动,手指苍穹千万颗腾空而起的流星,眼底潋滟的莹光粲然华丽,可以破开夜幕。
华南赫的情绪被她带动起来,温文浅笑溢出柔情百转,使人一眼望去便甘愿沦陷:
“我们也来放灯吧。”
他举起一盏朱纱和竹篾编制的长灯,交给女人。
这灯笼是他费了老劲才寻来的。
寺庙里的祈福灯多用素白的烟罗纱,而女儿节所有的,自然以红色最好。
为给云汐过节,让她没有遗憾,华南赫晚膳以后就访遍寺院。
最后,是个会编灯笼的老和尚裁剪下做幡的绸布,才编得一枚。
云汐手托祈福灯,切身感受到夫君缠绵悱恻的爱意,一时间浑身上下都被暖融融的甜蜜包围。
她隔着蝉翼般浅薄的细纱,调皮的勾动水眸,潺潺眼波飞舞,不断撩在男子的眉眼心尖。
男子灼灼的眸光越过轻纱迎上女人的星目,唇角上扬,缱绻着宠溺的微笑。
打亮火折,男子亲手点燃香蜡,目送福灯缓缓升空,温润的光辉涤荡了四面八方。
云汐心海澎湃,闭目双掌合十,下一刻便觉身子前倾,撞入温暖坚实的胸膛。
“许的什么愿?”
华南赫拥着她,半个脸颊抵在她的额上,嗓音深沉似海,听得人耳廓中那丝密密匝匝的痒延入心底,神魂恍惚荡漾。
她笑意款款,轻声娇软道:
“现在不说。”
他不再问,温柔的低头吻上她的唇,餮足她口齿间的芳香。
云汐被他缠得脚下虚软,顺从的靠在他的怀里,无以名状的感动萦绕心头。
“夫君,你该下山去了。”
到底没忘最后的理智,带着眷眷的不舍,她又一次催促。
寂静中响起男子一声叹息:
“别赶我,我再不想和你分开!”
云汐也有几分无奈:
“忍一时,为的全是今后。”
华南赫表情落寞黯然,将她环得更紧:
“假使那样的‘今后’再需十年,我宁可即刻带你私奔。云汐,我真后悔当初对华南信手下留情。”
云汐柔柔浅笑,葇荑搭上他的肩:
“夫君性情仁善,这便是我爱你之处。听话,你我来日方长,眼下还要事事小心。”
风过,带来缕缕芳香。
男子苦涩笑了笑,转头看向对面的崖壁。
“我闻到野玫瑰的香气了,你等等,我采几枝送了你,就走。这次我会小心,再不会被花刺扎到。”
他捧住云汐的小手,深情献上一吻,纵身倾出凉亭。
丹田提气,足尖点踏枝杈,华南赫如同矫健的夜鹰凌空划出一道悠扬的曲线,稳稳的攀在了陡直的石壁上。
男子几分得意的转眸,见亭中独立的女人正对这个方向目不转睛,脸上笑靥灿冉如花。
忽然,亭中涌进几道黑影,快如离弦之箭从女子背后冲过去,手中利刃在夜色频频中闪着阴森的白光。
华南赫瞳色凛然凝聚,对着凉亭放声大喊:
“云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