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自家儿子一点都没有觉得委屈自己,傅母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傅歧“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的可怜场景,原本想要把自家小畜生狠狠骂上一通的,现在只顾着抹眼泪,一下子气自己为什么用这种手段逼孩子回家,一下子又气傅歧不早点服软回来。
她想岔了,以为傅歧把自己衣衫鞋履和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换了盘缠才能回家。
“呜呜呜,早知道这样……呜呜呜……”
傅母拽着儿子的衣襟,泣不成声。
无论是小儿子不听话,还是大儿子的失踪,都给这位傅家的女主人压下了沉重的负担,想到自己的长媳还年轻,肚子里还有孩子,自己的孙女才三岁,她就越发觉得日子煎熬。
要不是还有丈夫顶着,她早就垮了。
傅歧自是不知道母亲心里有这么多心事,但也知道自己肯定不是让母亲哭成这样的唯一原因,只好抬起头向嫂子求助。
这嫂子出身平原刘氏,嫁来不久,他一年就回家一回,和她不熟,可一抬头吓了一跳。
刘氏原本是个鹅蛋脸盘,丰腴白皙,人人见了都说有福相,可现在已经瘦的下巴尖尖,身材也削瘦了不少,一个肚子大的可怕,顶的整个人都像是随时回倒下似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没办法跪坐,傅母给她找了个石鼓裹上绣布,加了坐垫,让她在屋里坐着。
此时她也在抹着眼泪,见傅歧看她,便让身边的侍女将她扶了起来,颤着声劝着婆婆:
“阿家,小郎回家,应该高兴才是。”
她声音婉转,语气温柔:“您看小郎风尘仆仆,脸上还有疲惫之色,应该一路舟车劳顿到现在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不如现在让他在后面睡一会儿,等会睡好了正好可以起来吃饭。等小郎养足了精神、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说闲……”
“阿家觉得呢?”
刘氏的话成功让傅母哭泣渐停,慢慢抬起头来。
看到儿子眼下黑青,头发也乱的很,身上还有些不知在哪里蹭的泥迹,刘氏鼻中又酸。
“歧儿,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刘氏见她终于恢复了平静,连忙上前去搀她。
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扶着娇小的婆婆,看着两个人都像是随时会倒一样,反倒让傅歧担心的扶住了自己的娘亲,硬着头皮说:
“我还好,不太困。”
他越是说不太困,刘氏就越觉得儿子又在犯倔,亲自扯着他去后面自己小憩的地方,硬是让屋里的侍女把他外袍都扒了,强让他到榻上去睡一会儿。
傅歧虽然力气大人又鲁莽,可对家里的女眷一点粗都不敢使,他又担心大肚子的嫂子在前面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只能苦笑着任由他娘折腾,擦了擦脸脱了靴就上榻睡了。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回到熟悉的地方终于可以松懈下来,傅歧一躺平了眼皮子就渐沉。他能安心休息,傅家伺候的下人却在给他擦脚、按摩、捶腿,想让他睡得舒服些。
“穷日子过久了,都快忘了我也是纨绔子弟出身了。”
感觉到有人在给他揉脚捏肩捶背,更觉放松的傅歧迷迷糊糊的想。
“等阿爷回来,问完了事,是不是干脆多住几天算了?”
他实在太困了,根本不需要怎么多“伺候”,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路上他经历的不少,此时放松睡着,不免有些乱七八糟的梦,他睡得不是很死,这些乱七八糟的梦都是一闪而过,他也懒得去深入这些梦。
直到那些梦魇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阿兄,我怕死。”
年幼的妹妹握着他的手,声音细细的哭着。
“这位贵人,你要买人吗?”
咧着嘴的小女孩正对傅歧笑着。
刹那间,妹妹稚嫩的脸庞和插标卖首的小女孩似乎合二为一,一会儿在哭,一会儿又似笑非笑,她/她们都睁着大大的眼睛,嘴里缺了的那颗门牙像是一个黑黝黝的大洞,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大到最后能把他整个人都包下去。
“嗬!”
傅歧身子剧烈一震,吓醒了过来,猛地推开被子坐起身。
他的面前跪坐着一个小女孩,见他醒了,也跳了起来。
“阿叔?”
“妍儿?”
傅歧喘着粗气,看着面前侄女圆圆的脸庞和好奇的眼睛,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是做噩梦。
“阿叔怎么了?”
妍儿仰着头,奶声奶气的问。
“阿叔做了个噩梦。”
傅歧接过下人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把汗,弯下腰一把抱起侄女。
“阿叔臭臭的。”
妍儿先窝在傅歧怀里,而后捂着鼻子往后仰。
“哈哈哈!”
傅歧终于能够开怀大笑起来。
“臭臭好,臭臭说明你鼻子没问题。”
小小妍苦着一张脸,想下去又不敢下去,又惹得傅歧一阵开怀大笑。
“我睡了多久?”
傅歧问身边的侍女。
“不到半个时辰。”
那侍女看了看屋子里点着的盘香,估摸着说。
才睡这么点时间?
他还以为自己睡了一晚上了。
“我阿爷回来了吗?”
“还没,夫人吩咐了,若小郎君醒了,先到前面喝碗粥垫一垫。”
“好,先伺候我更衣。”
傅歧亲了亲侄女儿,将她放下地,小姑娘一落地满脸如释重负,一溜烟跑到前面找娘亲去了。
傅歧刚刚为了睡得舒服,脱得就剩中衣,他娘之前嫌他穿得破烂,此时自然是将家里原本就为他准备的秋衣送了来,就摆在榻边。
侍女们忙前忙后为他穿衣,他就伸着手等着,一时间恍惚的犹如隔世。
我这是回家了?
现在该享福了?
不不不,我可不是为了享福回家的。
傅歧蓦地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生出的安逸想法甩掉。
“小郎君,可是有哪里不好?”
见他摇头,侍女担忧地问。
“没,你穿吧。”
傅歧随口回答,见侍女跪在地上要给他穿丝履,连忙弯下腰。
“算了,这个我自己穿吧!”
他都快忘了别人给自己穿鞋要怎么抬脚了。
等他穿好鞋,再抬起头,只见一屋子侍女都露出“我们家公子在外面到底吃了多少苦”的复杂表情,忍不住一哂,干脆连外袍也自己穿了,清爽利落地往外走去。
“起来了?”
傅母刚刚从孙女那里知道儿子醒了,之前那股惊慌伤心的心情也在儿子睡着的时间里得到了排解,此时见傅歧出来,再也没那种凶恶的表情。
“果然是人要衣装,这么一看不像叫花子了。”
见自己母亲脸上有了笑意,傅歧心里也是一松。
“娘亲,嫂嫂。”
傅歧随便行了个礼,找了个案几坐下。
没一会儿,侍女端着鸡茸粥来了,他接过鸡茸粥,对侄女挤了挤眼。
“要不要来点?”
回答是侄女慌得躲到了自家娘亲的裙子后面。
傅歧也不勉强,笑了笑,正准备喝粥……
“夫人,夫人!”
前院跑来几个小厮,在门外幔帐前跪下了。
“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事?”
傅母惊得立刻站了起来。
“说是有一群刁民在同泰寺冲撞了圣驾,还闹出了不少人命,临川王说主公轻忽政事,治理不利,以致乱民生事,下午便来了一群府兵围了建康府衙,老爷出府和他们理论了半天,刚刚还是被临川王身边的方参军带走了。”
哐当!
傅歧端着粥的手一颤,手里的碗落了下去,乱成了一地粥。
第113章 娶妻娶贤
傅翙出事的事情一传来,傅母就晕了过去。
她今日大喜大怒大悲,刚刚因为儿子回家而惊喜,乍然间听到丈夫出事的消息,一是承受不住,往地上一软。
站在他身边的刘氏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去扶,可她忘了自己还是个大肚子的孕妇,结果婆婆没搀住,自己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更可怕的是她还做了婆婆的肉垫子,傅母就这么一下子跌在了刘氏的身上。
“嗯……”