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后宫一半的嫔妃跪在地上,都在为景阳宫的狐狸精求情,慧贵妃不禁厉然挑眉,容色错愕张惶。
她一手筹谋杀掉那个碍眼的女人,眼下计划失败,她又徒增另一计策,污蔑其与九皇叔关系暧昧不明。
眼看就要成功,中途偏被这群愚蠢的女人们干扰。
慧贵妃怎能甘心自己的苦心经营最后以失败告终?
若有一丝希望能够说服皇上,使其转圜心思做出认真思考,她都愿意一试。
“皇上,那贱人与九王爷的言辞疑点颇多,断不可轻信啊,皇上!”
女人憋足了一口气,言之凿凿的还在固执己见,覆着恨意决绝的目光转而斜向顾云汐,阴狠的握紧十指,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莹润的肌肤。
华南信薄唇动了动,这时对面官员队列里突然有人朗声开口:
“皇上,臣有话说。”
帝君驱眸,神色恹恹:“讲。”
稳步走出队列的矮小老者正是丞相时凌,他对帝君俯首一拱:
“皇上,假传您的口谕与刺杀云贵妃的主谋定是同一人,两件事皆关乎到皇室清誉,自不容小觑,需要回宫后细作追查。
然永露寺乃大羿皇家寺院,眼下这里竟发生宫妃遇刺之事,横竖是寺庙管事惰怠失职,监寺不严,一寺僧人也难逃其咎!
老臣恳请皇上,即刻将慧禅与众僧人法办,以儆效尤。”
话毕,老头子端手一个深拜过后抬眼,两道亮晃晃的目光炯明如炬,不动声色的打向他的女儿。
刹那间犹如醍醐灌顶,慧贵妃有所警醒警醒,沉默的嘴角轻扬,抿起一丝阴险的弧度。
时凌作为大羿朝野的首席重臣,久在官场行走,自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
以他那敏锐的眼光观此刻的形势,纵使那云贵嫔身染痘疫,容貌衰败已远远不及他的女儿。
可她持着皇上的专宠,凭借这一点,此番寺庙交锋,她就明显胜过了他的女儿。
慧贵妃到底年轻气盛,越是自身败势已显,她就越为急躁,恨不得立马致云贵嫔于死地不可。
殊不知,这等激进的做法在旁人看来,简直突兀至极。
若不加以阻止,事态拖下去的最终结果,很可能会使慧贵妃最先自我暴露。
时相提议让永露寺的僧人们做替罪羊,正是成功转移众人的视线、将矛盾止于此刻这一点上的有效手段。
帝君华南信沉冷如渊的黑眸掠过凌厉的幽光,他微扬线条俊美的下颚,笑靥凉淡。
时相的提议倒是照顾了多方的利益,只杀掉个无关紧要的人,还可保全了帝君的颜面,委实圆滑的很。
且这样一来,谁对他忠心,谁与他二心,下刻便可见分晓了。
“来人,将永露寺典座以上的和尚都给朕绑了,押至大雄宝殿前面的广场,就地正法!”
帝君邪挑一侧剑眉,铿锵决绝的发话。
云汐与蛊笛霎时容色大变,愕然看向对方。
“皇上!”
慧禅大师此时挺身而出,合掌颔首道:
“阿弥陀佛,蝼蚁尚且偷生,贫僧身为一寺主持未能守好本分,致使恶人行凶害得娘娘受惊,如此贫僧愿一人承担全部后果,还望皇上念在贫僧曾为娘娘祛痘开坛之劳苦,放过寺内的弟子吧。”
“皇上,此事非慧蝉大师之过,望皇上开恩!”
蛊笛顶着满头细密的汗水,撩袍跪地。
当初为使云汐顺利出宫与夫君见上一面,他主动登门找上了慧蝉,同时也将天大的麻烦带给一寺的僧人们。
如今,他怎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此牺牲,主持白白的丢掉性命?
云汐面色煞白,跟着曲动双膝,堪堪及地之时泪雨滂沱:
“皇上,慧禅大师乃得道高僧,臣妾求您了,万不可因臣妾遇刺一事便迁怒于他啊!”
她亦没有料到事态反转如此之快。
被蛊笛带人救出后山,云汐随即与他和夫君华南赫议出一个对策。
原以为将计就计,可以在日后牵制住时沅卿,却不想那女人的老父亲原比做女儿的可是聪明狡猾的多。
一招出击,就成功的逮到了云汐和蛊笛的要害,让帝君反手过来便狠狠将了她一军!
“皇上……”
“爱妃快快起来。”
华南信年轻俊方的脸上笑意复杂,仿佛被股子阴郁的冷气沉沉的盖住,僵涩而诡谲,氤氲得叫人辨不出情绪。
屈身扶起女人,华南信掏出明黄的帕子为她蘸泪,柔软的劝慰声抑扬顿挫,仿佛暗压着几分幽冷的深意:
“你是朕的爱妃,在永露寺遭人暗算,朕当然要为你出这口恶气。刺客之事需要细查,可眼下的责罚也不能免。群臣与嫔妃们都看得明白,事儿就出在永露寺,慧禅作为主持,就该负责!”
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话毕,帝君含笑为诧然失语的小女人理了理衣襟,温润的指腹轻拍她的手背,眸底精光见寒。
“皇上明鉴。”
眼瞅着局势开始向自己这头偏转了,慧贵妃随即恢复了颐指气使,深深掠了云汐一眼,拢手向帝君福拜,嘴角噙起鸷毒的窃笑:
“像慧禅这等妖僧当以火刑论处,方可警示后人,监管皇家寺庙需当恪尽职守。”
云汐惊错摇头,内心恼怒,当场一记清啸爆喉:
“贵妃姐姐未免言过其实!滥杀佛门弟子,你就不怕遭天谴、受业报吗?!”
慧贵妃骤然心头“突突”急跳,紊乱失了节拍,狞然恼羞成怒:
“放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三品嫔位,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词,出言诅咒本宫——”
“都给朕住口!”
华南信沉声打断了女人的争吵,冷峻有型的脸阔幽幽转向云汐,表情并不多:
“朕意已决,爱妃不必再说。来人,将慧禅带到广场,施以火刑。”
“皇上!”
云汐脑中“轰”的一下,又跪了下去。
“主持…皇上开恩啊——”
僧人们呜呜咽咽,匐身跪了满地。
唯那护院的大武僧脸色肃冷的屹立在场,两拳紧握,指骨“咯咯”作响,浑身气势咄咄。
狞戾的目光与蛊笛对过,像是彼此传达过某种默契。
慧蝉大师有所感知,合拢的眼目倏然睁圆,眸色炯彻如电,暗含着凛凛威压直逼大武僧,话语带着不可言说的警示:
“众弟子不必悲切,老衲命中该有此劫,怨不尤人。待我走之后,尔等务要勤修功课,不得惰怠,更不准造次!”
大武僧怔怔注视老和尚平静的旋身跟随禁军离去,眼眶湿红,威猛的身躯颓然坍塌,双掌合十长诵佛号:
“阿弥陀额……”
纤长的手指掸了掸龙袍,华南信眉眼促狭,精致的粉唇溢出一抹奸笑。
晃动漆黑的两瞳,分别看过跪地沉面的男女二人,帝君慢条斯理的展臂,一手拉起一人,侃侃道:
“来,皇叔、云汐,你二人随朕到广场去,朕要亲自观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