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的清晨, 宛如被打劫一样。
冯娆站在厨房门口,抚着下巴沉思,小脸儿十分严肃。
老冯路过就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也紧张起来,赶紧问:“怎么了?”
冯娆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立刻转头, 一把拉住老冯, 说:“大伯,你看,咱们家进贼了!”
老冯:“哪儿呢哪儿呢?你抓到没有?”
他们家小阿娆的功夫比他厉害多了,她不可能抓不到的。
冯娆扁扁嘴,摇头:“没抓到!”她指向厨房, 说:“你看,肯定是有人想要来我们家偷吃的。”
老冯定睛望去,厨房一片狼藉, 他默默的上前一步, 凑到了锅子面前,低头一嗅,怒道:“你大哥这个王八蛋!自己做吃的不叫老子。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啊!”
冯娆:“???”
老冯回头看向冯娆,坚定:“你哥背着我, 偷吃了!”
冯娆:“????”
冯娆进门学着老冯的样子往锅子里闻了闻, 立刻点头, 怒道:“果然是哥哥干的!他做好吃的不叫我们。”
老冯:“还是三更半夜!”
“对, 很坏!”
冯管家站在客厅里, 幽幽的看着这俩人儿,默默的望天想,凌晨那么大动静儿,他们咋就没有听见呢!像是他,他缩在被子里,都感觉到一丝丝香气了呢!
不过,冯管家不敢言语。
老冯与冯娆两个人都相当的愤怒,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冯骁的“偷吃”行为。都是一家人,他怎么就能吃独食呢!
老冯:“不行,我得去楼上找他,他这样做,太对不起我了!我这个老父亲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他连一口吃的都不给我?缺八辈子德了!”
老冯气哄哄的冲出厨房,还没上楼,就看到冯管家站在角落里宛如一个盆栽。
他说:“你干啥?”
随后又问:“小五子呢?”
冯管家:“少爷和少奶奶一早开车出去了。”
老冯气哄哄上楼的脚步戛然而止,他顿住脚步,说:“啥?出去了?”
他抬眼看了一下,这才七点,人就不在家了?
他很坚定:“他肯定是怕我收拾他。”
冯管家:“…………少爷…………大概是想和少奶奶一起兜风散心吧?”
老冯:“屁!他就是怕了我!”
他呵呵一声,说:“我这个当爹的,还是很有威严的。”
冯娆犹豫又疑惑的看了大伯一下,心想:是、是吗?
冯管家内心疯狂os:我们家老爷还是如此的没有逼数儿!
老冯继续自吹自擂加自夸,冯娆撑着下巴,缩在沙发上,嘟囔:“想吃面条……”
冯管家立刻:“立刻让厨娘给你做。”
他匆匆去吩咐,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而此时,更加逃过一劫的冯骁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感慨:“肯定是我爸在背后说我坏话。”
白绮罗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浅浅的笑,说:“你又知道了。”
冯骁带着笑:“知父莫若子啊!我爸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
他开车车子往胡同儿拐,白绮罗问:“你往哪儿开啊?”
冯骁:“带你去见一个人。”
车子很快的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条静谧的小街,这边并不在热闹的街市上,不过也不算是北平城里穷人住的地方,相对而言,这边住的大多都是一些中等人家,冯骁将车子嘎吱一停,没下车。
阿罗问:“不是去见一个人么?”
冯骁笑:“我们在车上看就好。”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年轻的女人单手抱着一个两三岁男孩子出来,她手里提着皮箱,身后跟着一个老妈子打扮的女人,手中提着两个箱子,颇显精明。两个女人都很谨慎,老婆子更是四下看了看,她看向冯骁的车子,随后与那个女子说了什么。
女人回头,看向了他们车子,几乎二话不说,她就跪下了。小男孩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迷惘的看向这边。她转过来阿罗才看出来。这个女人顶多二十出头,她放下儿子,真诚的磕了三个头。
她身后的老妈子也是如是,待到结束抬头,就看冯骁对她微微摇头。
她抿了抿嘴,再次将男孩儿抱起,很快的往另一侧的巷口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一辆黄包车等在这边,三人分别上了两辆黄包车,很快的离开。
冯骁开车慢慢在后面跟着,阿罗靠在车窗上,瓮声瓮气的问:“是谁啊?”
冯骁往她身上闻了一下,调侃:“什么味儿哎!”
阿罗哼了一声,顿了一下,说:“看你笑的更花儿似的。”
冯骁笑的更厉害,语气更是飘,说:“哎怎么的?酸成这样了啊?”
阿罗才不肯承认呢,她哼唧一声,说:“你走开!”
冯骁眨眨眼,暧昧:“阿罗啊,吃醋不用害羞不敢承认啊!其实适当的吃醋,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呢!”
冯骁心情当真是相当不错,“我就知道我们阿罗爱我爱的要死,别说是别的女的跟我说一句话。就连母蚊子叮我一下,我们阿罗都要吃醋,将蚊子赶尽杀绝呢!”
白绮罗抬手抚上了他的额头,缓缓说:“你没毛病吧?自恋可不好!”
冯骁反问:“我有吗?你不爱我吗?你不吃醋吗?你不嫉妒吗?”
他接连问完,笑眯眯:“刚才,你可表现的很明显了。”
他转头,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说:“喏,你刚才就是这样啊!真是小醋缸。”
白绮罗踹他腿:“我哪有做那样的表情啊?我是善良可爱又美若天仙的小仙女,才不会做那种凶狠的表情。”
冯骁笑:“没有吗?你要是肯亲我一下,我就承认你没有啊!若不然……唔!”
阿罗的手捏住了他的脸颊,说:“你个臭鸭蛋,你跟别的女的眉来眼去,竟然还敢跟我这儿厉害?我看你是没有点家规了!怎么着?我们打一场?不教训你一下,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有媳妇儿的人了!”
冯骁被她捏的脸都走形了,他笑着:“打是亲骂是爱,你是爱惨我了吧?”
阿罗嘟着小嘴儿,表情越发的难看起来,简直想打人。
冯骁立刻:“媳妇儿别气,看着小脸蛋儿,气的像是小包子了。”
他毫不客气的凑上前,一口亲在她的脸蛋儿上,阿罗瞪大了眼睛,亮晶晶的盯他:“你还敢乱来哦!”
冯骁立刻:“她是陶三爷的小老婆。”
阿罗:“咦?”
果然,已经准备动手揍冯骁的举动停了下来,她不可思议:“她年纪不大啊。”
冯骁冷笑一声,说:“她原来是一中的女学生,因为家境贫寒而出门打零工,所以就进入了陶三爷与陶三太太的圈套。当日陶三太太有事,陶三爷面试的她,并且骗了她,给她灌了药欺负了她。从那以后就把她金屋藏娇了。”
白绮罗愤怒:“这个下作的小人。”
冯骁:“她曾经自杀三次,但是都没有死成。后来查出有孕,她就再也没有自杀。陶三爷也开始给她钱,并且被她妈接来照顾。毕竟,陶三爷顾及陶三太太,是坚决不敢让她们的身份曝光的,找外人又不放心,只有她的妈妈最合适。她身边那个人就是她妈妈。你看着她母亲似乎是有着小市民的精明,但其实,她母亲却很有骨气。在她母亲的打气下,她才坚持了下来,母女二人并没有放弃逃走的机会。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故作乖巧,偷偷攒钱。所以,这次即便是没有我把她儿子送回来的恩情。她找到孩子之后也会想办法逃走的。”
白绮罗沉默下来,她心里有些难受,不过又并不全然如此。就好像,虽然有很多坏人,缺德带冒烟儿。死一万次都不能弥补他们犯下的那些错误。
可是也有很多坚强,会不断与命运抗争的人,即便是身处泥潭,也并不会放弃人生的希望。
她低声:“他们都很有勇气。”
冯骁点头,认同,他说:“不过也还好,他们离开北平之后,就会有新的生活了,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简单,富足。”
白绮罗侧头看冯骁,说:“你给他们钱了?”
冯骁笑了:“没有,或者说,有的。只不过,都是生意罢了。她们把陶三爷的东西卖给我,我给他们钱,不是很合适么?都是生意。”
阿罗:“你短期帮他们变现了东西,并且帮他们离开了陶家这个魔爪,所以她感谢你。”
冯骁失笑,他说:“那不然咧?难道他是看我长得帅才给我磕头的吗?你觉得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说起这个,冯骁也纳闷了,他委委屈屈的说:“媳妇儿啊,你说啊,我也算是英俊的大好青年一个吧?为啥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女人喜欢我呢?你不知道啊。从小到大往老三身上扑的那些女人啊!都能排成一个加强连了。就我,凄凄惨惨戚戚,身边连个母苍蝇都不飞。”
白绮罗的眼神,慢慢微妙起来。
她轻飘飘:“所以我是捡了别人不要的烂萝卜吗?”
冯骁一个急刹车,差点撞树上。
他很快的转头,举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媳妇儿,我对天发誓,从小到大,我就喜欢过你一个。做人,最重要是要专一。这个道理我是懂的。媳妇儿啊,你可不能冤枉我。我真是一个特别好的男人。而且,我那不是随便感慨一下吗?我就是感慨,她们都没有好眼光,只有我媳妇儿,天下间第一聪明第一伶俐第一可爱的媳妇儿慧眼识珠。你看,你一眼相中了我,我也一眼相中了你。我们是不是天作之合?这是啥,这就是缘分,我们肯定是积攒了十辈子的情缘,才有这样的正正好。彼此,一见钟情。”
白绮罗绷着下颚,强忍着自己没有笑出来,她嗔道:“你少给我屁话这么多,谁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扬扬下巴,十分傲娇:“说不定你还逛过窑子什么的呢?”
冯骁理直气壮:“我真逛过啊……”
眼看阿罗的视线凌厉扫过来,他立刻解释:“我就是纯好奇,去看一看,看看热闹,听个小曲儿什么的。我发誓我结婚的时候还是个处男呢!”
阿罗哼了一声,冯骁:“不信你问我爸和阿娆。”
白绮罗:“你明知道,我不好问这些的。”
冯骁果断:“你让你爸去问我爸,我爸肯定说实话。在我爸心里,你爸比我都重要。他绝对不撒谎。”
白绮罗:“………………………………你们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父子情啊!”
冯骁:“我妈……咦?怎么又是我妈?不过我妈真的影响了我们很多。你敢信?我才七八岁,她就整天科普找□□会得病。她还领我和我爸去看得了那种脏病的男人要死不活的样子。靠,真的,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我爸更是发誓绝对不会在外面乱来。可真是吓死人了!你不懂,你真的不懂!恐怖!”
阿罗微妙:“不是说你爸抠的都不舍得去那种场所么?你妈还担心什么?”
冯骁:“这不是防备有人请客吗?我爸有便宜就占啊!不过这倒好,打死我爸,他也不敢,心里有阴影了,又不是不怕死的!所以……我们冯家的男人,真是人品都特别好。当然,我特指我自己,我爸又爱瞎较劲又倔强没数儿,还抠。肯定是不太行的。”
阿罗:“………………”
她说:“黄包车已经看不见了。”
冯骁立刻发动车子住了上去,黄包车总归是不能跟汽车比的,他们很快就追了上去。
不过这个时候也已经到了车站,这一次,那一家三口倒是没有再次回头多看什么,反而是没有一刻停留,很快的进入火车站,上了火车。
这样的伤心地,总归是不想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