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褚向才三四岁,突然失去双亲,母亲去世时哀痛欲绝,形容消瘦如同成人一般,亲人都很诧异,吊唁之人无不啧啧称奇。
他在三四岁时就被认为有成才的器量和孝德,可也因为这样的评语,褚向从此受到了各种忌惮,一直在家中受到各种排挤。
褚向的母族早已经被梁帝屠戮的差不多了,失去双亲的褚向自然没人护庇,这么多年来,褚向除了能保住父母留下的财产,在族中所有的资格全部都被掠夺,若不是公主府按制不敢拆毁损坏,大概连自家的旧邸都保不住。
为了划清界限,表现出并没有眷念前朝旧主的样子,当年令“亲表异之”的天之骄子,被家族刻意养得敏感怯懦,十四岁之后,以他的门第,竟然连国子学的入学资格都没有,未来怕也得不到举荐,日后大概只能这样昏昏沉沉地过上一生。
但褚向的母亲却给褚向留下了一笔无形的资产。
当年公主风姿卓越,废帝萧宝卷年少时荒唐爱出宫乱逛,常常带着这位幼妹进出宫中,宫外也有不少人见过她的美貌。
当年建康城中凡是适龄的少年,都一心想要尚到这位貌美贤德的公主,她簇拥者如云,建康城中的少女不少都诅咒过这位公主嫁个早死的丑八怪,而褚向的父亲最终抱得美人归,也曾让许多男人日日夜夜诅咒他不得好死,这在当时曾经是茶余饭后的笑话。
虽然公主随意出宫不符合礼制,但也因为这位敢于直谏的公主跟随,出宫时阻止了兄长很多荒唐的行径,令建康城中少了许多无辜的亡魂,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公主也随之而去,可当年却救过不少人命,这些人明里暗里照顾着褚向,教导他学问,给他寻找出路,不至于让他被人养成蠢货。
加上褚向越长越大,越来越像那位风姿卓绝的长公主,当年公主的追求者们大多已经平步青云,在家中交际时偶尔见到褚向,便不时会想到那位早逝的佳人,唏嘘之下,竟不愿意她的孩子就这么泯然众人矣。
因为褚向性格被养的太过内向,又不经常和人接触,于是便被送来了贺革门下学习,不出意外,等他二十岁后,有的是郡王灼然之后征召他为属官。
而他心中想必是不想走这条路的,所以才从贺革门下转入会稽学馆成为生徒。他的性子本不适合这样上课,可即便如何不适,也要在甲科搏一搏那“天子门生”的资格,想要以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得到一个本该属于他的国子学入学名额。
正因为他柔弱却不失风骨,所以才得到了马文才等士子的敬重,可他一人单枪匹马得不到什么家族的帮助,还不知道路在何方,又能走多远。
说起来,傅歧倒比他强一点,傅歧欠缺的只是时间,他的家族尚在,也还没放弃他们这一支,远没有到形单影只的地步。
马文才和梁山伯在那里心中惋惜,祝英台却不太清楚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有什么故事,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们突然一时无话。
浮山堰的事情本就让人情绪压抑,梁山伯又受了伤,她一点都没有探究褚向事情的心思。
就在此时,院里被拴的大黑突然发出几声欢快的吠叫声。
“汪汪汪!”
作者有话要说: 谁来了?
傅歧这么快就清醒了?
马文才和祝英台对视一眼,祝英台怕狗,马文才便出去探看。
这一看,却看见了个让人意外的人物。
“姚参军?”
马文才眉头一蹙。
“咦?我跑错地方了吗?”
看到是马文才出来,姚华奇怪地退出去看了看院墙,再看了看院中被拴着的黑狗,满脸狐疑。
“没走错啊。”
“你找谁?”
马文才不动声色。
姚华眨了眨眼,抬起头往内张望。
“请问,傅歧在吗?”
姚华会教敏感的马文才做人的。
小剧场:
就在此时,院里被拴的大黑突然发出几声欢快的吠叫声。
“汪汪汪!”
大黑:(汪汪汪)我家主人打输了,打输了!
姚华:(疑惑)怎么了?
大黑:(汪汪汪告状)那蠢货,要是带我了我去,保准把所有人咬趴下!
第71章 急公好义
马文才没想到姚华是来找傅歧的,微微有些意外,板着脸回答:
“傅歧不在。”
听到马文才的回答,这位一直性子开朗的参军脸上却少见的浮出了愁容:“不在吗?你们知道傅歧去哪儿了吗?”
马文才往外看了一眼,因为刚刚的骚动,不少人都在他们的院子附近乱绕等着看下面的热闹,他不喜欢被人评头论足,遂身子一侧,对他说:“这事说来话长,先进来说话吧。”
姚华大概是真的比较急,但是也没办法,脱了鞋跟了马文才进了屋,一见祝英台和梁山伯也在屋里,梁山伯还躺在地上,敏锐地扭过头去问马文才:“他这是被人打了?出了什么事吗?”
“傅歧和人打起来了,梁山伯被殃及池鱼。”
这话马文才今天已经说了好几遍,顺溜无比:“所以傅歧不在,他也被抬走了。”
“傅歧受伤了?伤得重吗?”
姚华有些焦急地问。
“姚先生来找傅歧?”
祝英台眼眶还是红的,“傅歧现在应该还晕着呢,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被追电背出去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
姚华的眼睛从祝英台微肿的眼眶和发红的鼻头上扫过,显然是误会了什么,眉头一拧,怒声道。
“难道哪个不长眼的动了你?”
他是将门出身,后来又在行伍中多年,这一拧眉发怒,屋子里一股森森的冷意向众人袭来,莫说一点武艺都没学过的梁山伯,就连有自保之力的马文才都打了背后生凉。
“没没没,没人欺负我!”
祝英台征过以后连忙摆手解释。
姚华松了口气。
“没出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才一脸哭过的样子。不过,你要真遇见这种事,好汉不吃眼前亏,能跑就跑,不要受了伤。就算当时真气不过,回头我替你出气,知道吗?”
最后一句既温柔又自信,听得祝英台心里一阵发酥,但她还是认真地摇头:“我不惹事的,我也不和人打架,大概没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哭是听马文才说浮山堰溃了,百姓还不知道怎么样,心里实在难过才这幅样子……”
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吗?
马文才心里冷哼。
“不劳姚先生费心,我和祝英台同屋,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有我护着。”马文才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了,“好心”提醒着姚华自己才是祝英台的屋里人。
但姚华已经完全顾不上马文才说什么了,直接紧紧盯着马文才的眼睛。
“浮山堰真溃了?什么时候的事?”
真能装!
真一点都不知道,这么多天了,傅歧都熬到和人打起来了,他能忍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马文才心中冷笑,面上却还算和气。
“今早接到了确切的消息,算算日子,是九月头溃堤的。”
听到马文才说的话,姚华心中计算了下阿单回去的时间,他是一根筋的人,要去借钱肯定是快马加鞭,寿阳附近是戒备区,即使他有两边的通关手令,要过去肯定还要花些功夫。
一想到阿单那时候肯定还没到寿阳,说不得就在浮山堰附近,姚华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般,额头也开始冒出细汗。
‘演的太好,毫无破绽啊。’
马文才余光扫过姚华脸上,咳嗽了一声:“话说回来,姚参军为什么事来找傅歧?我记得傅歧和姚参军私交并不算太好吧?”
岂止是不太好,自从大黑老是跟着姚华跑以后,傅歧简直恨不得姚华有多远走多远。
“我来求傅歧帮忙的。”
姚华叹气,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的家将阿单去帮我筹钱赎马,现在已经半月没有消息。他现在下落不明,最后一次捎信来,说是已经到了宛陵县。”
姚华新来不久,其实对南方地理并不熟悉,阿单应该也差不多,只能按原路返回,是要路过浮山堰地区的。
“我将他从北地带来,名分上是我的家将,其实已经和亲人没什么区别,所以我想辞去馆中的教职去宛陵打探打探,如果是被水困在那里了还好,要如果真是……”
姚华闭了闭眼。
总要把尸身带回来。
“宛陵?”
梁山伯回想了下。“宛陵应该没事,水往东流,不会直接冲到宛陵。”
在宛陵当然没事,但阿单是要从宛陵北上穿过浮山地区才能到寿阳,这种缘由姚华自然不能多说,只能点点头。
“我也是存着这样的侥幸之心,所以不亲自去看看不放心。”
“这和你找傅歧又有什么关系?”
祝英台好奇地问。
“我找他来给我代课。”姚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馆中助教不给我离开,说是现在找不到骑射先生。我对学馆的承诺在先,如果不能得到他们的同意就不告而别,一来给我的荐人惹麻烦,二来我家家风重诺,不可轻易许诺,许了诺便不可随意毁诺,我虽心急家将的事情,却不能真甩手离开。”
“我在求取骑射先生一职时,傅歧曾和我一起争夺这个位子,那时候我以武力胜了他,逼迫他不得不退出。”姚华接着说:“听人说他现在被家人断了用度,也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我想着,如果我去找阿单的时候他暂代下我的课,想来馆中学官就不会那么不近人情了。”
“所以,我才不得不来找他。”
姚华端正的坐着,即便心情急迫,也没有因此胡乱晃动身体。
“现在听到浮山堰溃堤的准确消息,我更是必须马上去宛陵一趟,不能再耽误了。”
“听说诸位是傅歧的好友,还请帮我美言几句。”
他对着面前几人一拜。
“不是我们不帮你,我觉得傅歧现在没心思帮你上课,他现在恐怕和你一样,恨不得赶紧去浮山堰呢。”
祝英台为难地看着姚华,“你是家将出事,他亲兄弟在浮山堰上督工,还不知道现在如何。傅歧听到浮山堰出事的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你觉得他那样,能给你代课吗?”
“这样?”姚华脑中一转,“如果他愿意帮我代课,我可以帮他打听他兄弟的消息,他应该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吧?”
“咦,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要去浮山堰附近,他也想要知道浮山堰的消息,说不得他真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